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辰轉過頭:“月娘,你可見過比這更破的屋子麽?”


    月娘臉上仍帶著驚愕:“沒,沒見過。”就算再貧寒的人家,也總會有間能遮風避雨的茅屋,有個能坐能躺的地方不是。


    夏辰聳了下肩:“原來你也沒見過,那你就該和我一樣高興,因為我們的日子絕對會越過越好。”


    苦中作樂是一種難得的品質,通常隻有苦得多了的人,才能體會到這種樂,要麽便是根本沒將眼前的困境放在心上。夏辰經曆的雖不少,卻算不得吃了許多苦的人,但她真地完全沒把這些當回事。


    月娘有些茫然,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你這話倒是沒錯。”


    夏辰實在不知要從何下手,索性將房間裏的所有東西全丟到院子裏,不一會功夫屋子便空了出來,成了名副其實的家徒四壁。


    她拿了件棉襯衣撕成抹布,月娘剛好找了個破木盆打了些水。


    夏辰道:“月娘,找著鍋碗了嗎?”


    月娘點點頭:“找到一口鐵鍋涮出來還能用,別的都沒法將就了。”


    夏辰道:“那你出去轉轉,熟悉一下附近的情況,再買些油米青菜回來,這裏交給我吧。”


    看著日頭已老高,月娘應聲出去了。


    月娘一走,夏辰從戒指中取出一堆東西,然後開始忙碌起來。


    約莫一個時辰後,月娘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來,一進大門便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怔了片刻才想明白原來是東廂房塌了。而夏辰正坐在院邊一棵柳樹下向她招手,在夏辰身前是一個木架子,上邊吊著一口鐵鍋。


    “我想你也不會買肉,咱們煮個湯吃些幹糧吧。”夏辰微笑著說。


    月娘來到她身邊,把東西放在地上,瞥了眼東廂房:“那間屋子怎地塌了?”


    夏辰輕笑道:“不是塌了,是讓我拆了,反正又不能住人,放在那隻是礙眼。”


    “拆了?”月娘有些驚訝。


    “是啊,我準備拆東屋補西屋。我看過了,正屋的堂屋和東側間雖然漏雨,架構還算結實,修修就能住,西側間的西牆塌了,回頭裝個門,改成廚房,西廂房我還沒倒出空拆,但西廂的梁柱沒怎麽損壞,咱們給它改成亭子。”


    月娘一邊摘菜一邊道:“想不到你還懂這些個。”


    夏辰道:“我外祖父可是個全能的工匠,他出去幫工也沒少帶著我,我自然學得一些。”其實考古也包括古代建築學,對各代的房屋結構都要作些了解,不然找到一個遺址,都不知要從何挖起豈不麻煩。


    兩人就在露天地兒吃了午飯,然後夏辰繼續去忙未完成的工作,並讓月娘再去買些她要用的東西。


    日頭西斜,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刻,夏辰抹了把汗水,看著已基本收拾出來的正屋心中頗有成就感。


    月娘拿著新買回來的窗紙開始往上糊,夏辰來到院中把從東廂拆下來的木料和那些破舊的桌椅集中到了起,開始做家具。


    看著手裏的風神斬她不由得暗笑,這刀到她手裏竟真成了劈柴刀,姑且不論它能否削鐵如泥,砍起木頭還真的是像切菜一樣容易,並且她已基本掌握了這刀的用法,不費多少力氣,就能將木頭削成她想要的形狀。


    月娘把門窗紙糊好來到樹下,驚訝地發現夏辰已經做好了一張方桌,兩把椅子,雖說是在原來的基礎上改造的,但看上去卻有種斬新的感覺。


    “辰兒,你這手藝還真是不錯啊。”


    夏辰笑了下:“我再做兩個架子,兩個板凳。”


    月娘想幫忙卻又不知從何下手。“辰兒,我能做點什麽?”


    夏辰想了下:“你去把剛才買的那兩捆繩子拿來,我教你編吊床。”


    “吊床?”


    “是啊,原本的床都走形了,床板也爛了,今天修不好,雖說現在天氣不冷,可咱們隻有兩張薄被,搭地鋪絕對會著涼,也不舒服。”


    月娘不再多問,她覺得夏辰什麽事都想好了,並且什麽問題都解決得了,她隻要聽吩咐就是。


    火紅的夕陽斜照在院中,鐵鍋中的米飯已經熟了,月娘開始炒菜,夏辰則把那些不能利用的廢木料堆到院角,準備用來當柴火。


    正屋已煥然一新,西廂也變成一座廊亭,亭中擺著桌凳子,還有兩盆月季花。


    “辰兒,洗洗手來吃飯。”月娘臉上掛著笑意喊道。


    夏辰舉目四顧,她覺得再有兩天功夫,這裏就會變成一個舒服又雅致的居所。


    月娘不停地替她夾菜:“累壞了吧,多吃些。”


    夏辰這才發現她忙了一天,卻並沒感到疲勞,並且她的心情很是不錯。“月娘,明天我把屋頂和床修好,剩下的慢慢弄就行了。”


    月娘輕笑道:“辰兒,將來哪個姑娘若嫁給你,保管會享一輩子清福。”


    “咳,那是自然。”夏辰打了個哈哈。


    明月高懸,銀河如鏈,夏辰躺在鋪了席子的吊床上,透過屋頂的縫隙看著美麗的夜空,以前她和賀無意常會找地方去看星星,也時常徹夜不歸,最後一次便是在白頭山那晚,兩人一邊吃零食,一邊鬥嘴,然後又一起刨那墓穴的石門……聽見月娘的鼻息已沉,她拉好被子閉上眼睛。


    月光灑在院中,月光下的小院已完全沒有破敗之態,幹淨整潔,樹影婆娑,那一處廊亭又增添了幾分風雅。


    院牆上忽然探出兩個頭來,一個麵帶著銀色麵具,一個蒙著白色的麵巾。


    此時此景此種方式出現在這兒,顯然不是來串門的,可他們也不像來打劫偷東西的,一來這裏絕對沒什麽財物可圖,二來做匪盜的晚上出來起碼蒙個黑麵巾才是。


    片刻後,兩人相視點了下頭,然後悄悄滑下牆頭,一起來到這小街的轉角處。


    銀色麵具道:“這小子雖然少了些心機,倒也不是一無是處。”


    “無塵,我現在不願相信也得信了,媽*的,老天竟如此作弄人!”白麵巾一雙深邃的眼眸閃動著極為複雜的光芒,語氣更是有悲有喜還有幾分憤怒與無奈,與銀麵具的冷漠完全不同。


    商無塵沉默片刻輕歎道:“葛王,我又何嚐不是這樣覺得呢,我苦苦尋覓多年卻……”


    葛王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吧,喝兩杯去。”


    商無塵嘴角微勾:“好啊,我們快一年沒一起喝酒了。對了,還要不要給夏辰留些銀子?”


    葛王想了下:“既然他應付得了,暫時先不必管他,免得他生疑。”


    “好吧。”商無塵點點頭。


    長街寂寞,兩人默默地走了很遠,商無塵指著一家幌燈還亮著的酒館道:“就這吧。”


    葛王抬頭看了一眼,這酒館沒有名字,匾額上隻寫著一個酒字,而這會兒還未打烊,想是真的有許多酒鬼光臨這裏。


    一進門兒,並不算寬闊的廳中擺整齊地擺放著八張桌台,而這些桌台都空著,並沒有客人,櫃台內座著一名容貌俊秀的藍衫少年,即不像夥計也不像掌櫃。


    少年正望著手中一根玉笛出神,聽到有人進來抬頭一看,眼睛立刻亮了,忙起身招呼道:“公子,您來了。”


    商無塵微一點頭:“兩壇竹葉青,再隨意上些下酒小菜。”


    少年應聲去準備,葛王抬眼看著商無塵:“你好像是這裏的常客。”


    商無塵沒有正麵回答,隻是瞥了那少年一眼:“他本是明玉樓的人。”


    葛王微微一笑:“原來是這樣。”


    商無塵有些出神地望著他燦爛如陽光的笑容,不自覺地伸手推了下麵具:“葛王,一別經年,你更加風采照人了。”


    葛王道:“我雖剛到此地,便已聽說過無塵公子的大名了,當然……”他頓了頓繼續道:“還有落梅公子。”


    這時那藍衫少年先把酒和杯碟捧了上來:“菜馬上就好。”


    商無塵倒了杯酒,一口飲下:“傳言從來都不可信。”


    葛王淡淡地道:“把麵具摘了。”


    商無塵的身體一震:“我已經帶習慣了。”


    “可我不習慣看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這會令我喝酒都沒滋味。”葛王盯著麵具後的那雙眼睛道。


    商無塵輕歎一口氣,伸出手緩緩取下麵具:“也隻有你能、你敢看我這張臉。”他的語氣有些顫抖,眼神也從冷漠變得惶恐,就好像一個驕傲的少女,忽然被人扯碎了衣服。


    葛王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他看著眼前這張足可以用詭譎來形容的麵孔,輕輕歎道:“想不到這毒如此厲害。”


    商無塵連喝了三杯酒才緩了一口氣道:“若非你出手相救,我早已死了。”


    葛王斟了杯酒:“可惜我並沒能救人救到底。”


    青衫少年端上四盤小菜,然後識趣地退到後堂去,而自始至終他的目光都垂著,沒有看商無塵也沒有看葛王,他知道什麽該看,什麽不該看。


    盡管如此商無塵在他過來時,還是用麵具遮住了臉。


    酒館的廳堂隻剩下兩人邊喝邊低聲聊著,直到深夜,兩人都有了幾分醉意。


    葛王伸了個懶腰,將身體斜倚在椅背上:“聽你的意思,已有不少人在注意你,想查你的底細。”


    “不錯,並且我覺得有人想從夏辰身上著手。”


    葛王嗤笑道:“這些人的鼻子真是比狗還靈。”


    商無塵道:“我一直不明白葛王你怎會知道有夏辰這樣一個人的存在,並且還知道我要找的就是他。”


    葛王用拇指搓著中指上一枚鑲著紅玉的戒指,苦笑道:“總有一天你會知道其中的原因,我萬沒料到的是,你找到的竟是一個男孩。”


    商無塵的語聲帶著苦澀:“我也沒料到,但我絕沒有找錯人。”


    “是啊,你沒找錯。”他仰天長歎:“錯的是命運,是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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