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伏在地,頭前麵是一個缺了口的討飯碗。


    淺藍微停下腳步,看了看他。


    繼而開始在包裏翻找她買的麵包,挑了個最大的遞到了那個瘸腿男人的麵前。


    感覺到麵前的動靜他忽地抬起頭來,頭發雜亂不堪,一張臉黑乎乎的看不清麵貌,他繼續苦苦哀求地看著她。


    淺藍微以為不夠,還想再給他一個麵包。


    隻聽到瘸腿男人諾諾地開口說話,淺藍微這才明白他想要什麽。


    抓了抓腦袋,恍然,一個麵包大概隻能暫時解決一頓溫飽。


    她又在包裏翻了翻,遞了一張紅色大鈔給他。


    莫白雖隔得遠但他目力極好,一下就看清了淺藍微手上的錢,不覺無奈搖了搖頭。


    淺藍微與瘸腿男人說了幾句話,他口中連連說著感激。


    待她向前走出一段距離,莫白看到瘸腿男人拿著那錢臉上放出光芒,興奮地塞進他的衣服口袋裏,揣起破碗準備收工。


    他站了起來在原地跳了跳舒展一下筋骨,那腿早就變回健步如飛的模樣。


    他哼著小曲,兩隻手交疊揣在腰間,完全不看紅綠燈,想要徑直橫穿馬路。


    此時不遠處的工地裏已有大卡車轟轟而來的響聲。


    莫白微微閉了閉目。


    與此同時砰地一聲巨響,緊接著刺耳的一聲刹車聲劃破了周遭緩動的氣流,一下的寂靜,隨之而來人群的驚呼,車子的開門聲,雜亂的腳步。


    莫白睜開眼,馬路中央已是碎屑滿地,車頭碎裂,還有一灘深紅的血跡在緩緩蔓延。


    人群漸漸圍攏,然後那刺眼的一幕被嚴嚴實實地覆蓋住了。


    莫白不用看就感知到了那倒地的瘸腿男人正進入彌留。


    沒一會兒,透明的淡金色熒光的靈魂就脫離了他的軀殼坐起來,慢慢朝莫白的方向飄來。


    莫白冷眼看著他。


    那靈魂滿臉驚恐之色,在與莫白還有些距離的地上團成了一團瑟瑟發抖,不敢再靠近一分。


    “大人啊我還不想死!”


    這樣類似的話他都聽得耳朵起繭子了。


    莫白懶得回答,伸出手,那靈魂嘶叫掙紮卻是無可奈何,逐漸縮小成為一點小小的熒光,落進莫白那展開的生命之花中,眨眼消失在他的掌心。


    每個人離去時總有或多或少的遺憾,無論好人或壞人,時間在他麵前永恒,來往的生命他看得太多,說到底,他至始至終也隻是一個旁觀者,悲憫隻是毫無必要的感情。


    淺藍微親眼目睹了莫白冷漠無情地帶走一條生命,他神色甚至絲毫沒有波動,她隔著人群直愣愣地望著莫白。


    莫白似有所感,抬眼看過來,四目相對,兩人的目光交匯,均是一怔。


    淺藍微回過神快步地朝他走過來。


    莫白還在原地負手而立,天色漸漸暗下來,他一身黑色風衣在風中微微鼓動,他也是如同剛才那樣神色無波淡淡看她走近。


    “莫白。”


    她這一次沒有像之前那樣歡喜反而是小心翼翼輕聲地喚他。


    莫白恍覺,是了,她親眼目睹了自己渡人魂魄,理應是會害怕的。


    這樣也好。


    “我要盡快回去了。”


    莫白說道。


    他手頭的魂魄要帶回冥界。


    淺藍微張了張口又怔住,爾後才扁扁嘴頗像是委屈地控訴道:“你怎麽不回我信息?”


    莫白也不知道為何就脫口而出道:“我沒看。”


    語氣還和方才一樣淡淡的。


    淺藍微不知他會這麽說,嘴角一抽,幾乎就要笑出來,但她還是強行忍住了。


    看過的信息會顯示已讀。


    他一定不知道吧。


    莫白見她一副竭力忍笑的模樣,實在是看不懂她,皺了皺眉又道:“往後不要給我發信息。”


    “上次你自己答應的,現在又要反悔嗎?”


    淺藍微收起笑容質問道。


    莫白一時被她堵住,一邊已有救護車和警車相繼而到,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大。


    “這個人的魂魄還在我手上,我要走了。”


    莫白再次說道。


    淺藍微不由抿住了唇,自己都還沒看夠他又要走。


    但思及剛才的乞丐,他真心實意地對自己表達感謝的一幕還曆曆在目,沒想到這才片刻功夫人就丟了性命。


    她歎了口氣,“好吧,那你送他走吧。”


    莫白以為她定還要糾纏幾分,不料她竟是神色黯淡下來幽幽一歎主動開口讓他離開。


    莫白不知道她在想什麽,細細注意著她的神色。


    一時沒有動身。


    “你舍不得我啊?”


    淺藍微忽地不懷好意地看過來,眼睛亮晶晶。


    莫白還停留的目光一下感到了尷尬,墨色的眸子一動,狼狽移開。


    “胡說什麽。”


    他厲色道,說話聲卻有些急,不是他平時慣用的語調。


    話一出口,他也察覺了自己的異樣。


    臉色一下難看。


    “沒事沒事,就知道你不肯承認。”


    淺藍微故作無所謂地擺擺手,也不理會他陰沉的臉色。


    “你難道不怕我嗎?”


    莫白頓了一下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她已經不止一次地對他表現親近了,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何會有人願意接近自己。


    當然除了那一種堅決赴死的人。


    “我是你女朋友啊,要怕應該也是你怕我才對。”


    淺藍微繼續“大逆不道”。


    莫白語塞。


    “你還沒看出我現在又在追你嘛?我好可憐啊每次都是我主動,嚴重懷疑我們拿錯了劇本,我感覺我扮演的才是男朋友的角色。”


    淺藍微扁扁嘴吐槽道。


    莫白看著那張絲毫沒有因為剛才的事而感到害怕的麵龐,甚至還帶著點他莫名熟悉的俏皮,他真的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了。


    “以前是你追的我?”


    淺藍微愣了一愣,不情願道:“不然呢?以你這溫吞吞的性子我都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呢。”


    話罷她又忍不住補充了一句,“不過是你先喜歡我的,看你說不出口所以我就勉為其難幫你咯。”


    莫白擰著眉似在分辨她話裏的真偽。


    後者卻是十分真誠地點頭。


    就在這時,喧嘩中一輛電瓶車晃晃悠悠朝這邊開來,座上的車主還轉著腦袋在看那事故現場,車卻絲毫沒有要減速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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