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出城後,又跑了四五裏地,寒月白停下車。滿天星、孟小山,先下車。老刀的胃疾又發作了,胃疼、後背疼、疼得他渾身出汗,臉色蒼白,十分痛苦。他慢慢地從車裏爬出來,背上、屁股到大腿上全是血。馬車上他坐過的位置上留有大片的血跡。寒月白第一次覺得自己殘忍,很想開口叫老刀別下車;她瞧了一眼燕其羽,他垂著眼簾,一副為難的麵容。孟小山和滿天星一起把老刀扶下車。老刀佝僂著;滿天星背起他,對寒月白和燕其羽再三道謝。


    “燕大哥、寒姑娘,能認識你們這樣人,我都覺得自己高貴了,雖然我依舊卑微。”孟小山羞澀地笑了笑,給他們鞠了一躬,“保重,希望能再相逢。”


    燕其羽坐上駕車位,寒月白還原地站著,望著孟小山他們的背影。


    “我們至少應該送他們到小巫山下。”寒月白說。


    “快上車吧。我們不能從城裏走了,隻能從城外繞,這樣要多走好多路。晚上要露宿野外了。”


    他們趕著車往回走,南城外二裏地處有條小路是往北去的,燕其羽準備從那走。馬車一路小跑。


    車裏麵留著老刀的血跡。寒月白坐在車門口和燕其羽講話。“我們是不是太狠心了點。”


    “自己的百姓把外邦進獻的貢品給劫了,這等於打了衛鐸的臉。如果青州府拿羊角寨沒有辦法,翊城肯定會派人來。羊角寨堅持不了多久的?我們已經給自己找麻煩了,要快點離開這兒。”燕其羽重重地抽了一下馬屁股。馬車嘎吱嘎吱響得厲害。


    “我不明白,滿天星明知不是官府的對手,明知道劫了貢品的後果很嚴重,為什麽還要去劫。”


    “也許他跟你娘一樣恨南安吧。”


    寒月白陷入了緘默。


    馬車拐入了往北去的小路。這時,大路上一大隊士兵和差役騎馬向南疾馳。


    “他們追出來了!”燕其羽說。


    “孟小山他們很快就會被追上!我們得去救他們!”


    燕其羽下不了決心:“我們已經幫過他們了。”


    寒月白猶豫了一會兒後,站起來,向後望。毛球球立起來,兩隻前爪抓抱住她的小腿,好像怕她掉下去似的。馬隊揚起的灰塵還在,馬隊已經看不見了。


    “如果他們被殺了,前麵的忙就白幫了。我們掉頭吧。”


    “不行。”


    “在神女宮時,還說要幫我娘複仇。現在又變得這麽膽小怕事了!”


    “我們要拿回鳳血珠,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現在去幫他們,我們成了同謀,被通緝,還怎麽回鳳凰鎮去。心硬一硬就過去了。”


    “我的心硬不起來。滿天星敢想敢為,我很佩服他。你回去吧,人我去救!”寒月白跳下馬車,把毛球球也帶了下去。


    “籲---”燕其羽趕忙勒韁繩,馬激烈地嘶鳴起來。


    “等等我---”燕其羽邊調轉馬頭邊高聲喊,“等等我啊---”


    自從孟小山坐過馬車後,毛球球很不高興,連馬車也討厭了。寒月白跳下去,它很開心,跳到寒月白肩上。燕其羽很快就追上來了。


    “上來,快上車!”燕其羽喊。


    寒月白跳上車,坐到了車門口。毛球球從她肩跳下來,趴到她腿上。


    “你怎麽這麽快就改主意了。”寒月白嘲諷說,“你不怕受牽連,不怕被通緝啊。”


    “你不回鳳凰鎮,我回去幹什麽。”燕其羽皺著眉頭,瞥了寒月白一眼,“我不怕受牽連,不怕被通緝,是怕你出事,擔心你的安危。”


    “你跟著我不就是想見我師傅嘛。”


    “不僅僅是想見你師傅。”


    寒月白湊近燕其羽,疑惑的眼神盯著他的側臉,問:“除了見我師傅,你還想做什麽?!”


    燕其羽臉紅了:“我剛才說什麽了?”


    “你說不僅僅想見我師傅。”


    “你聽錯了。我是說,是你爹娘囑咐我好好照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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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山他們被士兵和衙役團團圍住。他們就像在圍捕牲口。滿天星像隻蠻牛,橫衝直撞,始終衝不出高頭大馬圍成的圈子。孟小山如同一隻猴子,全憑靈活的閃躲,躲過一刀又一刀,到處是馬腿,他的眼睛快要花了。老刀死了,仰麵躺在地上,一條腿被砍斷,胸膛裸露,血肉模糊。老刀屍體附近,有好幾具屍體,有士兵、有差役。


    滿天星蹦起來,把帶頭的校官從馬上扯下來,用胳膊勒住他脖子,擋在自己身前。士兵和差役們不敢動手了,圍著他們打轉轉。


    嘚嘚嘚---疾馳的馬蹄聲傳到。士兵和差役扭頭去看,一匹黑駿馬正向他們衝來,他們慌忙散開。


    燕其羽一手執韁繩,一手抽出劍給寒月白:“這劍給你用。”


    “那你用什麽?”


    “我有劍鞘就夠了。”


    馬車把包圍圈衝散了。有了寒月白和燕其羽的支援,滿天星忽然又有勁兒了,大顯神威。他抓了一個士兵夾在左邊腋下,抓了一個差役夾在右邊腋下,夾著他們轉圈,拿他們當武器。士兵和差役皆呼吸不暢,口吐白沫子,滿天星把他們甩出去。寒月白使出了孔雀翎,幻化出三隻劍身,把士兵的刀都斬斷了,她高興極了。燕其羽用劍鞘隻傷人和馬,不殺人。孟小山抽出空擋,跑到老刀身邊,背起他。


    “兄弟,你今天真沉啊。”孟小山哭著說。


    燕其羽護著孟小山把老刀放到馬車上。他讓孟小山趕車,然後對寒月白和滿天星高喊:“快上車---”


    毛球球一直躲在馬車裏,孟小山背著老刀進來,它嗖地一下,躥了出去,跳到黑馬背上。


    孟小山趕車小跑,寒月白和滿天星追上去,先後跳上車。寒月白跑回來之前將劍扔給了燕其羽。有五個士兵催馬向馬車追去。常人跑步都是擺動雙臂,燕其羽一手握劍,雙臂展開,微微向後,頭向前伸,跑起來就像燕子猛衝一樣。他以極快的速度追上那五個士兵。五匹馬旁邊,都有一道紅光閃過,五個士兵的小腿肚子上直冒血。他們不敢追了,都看著自己的小腿,驚慌莫名。


    燕其羽停下來,對後麵跑上來的士兵喊:“誰還敢追,我就卸了誰整條腿!”


    馬車被寒月白他們扔在了小巫山下。山路上,滿天星背著老刀,臉色凝重,走在最前麵;孟小山哭得傷心,寒月白跟著難過,覺得自己來晚了,對老刀的死很過意不去。毛球球舒服地躺在寒月白背後的背簍裏的羊皮上,眯起眼睛,肚皮朝天,尾巴露出背簍外,人的哀痛與它絲毫無關。


    不久後,燕其羽趕上來了,他把黑馬從馬車上解下來,一起帶上山。滿天星背不動了,就把老刀放到了馬背上。


    夕陽將小巫山映成了緋紅色,寂靜的山林,彎曲的山路。大家心情沉重,自然步子也邁不大了。老刀趴在馬背上,身體漸漸僵硬,血把他的褲子和屁股粘在一起;他散掉的發髻,垂下來,像馬尾巴一樣輕輕晃動,讓人感覺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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