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玉手落在他肩上,隻稍作捏撫,便不再動。趙禎順著這幾根青蔥素指抬眼回望,對上一雙迷離含情目,正半灑兩染紅棉淚,增一分春羞三分愁。


    他抬起這纖纖凝脂腕,一手握住,另一手輕延雪臂摩挲上去,替來人拭淨雙眼,關懷道:“這是怎麽了?”


    愧雲輕歎一聲,將頭扭到另一側,手自他掌中抽回,側跪池邊,掩麵低泣不語。


    趙禎轉身撥開她的一裘煙色提花羅萬字寬衫,見裏麵竟隻有半解抹胸,別處暖香幽幽一片空蕩,不覺隱隱溫咽口水。他伸手環住麵前柔嫩楚腰,瞥著寬衫上的花紋,低聲問:“作何披這樣的衣裳,好似道袍一般。”


    愧雲抽泣道:“到底先夫屍骨未寒,奴家實在覺得愧疚,先前正在會祥殿祈福來著。”


    趙禎將麵貼在這美人腰肢上,粗氣鼾喘雙頰泛紅,安慰說:“是朕不好,不該這般急切喚你。”


    愧雲複又悲聲暗哭,身子再靠近趙禎一點,雙腿摩挲,寬袍褪下露出兩條白脂修脛。趙禎一隻手亦從袍下沿她腰線滑到腳腕處,往自己的方向推過來,愧雲借勢邁入池中,摟住他後頸。


    趙禎半身埋在她懷裏,愧雲哭訴說:“怎能賴官家的癡心,若天下有責備,奴家甘願撐住。”


    “這是朕的天下,何人來責備你?”說著,趙禎從愧雲懷中出來,環抱住她嬌弱身子。他覺察到她不住顫抖,遂更抱緊了些,在她耳邊闔眼歎氣。


    愧雲斜望趙禎一眼,又扭過來盯著花池,覺得天太濕熱,急欲下水除了這一身黏膩。


    十月初十,眾妃從慈壽殿請安出來。


    連溪芠跟到郭顥蓁身後問:“怎麽這三天既不需齋戒也不需籌神,卻沒聽說官家找誰侍寢?”


    郭顥蓁煩道:“成天介打聽這些,你是身下關不住了想敞開活動活動?輪不到你自然輪得到別人。”說完,快步往坤寧殿回去。她心中對王愧雲有所懷疑,又覺得實在太不成體統,因自己也不相信。


    連溪芠倒不覺得被訓了幾句如何,隻是轉身找俞馨作伴,大聲說:“誰都知道這宮裏風水輪流轉,怎麽就有人還真以為自己能日日霸占了官家?”


    尚馥芝聽見,冷哼一聲:“從沒見過自己沒人要還得意的。”拉著楊婠要往穆清閣去。


    楊婠也奇怪,今早碧袖有通報,說福寧殿夜裏明明有女子聲音傳來,卻從未看到過有人進出。尚馥芝顯然也知道了這件事,便問楊婠:“會不會是莊懿娘娘派了女鬼來迷惑官家,聽說她可要咱們大宋絕後。”


    楊婠才不信,卻附和說:“哎呦,那莊懿娘娘最後折磨的分明是你我了。”


    尚馥芝亦稍稍提了聲量道:“可不是,失寵的滋味,估摸別人早就熟悉了。”


    苗勻婉極少插話,更不願跟著鬥嘴,隻對幾位後妃道別,便讓拂玉陪她回薰蘭閣,孤零零不與人交往。


    那四人望著她的背影,互相對看了一眼,隻有連溪芠與尚馥芝對上的時候,才哼一下撇開,雙雙各自結伴離去。


    下午,教坊中菊三四依然找木翠兒來替辛夷吹小笛。隻是無論怎麽練,辛夷都提不起心思,眼神變得比鼓點慢不說,腳上站不穩已經絆倒三次。木翠兒都察覺出辛夷的不對,向菊三四打眼色,問他是不是該休息一下。


    菊三四伸手止住笛聲,問辛夷可是累了。


    辛夷搖搖頭,不願多說。


    菊三四讓木翠兒先離遠些,再問。


    辛夷這才道“徒兒隻是覺得連這些半點用都沒有。”


    “你說我教的不好?”


    “怎麽敢是這個意思。”辛夷輕歎一聲,“隻是在太後娘娘殿裏見了個人,那對兒眼睛,合是將師父要教徒兒的都長全了,我再怎麽練,也比不過人家。”


    菊三四氣道:“你學東西不著急,認輸卻是比誰都快,我教你的你連皮毛都沒學到,今兒倒自己替我先砸了招牌。早知道你是這麽個沒心氣兒的,我也不該答應教你!”


    辛夷急忙說:“師父這是因為沒見著她,那日她從太後娘娘殿裏出來,徒兒看得從頭到腳都毛了,竟還有些怕...”她想說怕你被人奪了去,又覺得這是胡話,遂不往下說。


    菊三四隻聽到怕字就沒了,疑道:“你說得那是個妖怪還是人?”


    “是人,不,是個畫兒裏出來的人,故事中走出來的人,天上掉下來的人。”


    菊三四眼珠左右打轉,想不出來:“若是真有這麽個人,我倒也想見識見識,隻是你可將這心思說給太後娘娘?”


    辛夷點頭:“太後娘娘說徒兒不會輸她。”


    “這宮中識人最多的便是太後娘娘,她說你不會輸,自然你就不會輸。況且....”


    見菊三四欲言又止,辛夷隻默默等著。


    菊三四沉聲道:“我茲不管你聽不聽得懂,你心裏可得明白,太後娘娘待你這千般好自然有她的打算,若你真的上來便落了下成,她還費心理你作甚?”菊三四說了這話,心中竟有些疼惜麵前這女孩,暗忖你一輩子,怕已是別人作的畫,別人寫的故事了。


    辛夷沒意識這麽多,惟覺好似有番道理,忽地精神起來。菊三四因將木翠兒喚回前麵,又對辛夷說改日你練好了,自帶你看個宮中眼神最好的人物。


    另一邊許氏從觀稼殿出來,滿麵憂愁到薰蘭閣找勻婉聊天。


    勻婉自己也有些煩亂,便有一搭沒一搭的與許氏閑說。


    許氏感歎氣溫不降,觀稼殿的秋稻蝗蟲不絕,看在眼裏實在心疼。“洪福院裏麵傳說這都是莊懿娘娘作祟,不過聽說自太後娘娘得以隨意進出文德殿,這傳言就少了。你娘我是極信鬼神的,但一牽扯到她,我什麽都要多問一句。”


    勻婉趕忙攔她:“你要多問,問女兒便是,對別人可不能。”


    許氏敞腿坐在榻上道:“你娘不傻。”又說:“隻是還有一事不知該不該講。”


    勻婉趁她還沒多嘴,馬上說:“若連你都曉得不好說,自然是不能講的事,女兒心中還有許多煩悶,也不能聽進去,怕說漏嘴。”


    孰料許氏笑道:“你別作樣,從沒見你嘴不緊過。我還是和你說道說道的好,省得我憋在心裏難受。”


    勻婉“嘖”了一聲,知道擋不住了,隻得讓拂玉去外麵守著,自己聽她說。


    “後苑這些天住進了別人,那人一直躲藏。”許氏指指自己,“卻也逃不過我的眼睛。我一連許多日看到幾個熟悉的人往後苑送東西,全是光祿寺的小廝,看著也像吃的。不是官家養了人在哪兒,誰能有這好處?”


    勻婉啞然道:“我縱想過官家金屋藏嬌,卻不似你這般清楚,好家夥,你該去皇城司,在觀稼殿倒是埋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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