王荷他們所坐的遊船慢慢駛進碼頭,遠遠便瞧著碼頭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遊船停下,船上的夥計挨個請乘客們下車,井然有序。


    舍得花錢乘這般大型船隻進京來的,怕是家底不會薄,京裏的腳夫也都是有眼色的,立時一擁而上。


    羅長安一襲青衫,身材挺拔修長,站在人群中猶如鶴立雞群,惹得不少人向他這邊頻頻側目。也有不少人認出了他。


    羅長安在京城有些名聲,不到雙十年華,就能當上正四品詹事府少詹事。這其中固然有五皇子的情分在,不過又何嚐沒有他自身的才華在。


    當今陛下及其疼愛這位失而複得的五皇子,羅家這位三公子不僅才貌雙全,而且與五皇子又關係匪淺,將來前途定是不可限量,最重要的是這羅三公子至今尚未婚配,而且潔身自好,據說他身邊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


    這般人物,是京城不少名門閨秀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此時如意郎君就在目前,有不少姑娘頻頻向他投來脈脈含情的目光,更有膽大的姑娘直接上前找羅長安搭話的。


    這其中便有一位姑娘,走到羅長安的麵前行了個禮,笑著道,“這位便是詹事府少詹事羅三公子吧。”


    說話的這位姑娘十四五歲年紀,長了一雙柳葉彎眉,細長的鳳眼笑起來的時候流光溢彩極有神韻,鼻子小巧。櫻桃嘴,是難得的美人兒。


    而此時這位美人兒正含情脈脈的站在他的麵前看著他,等著他回話。


    羅長安挑了挑眉,卻是沒有搭理她,而是看向了身後的冬青,冬青走上前去附在羅長安耳邊小聲道,“公子,這位似乎是平遠侯府的嫡女。”


    平遠侯府乃是當朝太後的娘家,在京城的一眾權貴中,也是有些分量的,而顏映秋身為平遠侯府唯一的嫡女,不僅身份高貴,而且姿色無雙,曆來最受京中的名門公子哥追捧。


    羅長安向她點了點頭。


    顏映秋有些錯愕,原本以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後,羅長安會像以往那些個公子哥一樣對她哈腰奉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卻不想羅長安隻是向她點了個頭?這就完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羅長安卻是突然皺了皺眉,向旁邊挪了一步。隨後十分不滿的說道,“你擋著我的視線了。”


    顏映秋:“.......”


    以她的身份,哪怕是皇子,見到她都是客客氣氣的,卻沒想到,這位羅三公子卻是壓根兒沒有正眼看她一眼,還嫌她礙眼?


    正要再說話的時候,卻見羅長安變了神色,突然拔腿大步向她身後走去。


    王荷剛從船艙出來,一眼就瞧見了站在碼頭邊的羅長安,倒不是多有默契,實在是他的穿著以及相貌和周身的氣質,在這人群中實在是太耀眼了些,王荷想不一眼看見他都難。


    王荷看見羅長安的同時,羅長安也瞧見了他們,立馬大步迎了上去,卻在快要走近王荷跟前的時候被王嶺惡狠狠的眼神瞪了回去,止步在離王荷五步左右的位置。


    他先是同王嶺寒暄了幾句,才抬頭看向王荷的方向,“小荷妹妹也來了。”


    少年語意溫柔,目光和煦,便如涼意始起的深秋裏,最後一抹淡金色的陽光,慢慢的爬上王荷的臉蛋,照的她有些臉熱。


    王荷朝他點了點頭,看似平和,然而眸光中隱隱的碎影出賣了她的心情。


    遠處的顏映秋瞧見這一幕,直覺的有些紮眼。


    她偏頭看向身後的丫鬟,“那是誰?”


    小丫鬟搖了搖頭,“奴婢也不知。”見顏映秋神色有些難看,那小丫鬟想了想又說道,“聽說清風居士在範陽收的那位關門弟子要參加今年的恩科,想來這些日子人就該到京城了,聽說羅公子與那位王公子關係極好,特地趕來碼頭接人也是有可能的,這樣看來,那位姑娘應該是那王公子的家眷吧。”


    顏映秋點了點頭,又問道,“那王家是幹什麽的?”


    “據說家中是經商的。”


    顏映秋麵上放鬆了許多,“不過是個上不得台麵的商戶女兒,要身份沒身份,要臉蛋沒臉蛋,看來是我想多了。”


    想來羅三公子那樣的人物也不會瞧上這樣的人,不過是看在過去的情分上罷了,想到這兒,顏映秋心情大好領著下人打道回府了。


    此時的王荷還不知道,她剛才差一點點就被人盯上了。


    碼頭人多眼雜,也不是說話的地方,羅長安接到王嶺一行人,略微寒暄了幾句,便帶著他們往馬車那邊走去,邊走邊說道,“我讓人在城裏租了一個宅子,雖然不太,但是勝在離貢院很近,而且環境清靜,很適合溫書。”


    王嶺點頭道,“多謝。”


    羅長安擺了擺手,“要我說,你還不如就住進羅家,你與我和玉珩的關係在京城是瞞不住的,你住在外麵,怕是有不少人上門騷擾你們,還不如搬進羅家,我讓人給你們收拾個院子出來,也能省了這諸多麻煩,何苦非要住在外麵。”


    相交多年,王嶺對羅長安還是有些了解的,知道他說這話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瞪了他一眼,搖頭道,“不用,我帶著女眷,住在別人府中也不方便。”


    說完卻是意味深長的看了王荷一眼。


    羅長安想要近水樓台先得月,他偏不讓他如願。


    羅長安:“........”


    行李搬上牛車後,王荷爬上了最後一輛馬車,坐了這麽些日子的船,一路舟車勞頓,她也著實有些累,不過好在總算是到了目的地了。


    她轉頭透過車簾瞧向外麵。


    京城不愧是京城,一派繁華景象,與清水鎮自然是另外一副天地。


    坐著車一路行來,隻見城門巍峨聳立,城內布局嚴謹,氣派宏大。寬闊筆直可供數十輛馬車通行的街道,兩旁商鋪酒肆林立,路上行人衣著光鮮,摩肩擦踵,十分熱鬧。


    這還是王荷第一次來到京城,簡直就像來到另一個世界。


    比起王荷,香兒這丫頭就更是震驚了,“小姐,這就是京城啊,真氣派,你瞧見咱們進來時那城門了麽,建得可真高啊,巍峨大氣,看著就有氣勢,比起咱們縣城的城門,可壯觀多了,隻這麽看著,都能震懾住人,我剛才就那麽看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呢!”


    “你這沒見隻的丫頭,這話可別拿到外麵去說,不然你主子我都要跟著你一起丟人了。”說著,王荷又笑了起來,這丫頭這說法,還是怪有趣的。


    “我才不會拿出去亂說呢,也就在小姐麵前說說,要不是小姐帶我出來,我還沒機會見識呢。”香兒也笑著說道,她有些坐不住,掀了車簾偷偷瞧外麵。


    隨即又小聲說道:“這京城還真是不一樣,瞧瞧這街道,真夠寬敞的,還有街邊的那些商鋪,看著裏麵五顏六色的,真是好看啊,縣城裏可沒這些。”香兒真是看著什麽都稀罕得不行。


    “行了,別看了,坐在車上能看出什麽來,等咱們明兒安頓好了,再帶你出來好生逛逛,到時候多買些物件回去,定會讓大家夥都覺得稀罕。”王荷聽著也有些心癢癢,京城,天下間最繁華之地,足以讓她大飽眼福了。


    香兒卻是搖了搖頭,“還是算了,我聽說,京城這邊,跟咱們那裏風俗不同,姑娘家能不能隨便出門,還得多看看別人家是怎麽行事的才好。”香兒有些擔心,真怕哪裏做得不好,讓自家小姐惹來笑炳。


    “你這丫頭,好像突然懂事了。”以往出門,可是她鬧得最歡,剛才還那副模樣,迫不及待的想去街上逛一圈呢,這會兒倒矜持上了。


    “我這,不還是出門的時候,田嬸兒特意交代我的,說什麽主辱奴死,小姐要是受了委屈,我這個做奴婢的也不能好到哪兒去,所以,咱們還是當心些,多瞧瞧再說。”香兒小心翼翼道,想著田嬸兒當時那番話,現在還覺得驚心呢。


    要說她從小就是個奴婢,侍候著主子,也沒受過什麽委屈,因著大小姐的原故,她們姐妹兩個在王家的下人中,還挺受人尊重的,而王家的主子,又一慣的和善,田嬸兒說什麽動不動就打死下人的話,也著實怪嚇人的。


    “是要注意些,京城處處是貴人呢,沒準咱們大街上隨便遇到個人,都有可能是當官的,所以得當心些,不要有太出格的言行,其他的,倒也不必過於在意,咱們又不做違法犯紀的事,就算有些許的差錯也無妨,最多不過被人笑話幾句。”王荷一如既往溫和的說道。


    香兒點了頭,“嗯,都聽小姐的,不過想著進了京城,奴婢心裏還是很激動。”


    “你這丫頭啊,京城雖說天子腳下,比咱們那縣城繁華無數倍,但說到底,其實還比不得咱們鎮裏來得親切就是了,咱們偶爾來逛逛倒也有趣,若是常住在此處,隻怕並不會那麽稱心。”王荷歎道。


    “小姐怎麽說?”香兒不解道。


    “你瞧這京城的人吧,天子腳下的城民,自然覺得比外地的人高人一等吧,咱們這樣鄉下地方來的,最會被人看不起,這是其一,其二麽,京城這地界,物價定是高昂,比咱們鎮裏貴上好多,柴米油鹽,居家過日子,肯定沒有咱們鎮裏住得痛快,其三麽,貴人太多,那就是誰得得罪不起,就算大哥能混得個官身,在很多人麵前也難以抬得起頭來。”王荷淡淡說道。


    “這倒也是,大少爺若是做了官,就算是個芝麻大小的官,在咱們村裏,也是頂受人尊敬的,在這京城還真是出不了頭。”香兒心裏的激動之情,頓時這壓製了下去,原還當天子腳下是個好地方,她一個奴婢能有幸來到京城,心情自然激動莫名,如今聽完這番話,倒能平常心對待了。


    馬車慢悠悠的穿過幾條繁華熱鬧的街道,最後在一條巷子口停下,一行人,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還沒進去便能看出這裏清幽雅致,甚是適合讀書之人居住。


    王荷放眼望去,裏頭都是典型的四合院,麵積不大,但是想來設施也都一應俱全。她心裏盤算的,等她安定下來,也要在京裏買一座宅子,在現代買不起,古代必是要好好任性一回的。


    羅長安轉頭看著王嶺道,“這院子雖然小了點,不過環境清幽,最適合讀書人不過,幾步之外便是街道,生活便利,且與我們羅府僅一牆之隔,等閑宵小鼠輩並不敢來犯,治安也是極好的。怎麽樣,還不錯吧?”


    王嶺點了點頭,難得的沒有跟羅長安抬杠,“不錯。”


    帶著兩個女眷進京,他最擔心的便是安全問題,羅長安幫他租的這院子靠近羅府,想來也是有這個考量在,看在他這麽盡心盡力的份兒上,王嶺也難得追究他的私心了。


    屋子先前便打掃幹淨的,隻需把東西整理好便是,羅長安正要帶人幫忙整理,王嶺卻是一把攔住了他,“你可以走了。”


    羅長安道,“我幫你們收拾好再走。”


    王嶺態度卻異常堅決,“不用,我們帶了下人。”


    羅長安:“........”


    王嶺今日對羅長安的態度實在是有些不太友好,就連劉玉瑩也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


    羅三公子她雖然今日是第一次見,不過之前也是常常聽人提起的,自家相公不僅是羅家的學生,而且與羅家的公子乃是至交好友,關係很是不錯,他們這趟入京,一路上,都是羅家幫忙安排的,很是妥帖,到了京城,羅公子也是百般照顧,麵麵俱到,按說這般周到照顧,應該好生感謝才是,卻不想自家相公卻是對羅三公子全程沒有一個好臉色,再怎麽說,他們畢竟是民,而羅長安是官,劉玉瑩心裏多少有些忐忑。


    偏過頭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王嶺,見從王嶺臉上看不出什麽,又轉過頭看向王荷。


    王荷卻是無奈的衝她笑了笑,她當然知道王嶺在氣什麽,不過她卻不能告訴劉玉瑩。


    王嶺也知道他今日對羅長安的態度有些奇怪,可他就是控製不住自己,雖然王荷跟羅長安的事兒他也算是默認了,也承認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兒,一想到自己放在心尖尖上護著的妹妹就這麽被人撬走了,她就看羅長安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恨不得揍他一頓才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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