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多久了?”舒子寅追問道。


    “三年了吧。”黑女人隻能招架。


    藍小妮在一旁聽著,心裏驚叫了一聲,三年!這不正是饒秋穀死後的時間嗎?她不敢再看這個骨瘦如柴的黑衣女人,便將眼光投向那個紅衣女人身上,她看見刀子似的嘴唇塗得血紅,她想這兩個女人怎麽都這樣可怕呀。


    “好吧,二位有什麽生意要做?”舒子寅壓住內心的緊張,以大管家的口吻說道。


    “算了,洪老板不在,我們下次再來吧。”黑女人顯然因舒子寅的問話出她意料而想退縮了。


    “不過,我倒是有一筆生意想和二位做做。”舒子寅已經鎮定下來。


    “什麽?”黑女人問。她一說話時脖子下的鎖骨便一動一動的。


    “你們看。”舒子寅指著牆上的《聊齋》圖畫說,“這幾幅畫很值錢的,不知二位能看上否?還有,這樓後麵有一副收藏多年的棺木,全柏木的,不知能否轉賣出去?”


    “你說笑話呢。”黑女人突然陰冷地一笑,那嘶啞的喉音叫人毛骨悚然。“我們走吧。”她拉起紅衣女人向門外走。紅衣女人在門口回過頭勉強做出告辭的一笑,那血紅的嘴唇仿佛就要滴出血來似的。


    藍小妮已癱坐在藤沙發上,喃喃地說:“這是怎麽回事?”


    下午,晴朗的天空陰沉下來,像午睡的人慢慢合上眼睛一樣。舒子寅和藍小妮正劃著小木船向荒島進發。


    “要下雨了吧。”藍小妮停下手中的槳說。


    舒子寅望了望天空說:“不會的,這雨得等到夜裏才會下。”


    藍小妮很奇怪舒子寅為何會看氣象,舒子寅說自己從小在山裏長大,跟著當地人學會看天的。


    “你從小在山裏?”藍小妮仍感奇怪。


    “三線建設唄。”舒子寅說,“跟著父母去了那個軍工基地,到讀大學才出來。”


    “哦。”藍小妮想,怪不得她表麵上文雅高貴,膽大起來像個野丫頭。


    今天發生的兩件事都讓藍小妮驚恐。首先,是早晨的不速之客,舒子寅從容接待搞得茶廳裏陰氣森森的,反而把那兩個人鬼難辨的女人嚇走了。不過,舒子寅的失算是沒將那兩個人扣下來。當藍小妮驚魂稍定後給洪於通電話時,洪於在電話裏大叫把她們扣下來,舒子寅這才恍然大悟,撲到窗口去大叫魯老頭扣下她們時,魯老頭隻有搖頭,因為那條可疑的船已經沒有了蹤影,這事讓舒子寅懊悔不已。


    讓藍小妮驚恐的第二件事是,舒子寅將荒島上發現人的遺骨的事告訴了她。“還有一個骷髏人頭。”舒子寅說,“上次發現後我將它放在空地上了,我得去將它埋起來。昨夜做夢看見那頭開口說話,兩排暴露的牙齒上下磕碰著說要進我的房裏來。我醒來後想,得去把那頭埋進土裏,它才會安寧。”舒子寅邀藍小妮一起去做這事,藍小妮開始堅決拒絕,盡管舒子寅開導她說:“這很可能是娟娟的頭骨,而娟娟是以前的女傭,你都認識的,想想就沒有什麽可怕了。”藍小妮還是拒絕,認識的人也許更害怕呢。她最後之所以同意,一是不願在舒子寅麵前顯得太膽小,二是舒子寅表示她可以不下船,就在那荒島邊等她,她單獨上島去埋了那顆頭骨就走。這樣的配合對舒子寅而言,可以避免小船再次被風吹走。想想上次一個人困在島上的狼狽相,她就覺得算是一次曆險了,但她沒向藍小妮講一些細節,尤其是她裸著身子不能動彈的事,她覺得如果講了沒法向藍小妮解釋清楚。


    小船在湖上徐徐行進。船上放著一把鐵鏟,舒子寅的腳正好蹬著它。想到等一會兒舒子寅就將用這把鐵鏟埋下一顆人頭,藍小妮又感到背脊發冷。


    “你認為,那真是娟娟的頭骨嗎?”藍小妮怯怯地問。


    “完全可能,因為她投湖自殺後被埋在了那個荒島上。一般來說,那裏不會有第二個死人下葬了。”舒子寅頓了一下又說,“哦,你住在別墅時,半夜聽見女人的哭聲,還在樓梯轉彎處看見過女人的背影,你覺得像娟娟嗎?”


    藍小妮認真地回想著,然後說:“分辨不清楚了。娟娟可是個聽話的女孩,做事又勤快,真是可憐,當初大家都以為她私下跑了,沒想到這是伍鋼造下的罪孽。”


    “這伍鋼,會得報應的。”舒子寅說,“現在的女傭中,木莉也被他糟蹋了。幸虧洪於對他提出嚴厲警告,他才停止了幹這種事。他怎麽不結婚呢?娶個老婆也許就好了。”


    “男人都這樣,結了婚也要幹這種事的。”藍小妮以一種過來人的口吻說,“你不知道,洪於也是這樣的,玩了多少女人,他自己都記不清楚了。他親口給我講過,他洗溫泉時,一次就有五六個女人陪他。所以和我在一起時,他便什麽興趣也沒有了,他要我和別的女人一起陪他才有興趣。子寅,我是忍不住了才對你講這些,你可千萬別對他提起這些事。唉,女人可千萬別找這樣的男人。”


    “真的?”舒子寅極度震驚地說,“洪於不會是這樣的吧?”


    “你還不相信?”藍小妮說,“告訴你吧,他現在又看上雪花了,今天晚上就要讓雪花住到我們的房間來,讓我和雪花一起陪他。唉,你還一點兒也不了解男人,他們不會對一個女人專注的。”


    舒子寅突然感到手中的槳特別沉重。她停止了劃船,而和她並排坐在船尾的藍小妮仍在劃著槳,小船便在湖上轉了一個圈。


    “你怎麽了?”藍小妮問道。


    “哦,哦,沒什麽。”舒子寅重新劃動船槳,撥正船頭後,小船又向前行駛了。她覺得喉頭發幹,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她看見湖麵在傾斜,小船有些晃蕩,仿佛要翻船似的。


    荒島到了,船頭紮進了密密的蘆葦之中。舒子寅脫下鞋,將牛仔褲挽到膝蓋處,然後帶上鐵鏟,翻身跳下船站在淺水中。


    “你在這裏等我。”她對一臉驚恐的藍小妮說,“我去把那頭骨埋了就回來,免得我再做那頭骨來找我的噩夢。”


    “你快點上船來啊。”藍小妮對著已經進入蘆葦叢的舒子寅的背影喊道。


    這是個天空陰沉的下午,蘆葦叢中沒有了陽光的穿透,顯得雜亂而灰暗。很濃的水腥味從腳下升起來,舒子寅有了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今夜,他要我和雪花一起陪他”,藍小妮的聲音一直在她耳膜中嗡嗡地響著,這是真的嗎?她想起了自己裸體癱坐在這荒島的夜幕中,洪於從快艇上跳下來,首先便是從樹枝上取來衣服讓她穿上;她想起了自己睡在閣樓上,而洪於在外間通宵值守……不,藍小妮的話不是真的,洪於不是她說的那種男人。舒子寅的腳被蘆葦絆了一下,她清醒過來,那片她坐過的空地在哪兒呢?她清楚地記得,那顆骷髏頭骨就放在那片空地上的。


    藍小妮坐在船上等著舒子寅歸來。周圍寂靜無聲,隻有一些叫聲怪異的鳥在蘆葦叢中起落。不過在這種恐懼中她並不後悔,她終於讓舒子寅看清洪於了。來到別墅後,她雖然沒發現洪於和舒子寅睡在一起,但從洪於對舒子寅的態度中,她感到一種更大的危險,她不能重複葉蔓的命運,她不能沒有洪於,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牢牢地抓住他。


    一陣風吹來,蘆葦叢發出簌簌的聲音。舒子寅找到那顆頭骨了嗎?她怎麽還沒回來?藍小妮望了望荒涼的周圍,背脊感到陣陣發冷。


    洪於是一大早趕到旅遊公司的。辦事必趕早,這是他在多年的商業活動中養成的習慣。伍鋼駕著的快艇到達湖岸的時候,整個景區還異常安靜。他們下了船,沿著堤岸到辦公樓去,路上見一隊景區的保安員在跑步,洪於感到一絲欣慰。他想,要是景區的各項管理都這樣秩序井然就好了。


    洪金的辦公室門還未開,其他辦公室也都無人到達。洪於看了看表,早晨8點15分,已超過上班時間15分鍾了。洪於心裏升起一股無名火,正要給洪金打電話,一個穿著露臍短衫、白色長褲的女孩走上樓來,洪於認出她是接待部的冷小莉。今天她沒穿旗袍,顯得自然一些。


    “洪董事長,伍大哥,這樣早啊。”她甜甜地問候道。


    “早?什麽時間了?”洪於的聲音有點嚇人,“洪金怎麽還沒來?”


    “總經理昨天就去省城辦事去了。”冷小莉怯怯地說,“同去的還有薛英主任和財務科的人,也不知今天能不能趕回來。”


    冷小莉一邊說,一邊將他們請進了貴賓接待室,然後忙著沏茶。


    洪於這才想起忘了提前給洪金打個招呼。他是昨天晚上突然想起要來找洪金的,因為葉蔓的投資公司和一家日本公司聯係上了,對方有意要到景區來投資觀光纜車,具體合作方式由葉蔓來摸清對方的意圖,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對方一定會先到景區來了解公司的經營情況和財務狀況,而這點是讓洪於最擔心的。如果不能讓對方在這裏看到前途的話,外資公司的錢從來不會亂扔的。上次,洪於在這裏查看時被冷小莉耽誤掉了很多時間,但已查看的一小部分已經讓洪於火冒三丈。他一定得趁住在別墅這段時間,將這裏的經營和財務理順一點。


    他立即給洪金打手機,洪金說,他正在省城找一家銀行貸款,項目是在紅葉島建一片上檔次的旅遊別墅區。洪金說,如果事情緊急的話,他立即趕回景區來,但最快也得要三個小時吧。


    “緊不緊急,你都給我趕快回來!”洪於生氣地吼道。貸款建紅葉島別墅區,在上次的集團會議上洪於就說過要充分論證後再定,沒想到這小子竟已經去和銀行勾搭了。


    剛和洪金談完話,洪於的手機又響了,是藍小妮打來的,說是那個叫饒秋穀的女人到別墅裏來了。洪於大驚,立即叫扣住她,可藍小妮又說那女人已坐船走了。


    洪於立即安排伍鋼帶著景區的保安開快艇去湖上搜索。“多開幾隻快艇,朝不同的方向追。”他果斷地吩咐道。伍鋼了解了一下基本情況,轉身像獵狗一樣跑下樓去了。


    冷小莉被眼前發生的事驚得心顫顫的,看見洪於坐下來點燃了一支粗大的雪茄,她這才緩過氣來,將一杯茶放在洪於的麵前柔聲說道:“董事長,請喝茶。”


    洪於望了她一眼,露臍裝顯得有些刺眼,低腰的白色長褲隱隱透出內褲的痕跡。


    “誰叫你這樣穿的!”洪於想罵一句粗魯的話,但話到嘴邊又忍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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