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辰微微一笑:“你知不知道錢氏為何將我叔父一家趕出門?”


    孟護衛微微一怔:“我知道錢氏和孫氏一向不和,想來才太君去世後錢氏便再也無所顧及,所以……”


    夏辰一抬手:“你所說的雖算得上一個原因,卻不是主要的。想你已知道我那兩位堂兄又出了竊題之事,這自然少不了銀子打點,而我聽說夏家好的、值錢的田產不久前都易了主,但錢氏和孫氏卻互相指責是對方偷賣。”


    孟護衛愕然道:“這是何道理?錢氏是掌家主母,田產契約自是在她手上,她憑什麽……難道?”


    夏辰一點頭:“我祖母死時我並不在場,但聽說她老人家並沒把那些契約交給錢氏,也沒交給孫氏。”


    孟護衛道:“問問那些買主是什麽人賣給他們的就不知道了嗎?”


    夏辰抿嘴一笑:“問是問過的,但結果卻是眾說紛紜,有說是一中年婦人,有說是一中年男子,還有的說是一老翁,再說有戶部的買賣憑證,至於契約上的畫押,主人家不同意,旁人也無權過目。”她一邊聽衛寒與孫氏說話,一邊竊聲和孟護衛交談。


    孟護衛不禁好奇:“那到底是誰賣掉田產的呢?”


    夏辰道:“錢氏說孫氏賣的,孫氏說錢氏賣的,具體是誰。”她伸手向上一指:“隻有老天知道。”


    這時夏雅蓉端著個托盤向這邊走來,夏辰和孟護衛同將視線移向托盤中,隻見裏邊有一盤青豆炒肉丁,一盤雞蛋黃花菜,菜雖不是什麽名菜,但顯然她花了許多心思,看裝盤就看得出來,兩盤菜就像是兩盤花極是賞心悅目,而托盤中還有一壺酒。


    夏雅蓉的神情本十分愉快,簡直可以用笑得合不拱嘴來形容,但走到院門口卻忽然停住了,閉目深呼一口氣,換上一副淡淡的表情走進去。


    夏辰用手遮著嘴唇像是自言自語地道:“真地是難為她了,明明高興得要死,卻還要表現出幾分擔憂著我的模樣。”


    孟護衛冷著臉別過頭看向院中,隻見夏雅蓉將酒菜擺上,然後很是乖巧地坐到孫氏身旁:“衛公子嚐嚐可合口。”


    孫氏推了女兒一把:“你倒是替衛公子把酒斟上啊。”


    夏雅蓉聞言站起身,走到衛寒身邊替他倒酒,臉上盡是嬌羞之態,身體卻是故意彎得很低,豐*滿的胸脯有意無意地擦過衛寒肩頭。


    孟護衛眉頭立刻皺得像擰了個大疙瘩。夏辰看得張大眼睛:“真有兩下子啊。”莫怪有人說某女天生就是尤物之類的,就夏雅蓉表現出來的這幾手,夏辰就算是學怕是也學不來,想來衛寒對於這送到嘴邊的豆腐,吃得極是開心羅?


    衛寒果真借夾菜之機,在那胸脯上又蹭了一下,他若無其事地把菜放入口中,抬頭看了眼夏雅蓉,然後衝孫氏道:“令愛惠質蘭心,心靈手巧,又炒得一手好菜,將來哪家公子有幸娶到她,可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孫氏臉上立刻堆滿笑:“衛公子過獎了,雅蓉哪有公子說得那麽好,在我看來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女紅,我這身衣裳就是她親手縫繡的。”


    夏辰聞言忙捂住嘴,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來,這孫氏看似謙虛,卻其實在誇耀。


    衛寒驚歎道:“哎呀,夫人不說在下怎麽也不敢相信這麽精巧的繡工竟是……我還以為出自哪間名齋呢。”


    孫氏道:“許多人都這麽說。”


    “娘!人家不過是客氣,我的手藝沒那麽好。”


    衛寒道:“在下一向有一說一,這好就是好。”


    孫氏歎道:“好有什麽用啊,之前錢氏以她女兒還未出閣為由攔著媒人替雅蓉說親,現如今……唉!”


    衛寒道:“這麽說令愛還沒有訂親?”


    夏雅蓉垂下眼簾,點點頭。孫氏道:“連個提親的也沒有,如何訂啊。”


    衛寒將杯中酒飲下:“之前聽辰兒說他兩位堂姐一位要出閣,另一位也準備著訂親了,莫不是府上還有哪位小姐?”


    夏雅蓉神色一慌:“衛公子想是聽錯了,不然就是辰兒聽錯了。”


    孫氏道:“是啊是啊,許是有人說菁華出嫁後,雅蓉就可以訂親了,傳著傳著就成雅蓉要訂親了吧。”


    衛寒笑道:“哎呀,那在下還有機會羅?”


    孫氏頓時笑顏生花:“衛公子可莫要說笑,咱們哪敢高攀呀。”


    衛寒道:“我衛家人從不以親事謀求什麽,家父的觀點是出身不重要,但人品一定要好,家父說家有賢妻家宅才能平安興旺,如此又何愁不發達呢。”


    孫氏道:“這麽說來衛公子真有意雅蓉麽?不瞞衛公子,雅蓉一直心慕衛公子,說你不僅爽朗瀟灑,心地又好……”


    “娘!你快別說了。”


    衛寒笑道:“真的麽?承蒙姑娘錯愛,在下還怕太過唐突佳人呢。”他好像頭一回聽人如此誇自己,耳朵雖然受用,心裏卻是好笑多些。


    孫氏道:“衛公子,我們就這一個女兒,隻要她有個好歸宿我們當爹娘的怎地都好說,奩妝方麵自是也少不了的。”


    衛寒一搖手:“夫人,此事還言之過早吧?”


    孫氏一愣:“衛公子剛剛不是說?”


    衛寒道:“在下的意思是怎麽也先讓夫人一家安定下來,還有就是找到辰兒。”


    孫氏幹笑道:“衛公子說得極是,倒是我盼著嫁女抱孫心太切了。”


    “娘,你再說這事我……”夏雅蓉臉一紅。


    “好好好,不說了。”孫氏說著揉了下眉心:“我這頭有點暈,雅蓉啊,你陪衛公子喝幾杯吧,我先進屋躺一會兒。”


    “娘你不要緊吧?”


    “沒事,隻是不勝酒力。”孫氏說著便往屋裏走。


    夏雅蓉和衛寒一個默默地喝酒,一個默默地添酒夾菜,眉來眼去,眉目傳情,夏辰都有些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了。


    孟護衛將這一切瞧在眼中,曾經他以為夏雅蓉的柔情蜜意隻對他才會表現出來,就算她不得以要嫁給旁人,心中終究還是喜歡自己的,不然她也不會獻身給自己了。


    這時衛寒站起身道:“在下總算明白什麽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在下已有些不勝酒力,告辭了。”他心中暗罵夏辰在搞什麽明堂,還是讓自己免費演戲給他看啊,而他越看眼前這女子,越覺得血氣上湧,她分明就是在勾*引自己,可他偏偏是吃這套的。


    夏雅蓉忙站起身:“衛公子,這東廂一直空著,我也已收拾出來,不如你先歇一下,喝杯茶再走。”


    衛寒心中在與夏辰堵氣,點點頭:“也好。”心想我和你堂姐共處一室,不怕你還不給我出來。


    孟護衛見夏雅蓉扶著衛寒進屋,再也無法冷靜,立刻準備跳到院中,但有一隻手突然按在他的肩頭,他扭頭看向夏辰:“你到底想讓我看什麽?你又想看什麽?”


    夏辰向院中一揚下巴,隻見夏雅蓉從東廂出來,來到西廂的窗前輕聲道:“娘,娘。”


    孫氏從窗口探出身來:“衛公子人呢?”


    “在東廂睡下了。”


    孫氏不知往夏雅蓉手中塞了什麽東西:“把這個和水給他喝了,之後的事不用我教你了吧?”


    “娘,這真的行嗎?衛公子會不會以為我太隨便了?”


    孫氏白了女兒一眼:“不然怎麽辦?等大婚之夜讓他嫌棄?”她推了女兒一把:“你放心吧,他中了這迷香事後什麽都不會記得,我們怎麽說他隻能怎麽信。”


    夏雅蓉遲疑片刻,快步向東廂走去,孟護衛看著夏辰:“你準備袖手旁觀到何時?”


    夏辰道:“比我想象的還精彩,不過我已看夠了。”


    孫氏此時來到院中坐在石頭桌旁盤算著一會兒怎麽配合女兒演戲,一想著能成為衛寒的嶽母,衛府的親家,她笑得幾乎合不拱嘴,但當她看到夏辰和孟護衛時,整張臉都僵住了,就好似突然見了鬼。


    “叔母,辰兒和來看你了。”夏辰不溫不火地道。


    “你……他……”孫氏一時間竟不知要說什麽。


    孟護衛道:“你們可以騙人,別人自然也可以,我並沒有聽你的殺了夏三少爺。”


    孫氏起身走到夏辰身前:“辰兒,我也是被錢氏逼的,我根本就沒想過害你,現在可好了,你沒事。”說罷看向孟護衛:“過去的事兒就算過去了,等雅蓉大喜那天,你可以來喝杯喜酒,現在看來你也是個聰明人,不會自討苦吃,將來若看上哪家姑娘,我可以找你替你作媒。”


    “呸!但有好姑娘也讓你教壞了。”孟護衛說著便往東廂走。


    孫氏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你想害了雅蓉嗎?”


    孟護衛大吼道:“是你想害她,不是我!”


    孫氏猛地跪下身:“你就成全我們吧,雅蓉一心想嫁個有頭有臉的人啊。”


    孟護衛寒聲道:“你騙人,雅蓉與我有海誓山盟。”


    孫氏道:“那是因為她瞧你武功好,以為你有朝一日能武舉登科。”


    “我能!”


    孫氏站起身一巴掌甩在孟護衛臉上:“你這個不自量力的瘋子,就憑你的家世,就算走了狗屎運,到死能混個五六品就是祖墳冒青煙了。”


    孟護衛站在那混身不住發抖,眼睛盯著東廂的門“噗”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什麽事這麽吵哇?”衛寒推門走出來。


    孫氏一愣:“雅蓉呢?”


    衛寒道:“她好像喝醉了,並且她的酒品似乎不怎麽好,耍起酒瘋竟然脫衣服,我隻好先點了她的穴,讓她乖乖躺在床上醒酒。”


    孫氏一臉尷尬:“啊,真是不好意思。”


    衛寒沒再理她,看著因痛苦而麵容扭曲的孟護衛:“剛剛我聽著好像有人指使你殺辰兒?”


    孟護衛伸手一指孫氏:“她!”


    衛寒看向夏辰:“辰兒,我錯了,該道歉的人是我。”


    夏辰微微一笑:“不知者不罪。”她瞥了孟護衛一眼:“他的情況似乎不太好,你扶他到棠梨院歇一下吧。我有幾句話想和叔母說。”


    衛寒點點頭:“那我先扶他過去。”說罷他扭頭看向孫氏:“奩妝就不必準備了,你還是想想以後的生活吧。”


    孫氏頹然坐在地上,好一會兒她才猛地回過神兒來,衝夏辰厲聲道:“為什麽你偏在這時候出現?”


    夏辰道:“因為一切都是我安排的啊,但我倒沒想你們母女如此沉不住氣,不過你們一向很自信,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是呆子。”


    孫氏目瞪口呆地看著夏辰:“你……你不是人,你就是個討債鬼!可我們家欠了你什麽?”


    夏辰道:“且不論你到底為何想置我於死地!”她冷冷地朝正屋瞥了一眼:“夏飛揚是害死我的爹的幫凶,你是害死我娘的幫凶,至於你女兒一心想要榮華富貴,完全是自作自受!”


    孫氏嘴唇打著哆嗦:“你說什麽?誰是幫凶,誰是自作自受,我們憑什麽要看人臉色過日子,別人給我們一巴掌我們還要笑著獻殷勤?你爹六親不認,你娘自命清高,而你一開始就沒安好心!”


    夏辰淡淡一笑:“你說的或許沒錯,我也有我的理由,但爭論這些實在一點意思也沒有,現在的結果是你輸了,我贏了。”


    孫氏聞言忽然冷靜下來,隨即動人一笑:“沒錯兒,不儂是誰輸了就得認,明早我們就會瓣走。”


    “去哪兒?回夏府?你們真是被錢氏趕出來的麽?”夏辰問。


    孫氏歎道:“她還有必要給我們留情麵嗎?你也別得意,他們頂多把我們趕出來,卻不會放過你,現在生員已沒必要爭,留著你沒有一點好處。”


    夏辰道:“多謝奉告,告辭。”


    “辰兒,等等。”堂屋的門被推開,夏飛揚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捂著胸口氣喘籲籲地道。


    夏辰看著他,心裏忽然湧氣一股憐憫之情,原本夏飛揚雖清瘦,但仍不失英俊,一雙眼睛也頗有神,身軀也還很挺拔。此時他幾乎隻剩下皮包骨,完全脫了像,身軀也佝僂得厲害,散亂的頭發竟呈灰白色,他真的隻有三十七歲嗎?這才多長時間,他怎麽變成這樣的?


    “叔父,你怎麽病得這麽重?找大夫瞧過了麽?”


    錢氏歎道:“心病!自打老夫人去世,他幾乎不吃不睡。”


    夏飛揚道:“辰兒,剛剛你們說的話我也聽到了,原本我以為你全不知情,便想這事就這樣過去算了,畢竟是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可既然你已知道,我想把當年的事全都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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