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方黎薇輕敲房門,道:“師哥,我可以進來嗎?”


    她將耳朵湊近聽到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到了門前。伴隨著“吱呀”一聲,房門緩緩打開,丁蒼生那蒼白得幾乎透明的臉出現在方黎薇的麵前。


    “師哥”她叫道。


    丁蒼生原本十分嚴肅的表情在見到方黎薇後,變得緩和了許多。他先是低頭看了看方黎薇手中的托盤,隨後側身為她讓出進門的位置,柔聲說道:“這些事情,讓子流做就好了。”


    方黎薇麵帶微笑的走進房中,四下掃視了一圈,發現蕭慕铖還是和之前一樣,一絲不苟地坐在書桌前認真的默寫心法。不管屋內發生什麽,他都置若罔聞。方黎薇沒有說話,她將手中的托盤放下後,將一碗清水端起來放在了蕭慕铖的麵前。


    “喝口水再寫吧……”方黎薇站在蕭慕铖麵前說道。


    蕭慕铖聞聲抬頭,先是看了一眼桌上的水碗,然後又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丁蒼生。


    丁蒼生沒有說話,隻是朝他點了點頭。


    蕭慕铖並沒有放下手中的筆,他伸出自己的左手端起水碗一飲而盡後,又埋頭繼續書寫。整個過程他都麵無表情,目光呆滯,方黎薇就站在他麵前,他卻仿佛沒有看到一般。


    自從來到毗沙門那天起,蕭慕铖都隻聽從丁蒼生一個人的命令,整個人仿佛是一個牽線木偶。如果沒有丁蒼生的命令,他會不吃不喝地一直寫下去,這些都是剛才那碗水的功勞。


    這水中的東西,就是當初丁蒼生投在見真門水源中的藥。


    這種藥不會致死,卻會讓人從此失去自我的控製能力和辨別能力。就如此刻的蕭慕铖一般,他已經徹底的成為了丁蒼生的奴隸,對他唯命是從。


    方黎薇端起那個水碗,一抹詭異的笑容在臉上一閃而過。


    當她轉過身來對著丁蒼生的時候,那抹詭異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見了。


    方黎薇看這丁蒼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她咬了咬牙還是選擇什麽都沒有說,低頭離開了。


    丁蒼生看在眼中,疼在心裏。方黎薇是自己帶大的,當年他跟著師父的時候,師娘也是剛剛懷上這個小丫頭。這個名字,還是自己給起的。


    她出生在一個夏季的黎明,一夜暴雨之後,微紅的天空之中飄著幾朵藍紫色的彩雲,那日薔薇正豔,翠蔓花紅。


    “黎薇”丁蒼生伸手拽住了從他身邊經過的方黎薇,經過仔細的觀察後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妥。


    丁蒼生隻得試探地問道:“剛剛欲言又止的,是何故?你我相依為命這麽多年,難道還有什麽是不能說的嗎?”


    “哪有什麽不能說道,我隻是不想再給師哥添麻煩了。我拖累了你這麽多年,我……”方黎薇低著頭,語氣充滿了愧疚。


    “胡說!”丁蒼生截住她的話,十分生氣的說道:“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怎麽能說是拖累?黎薇,你不僅不是拖累,反而是我好好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方黎薇聽得出,丁蒼生言辭懇切,這些年他們不僅僅是同門,更是可以給予彼此溫暖的那個人。


    但……那都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了。


    當方黎薇麵對丁蒼生的時候,她便會對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感到愧疚。她怕被自己的眼睛出賣,所以始終不敢抬頭,與丁蒼生對視。


    她想要自己的幸福,即使會傷害到那個全心全意對自己的人,她也不會輕易放棄。


    這副模樣落在丁蒼生眼中,卻更加激起了自己內心之中對方黎薇的保護欲。他希望當師妹麵對自己的時候,可以坦誠相待,可以那他當做這輩子的依賴。


    他心疼的將方黎薇攔在懷中,輕聲的問道:“到底怎麽了?我們相依為命多年,你的痛就是我的痛,你不快樂我又怎會開心呢?”


    方黎薇輕輕地扭動身體,從丁蒼生的懷中掙脫出來說道:“我隻是覺得自己無聊罷了!”


    丁蒼生的懷空了,心也跟著空了。他也發現了方黎薇最近的變化,卻也隻是以為姑娘長大了,自己畢竟是個男人會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並未介懷。


    “小丫頭!”丁蒼生寵溺的摸了摸方黎薇的頭,說道:“原來是這個,子流不是每天都陪你說話嗎?還有那隻豹子!”


    方黎薇不高興的撅起小嘴說道:“那就是個孩子,有很多事情是不能講到!還有那隻豹子,它和你帶回來的這個人一樣,隻認子流一個。它就像是子流的尾巴,如影隨形。”


    她撒嬌的樣子,早已攪亂了丁蒼生心中的一池春水。


    所謂溫柔鄉,英雄塚。


    丁蒼生伸手點了點方黎薇嬌俏的鼻頭,柔聲說道:“那晚上師兄陪你賞月,如何?”


    “真的嗎?!”方黎薇聽到丁蒼生說他晚上要陪自己,表麵上做出一副開心的樣子,可實際上心中卻毫無波瀾,甚至是有些膩煩。


    她先是裝出一副十分開心的樣子,可是過了一會卻懨懨的說道:“還是算了吧,我不想耽誤師哥的正事……”


    丁蒼生截住方黎薇的話,說道:“陪我心愛的小師妹,就是正事兒!”


    方黎薇搖頭道:“我知道,師哥將他帶回來是為了《慧定心法》的上半部。也隻有它才能讓你徹底恢複正常……”說到此處,她怕丁蒼生誤會,於是趕緊擺手說解釋道:“我不是嫌棄你啊,師哥!你可千萬別誤會,我是想說,你要將它練好,然後陪我一起到老。”


    雖然虛情假意,卻也是托付終老的情話。丁蒼生對所有人都心存防備,唯獨方黎薇他從不設防。


    丁蒼生搖頭道:“黎薇,你我之間根本不需要解釋。我明白你的心意,可你明白我的心意嗎?”


    方黎薇望著麵前的丁蒼生,愣了很久。


    她不想騙他,甚至想現在就將一切都說明白。她想告訴丁蒼生,她對他的心意完全清楚,甚至了若指掌,但是卻不能接受。丁蒼生從來都不是她方黎薇心中的那個人,從前雖然清楚自己的心意,卻也因為這些年她始終被約束在這個山穀之中,從來沒有機會見到別的什麽人,所以她即使不喜歡也不得不認命。


    一個人的日子太清冷,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才會有溫度。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自從蕭慕铖出現之後,她就心動了。


    隻需要一眼,她就可以確認,蕭慕铖才是自己想要陪伴一生的人。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這才是她心中愛人的樣子。


    丁蒼生看著臉色微微泛紅的方黎薇,關心地問道:“黎薇,你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覆上了方黎薇的額頭。


    特頭上突如其來的涼意,讓她猛然間回過神來。方黎薇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躲開了那隻冰冷的手。


    此時,房間內的氣氛有些尷尬。方黎薇不好意思的朝丁蒼生身後的蕭慕铖的看了一眼,然後又看了看丁蒼生,說道:“師哥,我能不能找你借他用用?”


    丁蒼生一怔,然後回頭看了一眼,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剛才出神,就是為了他?!”


    “師哥!你想什麽呢?!”方黎薇心中一驚,生怕丁蒼生察覺到自己心中對蕭慕铖的情誼後,會對他不利。所以,她撇了撇嘴說道:“人家明明是在為你著想,可到頭來你卻這樣猜忌我!師哥這樣真是傷人心呢!”


    方黎薇假裝惱怒的“哼”了一聲後,轉身就要走。


    丁蒼生抱著雙臂,麵帶微笑地看著她說道:“站住!你剛才說,是為我著想?”他不緊不慢地走到方黎薇麵前,繼續道:“既然是為我著想,那倒不如說來聽聽吧!”


    方黎薇低頭沉默了許久後,忽然抬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丁蒼生,顫巍巍的說道:“師哥,你難道真的不知道嗎?這些年,你我相依為命,就在剛才你還說明白我的心意!你……”


    “好了!我不問了!”丁蒼生看到方黎薇那副委屈的模樣,心中一陣慌亂。他快步走到蕭慕铖麵前,沉聲說道:“不用再寫了,今日你去陪黎姑娘,一切都聽她安排。明日一早,你再來。”


    蕭慕铖在聽到丁蒼生的命令後,將手中的筆輕輕地放在桌子上,麵無表情的來到方黎薇身邊。


    此刻,蕭慕铖背對著丁蒼生,他的眼神變得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方黎薇道謝後,便帶著蕭慕铖離開了。


    丁蒼生繞道書桌前,拿起蕭慕铖謄寫的《慧定心法》,心中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此刻,在他手中的不僅僅是一份上乘的內功心法,更是他擺脫魔道的希望。想要陪伴在方黎薇身邊,照顧她一輩子的話,首先就是要將自己變回一個正常人。


    方黎薇帶著蕭慕铖先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將耳朵聽在門板上仔細地聽著外麵的動靜。


    過了半晌後,她又將門偷偷地打開了一個縫隙左顧右盼的反複確認了好幾遍後,才徹底放心。


    當她轉過身來的時候才發現,蕭慕铖依舊裝傻充愣地站在房間中央一動不動。


    方黎薇也並未拆穿,而是坐在桌前不緊不慢地,一口一口地喝茶。


    她倒是想看看這個蕭慕铖,能裝到幾時!


    自從他來到毗沙門的這一個多月一來,他喝下去的所有藥都是自己親手調配的。


    那點藥量頂多是讓他睡眠的時間增加一些,行動遲緩一些,可大腦的意識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恢複了。


    “這世間的事情,真是難以預料啊!你說,我們誰才是被算計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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