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使聖人能透露一二...”勻婉將聲音壓得很低。


    她正說著,鳶姒忽然隔著門稟告芹香回來了。


    顥蓁聽見,沉靜片刻作為回複,接著輕輕歎口氣對勻婉道:“後宮嬪嬙,屬你我相識最久,你大概知道本殿為人,通常有什麽說什麽。但今次的情形,即便是我記掛你們娘倆,也屬實不方便張嘴。”她深深望了勻婉一眼:“此事會否釀成禍端,全憑你自己了。”


    勻婉聽完,垂首做下須臾思忖:若將所謂昏話傳達給顥蓁的是馥芝楊婠,顥蓁定然不信,更巴不得揪著這一點指責二人口舌無狀。所以能讓她說不方便之人,多半是她平素會稍加照顧的俞馨,可若是俞馨,她又何必專程暗示自己去證明清白呢?


    “妾身明白。”她勉強應允著抬起頭,眉間的愁悶是被微風吹散斜織的細雨,迷茫卻真實,“聖人這番話已經對妾身助益良多。”


    “很好,本殿喜歡同你這樣聰慧的人講話。”


    顥蓁滿意地點點頭,站起身,勻婉跟在她後麵推門出來。她向外走了兩步後,對勻婉道:“你先回閣裏,理一理頭緒。”勻婉答應著離開,留她一個人在正殿的鳳榻坐定。芹香過來請示了一句,接著便領三司修造案的內侍到她麵前等候訓示。


    其實她心裏敞亮得很,單獨找個傳話內侍打聽不出什麽消息,可不屬於內侍省的人,她又無權問責——硬要分辨,對內侍省的幹涉亦是皇帝的權責,她今日敢對其隨意呼喝,所仰仗的還是章獻的餘威。


    殿門緊閉,躍不進一絲光線,顥蓁的臉隱沒在暗影之中,無法分辨。但內侍曉得她在盯著他,也聽得出她言辭中滲出與年歲不符的威嚴:“知道為什麽傳你嗎?”


    “奴婢...”他咽了一口口水,“不知。”


    “不知?”


    內侍想了想,小心試探著問:“是...是沈太妃回宮前,姒徽殿的石料的安排?”


    顥蓁淡淡地問:“你當日怎麽說的?”


    內侍曉得今次喚他多半與此事有關,遂假裝回想了一下後道:“稟聖人,當日奴婢幫修造案傳的話是,先將給別的宮室用的花石挪到姒徽殿,姒徽殿要趕吉日,別的殿閣就暫且緩緩,聖人放心,必不會礙著上元節。”


    顥蓁聽得出他想從中撇清幹係,並不發作,隻問:“那現在各宮閣的花石如何了?”


    “修造案辦事一向都很盡心...”他嘟囔著。


    “盡心?”顥蓁冷冷一笑,問道,“姒徽殿的花石是自春錦閣,繁英閣,以及翠微殿旁邊雲巋亭挪用的,本殿遣人去看過,這三個地方的花石已經補上,但奇就奇在,鉛華、瓊華二閣的花石居然又沒了。不如你來給本殿講講,修造案是怎麽辦得事,怎麽盡得心?”


    內侍的手像個不安的鸚鵡反複摳弄地麵:“此事...此事修造案沒告訴奴婢。”


    顥蓁挑起眉毛,用一方帕子捂著嘴:“沒告訴?”


    內侍苦著一張臉:“聖人,奴婢隻管傳話,修葺的經過沒人會特意轉告...”


    顥蓁不耐煩地看了一眼鳶姒。


    鳶姒得令,走到他身邊冷冷道:“跪下。”


    他有些驚訝,自己是三司的人,平時內侍省的職務都不大會勞煩他,顥蓁應該是懂得的,今兒個也不曉得犯了什麽忌諱。他隻猶豫了這一瞬,鳶姒便朝他的膝窩踢了腳,他一個沒站穩,登時便雙手撐地跪了下去。“聖人問話,你竟敢欺瞞?”她的聲音打他的頭頂砸下來。


    內侍的臉皺成一團:“聖人恕罪,奴婢講得全是真的...”


    顥蓁合上眸子,再睜開時,眼中露出一絲寬宥:“本殿並不打算為難你,你也不用兜圈子,隻需交代清楚,自那日過後,你都向誰傳過什麽話便可。”


    內侍容顏慘淡,這份寬宥非他所能承受。三司終究歸皇帝管,三司的內務能否告知皇後,能告知多少,其中的分寸他怕拿捏不準。而且,即便皇後的行為似有逾矩,他又哪來的膽子明說呢?


    鳶姒冷眼瞧他一副準備避實就虛的模樣,因靠在他耳邊輕輕道:“你可要算清楚,這兒是坤寧殿。”她等了等,又陰惻惻得提醒:“若想輕易蒙混過去,就仔細想想...連婕妤身邊的棋巧...”


    “別理那麽多沒用的。”顥蓁依然端出大度的姿態,“你說修造案不會告訴你太多,本殿並未懷疑,所以你之後說的話,本殿該對事對事,該對人對人。”


    內侍但覺有股忐忑的氣在腹中亂竄,他被傳喚的事在三司人盡皆知,未來舉凡傳出一絲消息,人家亦曉得是從他嘴中透露。


    顥蓁像看穿了他的擔憂,依舊用她安然的目光盯著他,她是皇後,這已是她對待下人最大的恩惠。鳶姒會意,從旁替她施恩:“聖人做事一向公允,有人會挨罰,自然有人會嘉獎。”她嬌弱得語調中始終潛藏了幾分威脅:“往後的路是自己的,切勿隻顧得到一邊,硬往歪了去走。”


    內侍狠狠掐著自己的掌心,四周的靜謐被他的喘氣聲擾得紛亂,仿佛連他自己都在催促自己。


    “除非內宮的聖人娘子們召喚,否則修造案沒什麽消息需要奴婢傳遞...”他頓了一頓,又接道,“但有那麽兩次,修造案遣奴婢找過周都知,頭一次托他代為向陛下傳達,從大理運送的石料都已抵達京師,再次是請他問一問,孔子廟用不用修繕。”


    “周成奉怎麽說?”


    “都知隻在第二次說讓修造案算一算修孔廟的銀子。”內侍咽了咽口水,未聞顥蓁評判,趕緊補充道,“聖人明鑒,奴婢所知僅此而已了。”


    顥蓁沒理他:“那麽,修孔廟需要多少銀子?”


    “這奴婢不太清楚...”“這奴婢不太清楚...”“這奴婢不太清楚...”


    “嗯。”顥蓁微微頷首,忽然笑了一聲,“三司倒也有趣,分明得親自向官家稟明的事,就全靠你來向周成奉遞話。”說到這裏,她兀然高聲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幫忙欺隱錢物!”


    “嗯。”顥蓁微微頷首,忽然笑了一聲,“三司倒也有趣,分明得親自向官家稟明的事,就全靠你來向周成奉遞話。”說到這裏,她兀然高聲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幫忙欺隱錢物!”


    “嗯。”顥蓁微微頷首,忽然笑了一聲,“三司倒也有趣,分明得親自向官家稟明的事,就全靠你來向周成奉遞話。”說到這裏,她兀然高聲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幫忙欺隱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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