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娥走後,木南蕁強撐著身子回到原處坐下,渾身如虛脫一般癱軟在桌案上。外麵的陽光那樣熱烈,卻沒有一絲可以照進她的心裏。


    她想要放棄了,想要做一個軟弱的女子任人擺布。她想要答應大宋皇帝的任何要求,隻為探一探自己在耶律隆緒心中的分量。


    五日後,趙恒竟真的帶著楊五郎來到了凝和殿,與他們同行的還有寇凖。


    這是木南蕁第一次見到宋朝的皇帝,雖然蓄了胡須卻依舊無法掩蓋他的俊朗。尤其是那雙深邃又明亮的眼睛,仿佛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楊五郎見自己的侄女站在那裏傻傻發愣,於是趕緊來到木南蕁身邊,小聲提醒:“蕁兒,快快見過皇帝陛下。”


    木南蕁回過神來,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所措。無奈之下,她隻得將脊背挺得筆直,微微朝趙恒頷首便算是打過招呼了。


    “大膽民女,見到了陛下竟然不行禮!”趙恒雖然沒說什麽,可是他身邊的房葉海卻不幹了。


    木南蕁瞪了他一眼後,冷冷地說道:“宮廷的禮節太過繁瑣,還請陛下恕民女愚鈍。”


    房葉海聞言冷哼一聲,陰陽怪氣的說道:“姑娘這話說的,您來宮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身邊伺候的人見天兒行禮請安的,就是看也看會了啊!”


    “行了!木姑娘剛來……無妨!”趙恒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指著另一個人說道:“這位是寇凖寇大人,素來與楊家交好!”


    木南蕁聞言,隻是淡淡的看了寇凖一眼,既不行禮也不同他說話。


    對於麵前這個小姑娘的無禮,趙恒也隻是尷尬的笑了笑。


    “木姑娘這些日子在宮中生活可習慣?”


    木南蕁覺得趙恒此刻的寒暄極盡虛偽,於是微仰下巴眼睛在殿內掃視過一圈後,將目光定在房葉海身上:“我不喜歡說話拐彎抹角,更不喜歡一些不想幹的人在場。”


    房葉海猛然抬頭與木南蕁四目相對,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就是這個“不相幹”的人。


    “皇上……老奴怎麽能是不相幹的人呢!”房葉海一臉無辜的看向趙恒。


    “木姑娘,他……”


    “陛下……”木南蕁未等趙恒把話說完,便出言提醒道:“您今日前來與民女商議的是國事還是家事?”


    “木姑娘這話是什麽意思?”


    “若是家事,那寇大人便可離開了;若是國事……”說著,木南蕁朝房葉海抬了抬下巴,繼續道:“那他就得出去!”


    “蕁兒,天子麵前怎能如此無禮!”麵對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侄女,楊五郎生怕她惹怒了趙恒,牽連到楊家。


    而站在一旁的寇凖,此刻也是冷汗直流。他沒想到,這世間還有比自己更不怕死的。


    木南蕁回眸,淺淺一笑問道:“五叔從何處來?”


    “什麽?”


    麵對自己侄女的詢問楊五郎一愣,這丫頭話鋒轉的太快,他一時間心思沒有轉過來,竟不知如何作答。


    木南蕁裝模作樣,掐著指頭算了算繼續說道:


    “從我提出要見五叔到今日不過短短五天,騎上快馬日夜兼程,算算時間倒也是足夠了。可從五叔臉上,侄女為何沒有見到一絲一毫的疲倦?”


    說完,她又將目光流轉到趙恒身上。


    木南蕁明明心中早已經有了答案卻假裝不知道,就是想看看他們君臣到底要騙她到幾時。


    趙恒看著眼前這個心思剔透、縝密的小姑娘,忽然就想起了劉娥對自己說的話,這丫頭的確難纏。


    這才剛剛進門沒多久她就這麽不管不顧的,麵對他這個皇上一點臉麵都不給。等會還不定怎麽鬧呢!事情辦不成是次要的,要是在房葉海麵前讓自己下不來台,這皇上的臉麵往哪兒放?


    想到這,趙恒暗暗地歎了一口氣,按照木南蕁說的,找了個由頭便將房葉海支走了。


    此時,凝和殿內便隻剩下趙恒、楊五郎和寇凖他們君臣仨人,外加木南蕁。


    大殿之內十分安靜,寇凖和楊五郎一左一右的低頭站著,皇帝麵前作為臣子自是不敢妄言。


    趙恒猶豫了半天,最終開口說道:“最近一段時間,朕政務繁忙無暇顧及。所以,前幾日就讓劉美人來瞧瞧你。有些事情,她應該也同你說了。”


    “是說了,可美人總是說的含含糊糊,弄得民女也是一頭霧水。今日見到陛下,民女隻想問一句,您到底想拿我換什麽?”


    這個答案,木南蕁已經等的太久了。她很想知道,他們心裏到底在盤算著什麽。


    趙恒沉吟許久,他輕撫手掌,心中猶豫再三後艱難地說出了五個字:燕雲十六州。


    木南蕁聽到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趙恒。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想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瘋狂的笑了起來。


    無盡的笑聲在凝和殿內反複回蕩,它們相互碰撞,碎了一地。


    木南蕁的笑聲越來越癲狂,趙恒的臉色更是越來越難看。


    寇凖站在一旁使勁兒朝自己對麵的楊五郎使眼色,示意他管一管自己家的侄女。可人家卻猶如沒看見似的,從始至終一言不發。


    楊五郎的內心既愧疚又憤怒,自己的親侄女流落江湖這麽久,楊家還沒有來得及給她一絲一毫的關懷和庇護,甚至還沒來得及相認便將她出賣了。


    還有那燕雲十六州,曆經三朝,征戰無數都沒有將其奪回。如今,竟然無恥到用一個姑娘去換,還是他楊家的女兒。


    這麽小的孩子就受了這麽大的委屈,如今發泄一下怎麽了?


    所以,楊五郎始終低著頭,假裝什麽都沒有看見。


    其實這些道理,趙恒心裏更是清楚明白。不然又能有什麽法子?誰讓咱打過不人家呢?


    木南蕁這無盡的笑聲就像是一個個響亮的耳光,抽在趙恒的臉上。


    身為一國之君,即便知道自己理虧,卻也不容許有人在他麵前如此放肆。


    羞愧和惱怒在心頭一湧而上,趙恒大手一揮桌子上的茶盞應聲而碎。


    “太放肆了!朕看你年紀小,並不同你計較。朕的一再忍讓,卻讓你越來越張狂。你笑什麽?這有什麽好笑的!”


    趙恒暴怒讓木南蕁的笑聲戛然而止,寇凖和楊五郎趕緊跪倒在地:“請陛下息怒!”


    木南蕁低頭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兩個人,語氣輕狂地說道:“回陛下的話,民女這是高興!到了今日才知道,我原來這麽值錢呢?”


    “你!”趙恒被她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雙手止不住的顫抖。


    有一瞬間,他恨不得將這個毫無教養的女子五馬分屍,才能一解心頭的惡氣。可轉念一想,若想不費一兵一卒拿回燕雲十六州,木南蕁或許是他唯一的希望。


    為了統一大業,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能安居樂業,免受戰亂之苦,他卻又不得不暫時忍下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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