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楊四郎將木南蕁送回到大宋的時候曾經說過,此女身份貴重,若有朝一日遼軍兵臨城下之時可解救萬民於水火,免去生靈塗炭。


    說白了,四哥將女兒送到自己手裏是留著救命的。


    可如今,他卻屈於皇權之下與官家合謀,企圖用四哥的女兒換回燕雲十六州,


    楊家三代人無愧於天地,無愧於百姓,更無愧於皇家。


    唯獨虧欠自己的至親血脈。


    這件事情是楊五郎自己擅自做主,答應了官家所求。


    若有一日東窗事發,母親知道了此事,她定會傷心。


    木南蕁說的沒有錯,她是楊家的女兒,卻也是大料皇室的血脈。一頭是父親,另一頭是母親,現如今她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一語點醒夢中人,堂堂一國天子麵對這個十幾歲的姑娘,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絲愧疚,更有一絲憐憫。


    當他看到木南蕁一改之前的淩厲,有些癡傻的提到自己母親的時候,趙恒竟然就想起了他剛剛過世的兒子趙祐。


    短短的十幾天,他心中喪子之痛並未淡去。


    失去愛子,身為母親的皇後因為悲傷過度仍舊纏綿病榻之間。


    想起這些,他的心忽然就軟了。


    但心軟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趙恒深知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


    自繼位以來,他隔三差五就會夢到皇城的門被契丹鐵騎踏碎。


    每日睜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暗自祈禱邊境平穩,無人侵犯。


    他不想再起戰爭,他不想再過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所以,燕雲十六州他要定了!


    反正木南蕁已經被自己軟禁在宮中,今日不成還有明日,明日不成還有後日。


    早晚有一天,她會答應的。


    趙恒深吸一口氣,緩了緩精神後赫然起身,拂袖而去。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楊五郎和寇凖兩個人本以為趙恒會像之前一般震怒。


    如今他拂袖而去,著實有些驚訝。


    寇凖愣了半晌,忽然從地上彈起來喊了兩聲陛下,並追了出去。


    當他跨出凝和殿後腳下一頓,轉頭對楊五郎說:


    “你留下,好好勸勸……我也去勸勸……”


    言罷,寇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後,追著趙恒離開了。


    楊五郎直起身子,伸手扶住身旁的椅子有些艱難的站起身來。


    他用手揉了揉膝蓋,低聲說道:“平時看你挺機靈的一個孩子,今日怎麽如此衝動?”


    木南蕁聽到楊五郎的說話聲後,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五叔,其實說實話我也害怕,到現在我這手心裏還都是汗呢!”


    木南蕁一邊說著,一邊做到了楊五郎的身邊。


    她側目看了看剛剛趙恒做過的位置,心中不禁暗道:真是恍如隔世啊!


    楊五郎冷哼一聲,說道:“你害怕?你剛才和官家嗆聲的時候可是厲害的很啊!”


    木南蕁癟了癟嘴,回道:“我討厭他的膽小懦弱,自私虛偽。”


    此話一出,楊五郎心中大駭。趕緊伸出手去,想要捂住木南蕁的嘴巴並說道:


    “你這孩子,還真是膽大妄為!說出這話來,你是想找死嘛?”


    “五叔,我真是不明白。您既然已經出家,為何還要進宮趟這趟渾水?”木南蕁閃身躲避,擰眉問道。


    楊五郎看著她,剛想張嘴說話,卻聽到木南蕁再次開口說道:


    “哎……五叔!您可別張嘴淨說一些民族大義,忠君報國那些話。我隻是一個小姑娘,沒有這麽大的胸懷和抱負。咱說點實在的,如何?”


    聞言楊五郎無奈地笑著搖頭:“你這個孩子!那不成,還要讓你年邁的祖母親自跑一趟不成?她畢竟年紀大了!”


    “他是怕吃閉門羹,依照老太君的心性也決不會答應……”


    楊五郎瞪著大眼,趕緊解釋道:“你五叔我也是不讚成的!包括寇大人……他也不讚成!可我們不讚成有什麽用?”


    木南蕁淡淡的說道:“五叔再去勸勸吧!這事兒即便是我答應,他也成不了!”


    “成不成的,我從沒有想過。隻是害怕若以你作為要挾換回邊疆,蕭太後盛怒之下或許真的會殺了你父親!”


    木南蕁起身走到凝和殿門口,背對著楊五郎輕輕說道:“不是或許,而是一定!”


    因為她根本不是楊家的孩子,假如母親知道當年是楊四郎將自己偷走的,讓她們母女分割多年的話。


    以她的手段,定會將楊四郎千刀萬剮。


    如此一來,母親和哥哥必定舉兵南下。大遼師出有名,兩軍對壘必定勢如破竹。


    到那時,別說是燕雲十六州了,就是這大宋江山趙恒都不見得保得住。


    木南蕁雖然是遼國人,可畢竟是在中原長大的。


    她不想幫助大宋皇帝奪取燕雲十六州,更不想遼軍的鐵騎踏碎這片美麗的山河。


    還有梧桐苑,師父和師娘兩個人對自己視如己出,她又怎麽忍心將二老牽扯進來。


    木南蕁迷離的雙眸逐漸變得明亮,她炯炯有神地望著天空:“五叔,您還是去勸勸陛下吧!兩國之間,有些事情可以靠談判解決;但有些事情,必須靠武力。”


    楊五郎離開凝和殿後直接去了禦書房,他與寇凖二人合力,使勁了渾身解數。最終,將趙恒說服。


    可他卻沒有即刻下旨將木南蕁送出宮去,而是每天找各種借口一拖再拖。


    寇凖也怕節外生枝,於是每天下朝之後他就找各種理由到禦書房與趙恒議事。


    期間,寇凖旁敲側擊暗示他盡早信守承諾,將木南蕁放出宮去。


    時光眨眼而過,此時已是六月初。距離木南蕁和蕭慕铖成親的日子,隻有三個月了。


    這一天,劉娥忽然再次駕臨凝和殿。


    此時,她的位份已經從美人晉升到了昭儀。


    劉娥剛一見到木南蕁,便拉住她的手說:“陛下已經下旨送你出宮了,估計過不了一會房葉海就回來接你。聽說,木姑娘要成婚了?”


    聽到“成婚”二字,木南蕁便想到了蕭慕铖。細細算來,他們兩個人已經有將近兩個月沒有見麵了。


    本以為要想說服皇帝放自己出宮定會費些周折,卻未曾想這天來的這麽快。


    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見到蕭慕铖了,木南蕁自是喜不自勝。


    她紅著臉頰,有些不自然的說道:“民女進宮之前就由師父師娘做主,將婚期定在了九月初九。”


    劉娥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微微一笑,拍了拍木南蕁的手背說道:“原來是這樣,今日陛下還特地賞賜了許多布料、首飾,叮囑本宮親自給你送來。”


    說罷,她朝自己身後的婢女揮了揮手。


    七八個婢女魚貫而入,每人手中皆捧著一個托盤。


    木南蕁定睛一看,皆是一些金銀首飾,綢緞布料。


    劉娥笑道:“東西雖不多,卻是陛下的一片心意。就當是,給木姑娘添嫁妝了吧!”


    看著這些東西,木南蕁忽然覺得心慌的厲害。她剛想出言推辭,房葉海便來到了凝和殿。


    “哎呦……昭儀娘娘也在啊!昭儀娘娘妝安!”房葉海在凝和殿中正巧碰倒了劉娥,他三步並作兩步的趕緊來到她麵前請安。


    “公公快別客氣了……您是來接木姑娘出宮的嘛?”


    房葉海陪著笑臉,點頭應道:“回娘娘,老奴正是為此而來。”


    “那既如此本宮也就不便打擾了,以免誤了出宮的時辰。”劉娥的目光偷偷地掃了一眼葉房海,然後又再次牽起木南蕁的手叮囑道:“路途遙遠,你定要小心謹慎。咱們,有緣再見吧!”


    說罷,劉娥轉身離開了凝和殿。


    木南蕁目送她離開,在步行至月亮門的時候,劉娥腳下似有刹那的停頓。


    雖然隻是一個細微的動作,卻被木南蕁看在眼中,那片刻的停頓中似有說不盡的千言萬語。


    房葉海親自將木南蕁送到宮門外,將她再次交給歐陽靖父子。


    “陛下說,一事不煩二主,有勞二位了!”


    房葉海朝歐陽靖微微行禮,隨後便轉身朝皇城內走去。


    木南蕁坐在馬車內,挑簾朝身後望去。


    那座四四方方的皇城漸行漸遠,這一天她盼了許久。


    如今自己終於如願以償,可心中卻慌得厲害。


    或許是因為,那些貴重的賞賜;又或許是因為,劉娥臨別前腳下的那一頓。


    總之,木南蕁心中不安的情緒越來越濃,她總覺得趙恒不會輕易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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