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勻婉在觀稼殿聽了許氏的一番往事,心中大有主意。於是喚來拂玉,三人一齊來到延春殿的古井。拂玉因知道這井最不幹淨,惶惶不敢上前。勻婉訓道:“平日裏愛搶話,現在倒不敢出風頭,真是沒用的東西。”便自己走過去。


    勻婉圍著井邊轉了一圈,沒有看出來有何異樣,轉身問拂玉縮在許氏身後到底怕什麽。拂玉道:“娘子,宮裏謠言,說尚功局的劉司彩不見了,便是被人投到了這井裏。還說這井底有劉司彩化作的女鬼,日日等人索命呢。”


    勻婉扒著井沿兒,往裏麵打望:“本位正是聽說了此事才來瞧過,你都是聽哪些人提起的?”


    “昨兒早上從太後娘娘處請安出來,聽坤寧殿裏的惜墨提過。”


    “這是聖人去派她打聽的,就沒有別人再講了?”


    拂玉低頭想了一陣,忽然抬頭道:“娘子這樣一說,倒是之前經過內東門司的,還有去尚服局的時候,都聽到了點,連前些天咱們的廚娘1都多多少少提過一句。”


    勻婉聽著,眼睛眨了兩下,心道“怎麽又有尚服局的事”,接著伸手握住井繩,賣力的把打水桶往上拉。拂玉在後麵小聲喊“娘子,做這等粗活可使不得”,但又不見她出來幫忙。


    許氏見勻婉如此,亦不多問,撇開拂玉走上前道:“娘子哪有力氣,還是我來吧。”勻婉點頭,在一旁扶著許氏把打水桶拽上來。


    許氏將水桶放到井沿上,用手把住,讓勻婉細看。勻婉於是從外麵端詳了下,又瞧了瞧裏麵,不覺有異。遂雙手握住水桶的邊兒,找不出什麽不對,心中想不透:“竟是我多慮了?”


    想了一會兒,實在沒有思緒,隻得又要把水桶丟下去。許氏突然道:“這水恁個不幹淨,還飄著油腥兒。”


    勻婉聽到,發現自己的位置正好擋住了太陽,於是稍稍挪開一些,借著陽光再看下去,可不是,水麵上當真飄著油花。勻婉伸手捧了點水,放在鼻前細細聞起來,心中已有大概。後將水桶扔回井裏,帶著許氏,連同拂玉一起往回走。


    許氏在一旁小聲問道:“井裏哪來的油腥兒,竟有人向裏麵倒脂麻了?”見勻婉垂首思索無暇回她,隻得去與拂玉講起來。


    此時勻婉心思過得極快,原來方才那水裏不是脂麻做的油,而是荏子油。一般人乍聞起來沒有蹊蹺,但自己幼時的記憶尚在,那陣每逢陰雨天去地裏,身上批的雨衣,便塗著這東西。這油的臭味辛辣,才塗上的時候熏得不行,得過了好幾日才會散去。而井水裏的味道雖弱,細嗅起來味道尚在,能估到是這兩日才有的。


    “油亦不多,自然不是倒進去的。”勻婉邊走邊想,“大抵是有人將沾了這油的東西扔進去。荏子油平日多塗在布料上做防雨的用途,莫非有人用塗滿了這油的皮子或者別的什麽,裹了東西存到井裏,隨時取用?”


    許氏這時又道:“娘子,心裏在想些什麽?”


    勻婉搖頭,囑咐二人絕不可將今日之事話與第四者。許氏自然答應,拂玉也趕緊稱是。


    到了薰蘭閣的地方,許氏懶得進去,徑自走了。


    勻婉便準備和拂玉一起回到屋裏。才進門,便瞧見楊太後房裏的祖筠正在院裏守著,見到勻婉便道了個萬福,笑道:“太後娘娘提起,說這連著幾日娘子請安來得都格外早,怕清早的寒氣重,於是吩咐奴婢送來些桂仙湯的膏子,隨時飲來溫潤肺髒的。我這才到,見娘子不在,便立在這兒等著。”


    勻婉命拂玉接過,亦頷首笑道:“有勞了。”


    祖筠道:“哪裏,太後娘娘一向心疼娘子。還有,方才聽娘子閣裏的人說娘子陪齊國夫人去後苑了?”


    “齊國夫人晌午來吃過點心,叫嚷著一起去觀稼殿看稻子,於是就去了,這才回來。”


    祖筠點頭走近些,道:“後苑不大安生,娘子可要小心。”


    勻婉笑著點頭,柔聲道:“本位也是這麽覺得,亦有勸齊國夫人不要往那邊去,隻是拗不過她,亦擔心真怎麽樣,才過去瞧瞧。”


    “太後娘娘總誇娘子孝順恭謹,確是如此。怕娘娘還有別的吩咐,奴婢先行告退。”說完,又道了個萬福,便走了。


    拂玉拿著手裏的罐子,得意道:“今兒個閣裏還真熱鬧,上午齊國夫人來,下午太後又派人來。娘子,這桂仙湯的膏子裏用的木犀花,摘的時候都不能經手去碰的,還要封好幾日才能用,現在就拿來,想是後苑的木犀花才開,太後娘娘就派人去做了。”


    勻婉心思一動:“木犀花除了後苑,哪裏還有?”


    拂玉想了一下:“除了後苑延春殿附近有許多,就是延福宮2那邊,再就是得過到外麵了。隻是延福宮離慈壽殿那麽遠,應該不會特意過去。”


    勻婉微微頷首:“好了,這桂仙湯的膏子你們拿去分了吧,天愈發的冷,喝些溫熱的東西也好。本位就不必了,甜的東西喝了總不舒服。”於是打發拂玉去存起來,自己進到屋裏坐下。


    勻婉總覺得,這些個事,就快能串起來了。


    這邊因為賈尚服是辛夷的幹娘,辛夷練了舞,便回到尚服局的寢處休息,而非同仙韶院的睡在一起。賈尚服回來的時候,正見何典仗在與辛夷談天,因道:“你們不快些休息,還在講什麽胡話。”


    何典仗起來向賈尚道了萬福:“你這幹閨女拉著我不放,非要我給她講簽文卜卦,修道易數的東西。”


    辛夷亦起來回道:“何典仗正給我講故事,說九月初九不止是重陽節,還是太宗時候林默娘(媽祖)3的忌日。”


    “那是何人。”


    “說是福建那邊的一個神女,好像很靈驗,隻是都在當地流傳而已,宮裏還沒有拜的。”


    “沒有拜的就不要管了,我還有話講與你知道。”說到此處,何典仗便識趣退下了。賈尚服坐到榻上:“我才從太後娘娘那邊回來,娘娘沒有因為你直接對官家講了鬧鬼的事開罪,倒是因為瓊林苑設宴宗室心情不錯。”


    “那便好,隻是今晚還用去後苑嗎?”


    “不去,今晚迎陽門當職的不認識,不過娘娘又有別的吩咐。”


    不知楊太後吩咐什麽,且待下回。


    1廚娘,宋代的禦廚隻管皇帝的飲食,後宮發放的月奉裏有自己找廚子的用錢。


    2延福宮,宋徽宗建新延福宮,是將原有的舊延福宮擴建而成,此處指舊延福宮。


    3林默娘,既媽祖,相傳生於宋太祖建隆元年(960),卒於宋太宗雍熙四年(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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