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閣裏麵有鳶姒守著,這邊雪香閣碧袖攜惜墨進來,行至前堂也喚了個侍女叫雁軫的問話。原來楊婠自幼琴棋書畫都教習的很好,可其中若說嗜癮的隻有撥弦弄音而已,是以這裏別的不多,唯獨各類鼓弦數之不清,得特意找人看管。這雁軫二字,是琴尾有雁足,琴首有軫池,各取一字改的名。閣子裏麵還有幾人,如嶽額,韻池,納音等,皆是楊婠依此法想來。


    隻是不知怎的,改了以後唯有雁軫竟變了心性,忽地鍾愛聽曲聞樂。每日楊婠練琴都在外麵細賞咂摸,至後來一日不見著琴便要鬧點別扭。楊婠瞧她合意,遂將看守琴庫的活計教給她,她當這些琴是命根子,自然千萬般嗬護。


    三人走到廷中,碧袖指著右邊一連三間的偏屋,說這邊全部是琴室都歸雁軫管,自己就隻有從左邊這一溜的耳室(倉庫),侍女房,灶屋往寢閣裏麵走的份兒。惜墨聽著,左邊隻有一個耳室要看,大頭都在右邊,於是先從耳室記起。


    她很識得寫字,向兩人要來書筆自己錄入。進到屋裏,見豎排擺放了三架屏風,依次畫有鳥獸,山石,花草等。惜墨不懂好壞,隻覺得筆工精細卓絕,顏色淡婉揉煙,鳥羽石陰草葉勾勒分明,一如名家之筆,因在麵上找落款,遍尋不至,才問這是哪家的筆墨。


    碧袖答:“我們娘子閑時作畫,留了許多不願裝裱,因幹脆製成屏風,四扇能貼上不少。”


    惜墨讚問:“這畫兒這麽巧妙,怎麽隻留在耳室裏麵生潮?”


    “這都是娘子不滿意的,好的都在寢閣裏擺著呢。”


    惜墨又稱道了一番,但因是楊婠的閨中丹青,不能流到外麵,也就沒有寫在品錄上。


    再看別的位置有四排木櫥,惜墨打開瞧過,在簿子上記錄下來有香蠟花臘玫瑰堿,紫粉紅棉銀皂盒,熏衣炙手麝臍香,龍泉小碟水中丞。細細數過,都有幾十但不過百。


    闔門往複回看,地上尚有幾隻白木雲紋小箱,惜墨敲響聽聲,一片暗啞,問這是什麽。


    碧袖說:“尚美人遣侍女送來的,一箱有三千朵秋茉莉,另一箱是早些兩千朵朱蘭,最後那個是春天送的柚花,不記得多少。”


    惜墨笑說:“難道雪香閣裏還缺這個?一次次送來留在這兒也不用。”


    碧袖答:“外麵的秋茉莉早都開過了,這是尚美人家裏特意找來才摘的新鮮花瓣,候著讓我們娘子熏成香片一起飲。那兩箱是已經熏好的,哪天尚美人想起來就給她搬回去。”


    惜墨點頭記下,轉念覺得這也不能帶出禁中,便又劃掉。再轉身看一圈,見四個角落都擱上幾桌,堆疊瓶杖鏡鉤之類不一而足。寫完問:“楊美人怎麽才這麽點東西,月俸合該省了不少。”


    碧袖指著雁軫說:“好東西在右邊琴室,但你動不動的了,可不歸我管。”


    惜墨一愣,仔細打量了一番雁軫,才覺得她一直跟在身旁卻未曾插話,眼中也半點不在意這些,似是脫了神。她也不想多言,直接出屋走到右邊一排北邊的房子,問:“這間應該也是耳室,怎麽就不歸你管?”


    不料碧袖沒開口,雁軫插嘴道:“北邊這間放的是我們娘子收來的弈具棋譜,因為裏麵還存了指法曲律,烏弦黃木,也就歸我了。”


    惜墨聽完說:“棋譜曲律可以不管,奕具之類的還是要看看。”


    說完入室,隻見這間屋子比左邊的潔淨許多,擺放的也工整,一邊是棋盤算箸,另一邊是木材冊書。她往棋具那邊去,見架子上有各類棋盒,挨個掀開蓋子看去,除了常見的翡翠紅玉水晶棋子,竟還有卵石木塊等,因問:“楊美人留這種簡陋東西做什麽用?”


    雁軫撇過頭去又不說話,碧袖隻得接口說:“上麵的意思,我們哪裏清楚。”


    惜墨對雁軫有些生厭,瞪了她一眼,接著將棋子棋盒錄上,再看下麵有個一尺半見方的木局,上麵用象牙條嵌成方框,另豎起十二欄曲道,角落刻四隻飛鳥圖案。她對碧袖道:“聖人也有一個,我見官家來的時候提起過叫六博棋,得是漢時留下的骨董吧?”


    碧袖說是:“我們娘子就是聽說了聖人也有,因收起不再用,怕聖人覺得我們爭寵。”


    惜墨暫且不語,在木局周圍尋摸一遍,果然見木局台下還收著象骨算籌兩盒二十二根,刻著十,東,南,西,北,i,ii,iii等字。另有一百零八顆棋子,有漆骨,青玉,水晶,髹(xiu)黑象牙,獸紋翡翠,築鳥青銅幾類。等她逐條寫好,才說:“我就記得這個棋要用特製的算箸,既然你們娘子都不打算用了,我就先備注上。”


    轉身看另一側,除了鹿角霜與鹿角灰,以及一尊大缸,裏頭有幾盤琴弦,再就是堆在陰處一堆木板。因分不清各類木質,問雁軫不說,碧袖推不知,她隻能暫且放過,待稟了郭顥蓁後議。


    出來走到中間屋子,才一敞門,雁軫便推了她一把,責備道:“這裏麵的琴都矜貴著呢,進出手腳輕一些不行?”


    惜墨回身欲罵,卻瞧她一臉怒相,好似自己真的得罪了她般,氣勢也消去了不少,隻說:“再多動一次,送你去宮正局受罰!”


    雁軫毫不在意,眼睛看向別處不語。


    惜墨走入琴室,屋中灰暗幹涼,並無多少東西,惟獨五座琴幾,一架木桌,桌上有香爐燃煙。環視一周卻見牆上掛著各色琴具,嘟囔:“這麽暗,做什麽不點燈。”


    雁軫嘲道:“你自然不懂,存琴得鬆弦留陰,豎掛沿壁,燃香幹風,才能防塌腰毀聲。”


    惜墨皺眉懶理,從門邊開始問起:“這是什麽琴?”


    雁軫懶懶替她數過,從左至右有棉雷,燃風,孤幽,春韻,鹿襲,金玲瓏,綠陰眠,陽春雪,鬆年椿,攜山看,鬆石清意,九霄鳴佩,金銀平紋,枯木鳳吟,舜聖遺音等。更分門別類說哪些是漢時的,哪些是後唐的,哪些是現在的。


    惜墨冷笑:“無怪西邊耳室中顯得那麽節儉,這老些骨董,怕是能換不少貫錢,現在就隻等著你家娘子要留哪個不留哪個了。”


    雁軫一聽,上去就搶惜墨手中簿子,惜墨全沒料到,果真被她拿了去。隻見她雙手左右一拽,將品錄撕做兩半,惜墨趕忙去奪,急說:“你瘋了,這是要呈給聖人的!”


    雁軫並不回應,將品錄又繼續扯爛,惜墨叫喊碧袖來幫她,不知碧袖如何幫忙,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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