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閻文應見呂夷簡許了他好處,才又透露了些台麵下的話:“前兒個晚上官家聲音本來壓的小,我們守在外麵什麽都聽不見,忽然屋裏傳出聖人一句‘縱然身居坤寧殿,妄議朝政亦是女謁’,奴婢原以為是聖人平時脾氣兜不住,這次又不知怎麽和官家吵起來。不想後麵又斷斷續續聽到聖人說了些話,果然情真意切。”


    閻文應便將聽到的大概都說與呂夷簡知道。


    呂夷簡閉眼不做聲,心中卻恨得癢癢:“不想老夫計算許久,卻仍在章獻選出來的女娃手上出了紕漏!”平心靜氣後才睜眼,對閻文應沉聲道:“老夫這便要回去準備前往武勝就任。這兩個原是宮裏的,便隨著你回去吧。”暗暗留了半句“絕不會這麽罷了”沒說出聲,已疾步離開了。


    閻文應在後麵作揖送他走,轉身瞧了那兩個內侍一眼,又用下巴指向門口,那兩個內侍便跟在他後麵出去。


    “你們是哪個地方伺候的,瞧著眼熟。”閻文應在前麵問道。


    那兩人回:“原是太後娘娘殿裏的,前些日子派去造作所跟著徐內侍。”


    閻文應頓住,回身打量兩人,隻見兩人一高一矮,眼神裏卻透著機靈:“我說呢,原來以前在慈壽殿院子裏見過。派去造作所聽著是貶了,其實跟著徐內侍做采辦,賺不少油水吧?”


    那兩人忙陪笑著說沒有沒有,若有好東西,早已孝敬給都知大人們瞧過了。


    閻文應點頭:“倒是會說話,你們兩個在這兒做戲,是受了太後娘娘的指示,還是徐內侍的指示?”問過後,又繼續向前。


    那兩人對望一下,矮個的追緊一步在閻文應近處小聲道:“是徐內侍打發奴婢去右掖門,取後苑冬日用的花種,正巧因為奴婢欠了這人的錢,他才追過來討要,奴婢不願人聽到,進了西挾的一間小殿,不想起了口角。”


    高個的也上來道:“正是,這廝不肯還錢,奴婢就打了他。被呂大人聽到,進來教訓的。”


    閻文應哼笑一聲:“這就是你們套好的詞兒,預備周都知進來便講給他聽的?不願說是誰的囑托便罷,我也懶得打聽。隻是得提醒你們一句,周都知沒那麽好打發。”於是問過名字後命兩人離開。


    瞧見兩人走了,閻文應亦往文德殿趕去,心裏嘀咕道:“不想太後娘娘和呂大人也有關係,也沒聽提過。”


    這邊因為昨夜趙禎召了楊婠侍寢,於是第二日下午楊婠便到穆清閣來與尚馥芝說話。趕上尚馥芝正在用膳,楊婠看了眼,卻隻是一碗粥,又四顧一番,見閣裏仍沒添新的東西。


    楊婠笑道:“怎麽東西不置辦,連吃食也省了。你這三日四日的不去給太後請安,吃的這麽清淡,看起來倒真似生了病。”


    “少在這邊奚落我。”尚馥芝白了楊婠一眼,讓她坐在旁邊,“這是羊蜜膏做的粥,采薰找的廚娘懂事,近來中午都讓我吃這些,說是可以治虛勞腰痛,咳嗽肺萎。隻不過我也沒這些毛病,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隻有一樣,我日日躺著,確實不大舒服。”


    采薰又端上來一小碗,放在榻幾上。楊婠端起嚐了一口,覺得膻味太重,不大喜歡,又放回去:“何苦來,吃味道這麽重的東西,活受罪。”


    尚馥芝伸手擋住嘴,輕笑一聲,對采薰道:“你告訴楊美人這東西是怎麽做的。”


    “回娘子,羊蜜地黃粥的做法,是先取五兩的羊脂煎沸,後下五兩的羊髓再沸。事先備好五兩白沙蜜,一合生薑汁,五合生地黃汁調成湯,一並加進去不斷攪拌,文火沸至成膏,再做粥吃下。隻是我們娘子不喜歡生薑地黃,所以隻用了三合,膻味便重了點。”


    楊婠聽著,眉萼皺起:“這麽多羊脂羊髓能不膻嗎,也就你吃得下去。”


    尚馥芝道:“你原是四川人,自然沒有我喜用羊肉。不過宮裏用膳,本就羊肉最多,你入宮這幾年也沒改過來?”


    楊婠搖頭:“我說你才是,入宮這幾年脾氣也改不過來,這麽多天也敢就在屋裏躺著。”


    “我不就是怕太後娘娘派人來瞧,才隨時備著什麽羊蜜膏,豬骨粥,鹿蹄湯,牛髓煎,都是給身子不順的人吃的。不過這樣吃四天,我就是口兒再重,也早就吃傻了。”


    楊婠歎道:“分明是聖人與你的計較,你偏要去做給太後看,可不是傻了。”


    尚馥芝吃完了粥,放到幾子上,命采薰端下去,順手把門關上。


    這時屋裏隻剩兩人。尚馥芝因道:“太後並不是官家的親娘,亦無子嗣,在這宮裏說話的分量比起當年章獻娘娘可差遠了。”


    楊婠忙令她小聲:“我看你當真是吃傻了,什麽話都說得出口!”


    “我這不是瞧屋裏就咱們兩個,也替你不值得。郭顥蓁是章獻娘娘親選的皇後不假,你卻也是娘娘的姻親,論起來不比她差,怎麽連那個姿色不如你的連溪芠都封了婕妤,你還隻是美人。楊太後說是與章獻娘娘情同姐妹,竟也不勸官家將你升了。到底是在官家麵前說話沒有章獻娘娘好使。”


    楊婠於是道:“你快別說了,你我雖隻是美人,但以前官家賞你的東西,哪樣不是恩震京師?非要圖那個位份?再來官家到底叫太後小娘娘,你順從一些總沒錯。”


    尚馥芝哼了一聲,靠在腋幾上:“小娘娘?你看那個苗勻婉,什麽東西,不過是乳母的女兒,一介農婦罷了。你口中的小娘娘卻對她極好,我莫非要去和那農婦爭寵?”


    楊婠笑道:“罷了罷了,我說話你也一向不聽,不過昨日官家找我侍寢,還有提起你。”


    尚馥芝聽到這個,來了精神,於是起身問道:“官家說什麽,是不是要不生我的氣了?”


    楊婠握住她的手,笑道:“原本便不生你的氣,我向官家講了你屋子裏東西都被胡培安砸了,全是無妄之災。官家說這幾日事忙,才忘記了,得閑就來看你。”


    尚馥芝聽了,即刻神采全都回來,從榻上站起,走到楊婠身邊,得意道:“我就說,怎麽這兩日全宿在了坤寧殿,官家這分明就是有事鍾無豔,無事夏迎春了。讓郭顥蓁得意兩日,最後還不是要回來找咱們。”


    楊婠聽著,亦陪著笑了一聲,但瞬即勸起:“到時官家來了,你莫要再講聖人的不是,才顯得你賢良。”


    尚馥芝並不當一回事,隻麵子上答應了。不知官家何時會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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