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的心已跳到喉嚨口,她的眼睛慢慢適應了屋裏的黑暗,發現這是一間很大的藥房,有一排排貨櫃。她摸索著往裏麵走,一直到了最裏麵的牆角,這裏堆放著小山似的空紙箱,她移開紙箱,靠牆角蹲下,又將這些紙箱在自己麵前一層層堆高。她不知道追她的人會不會找到這裏來,但她本能地感到必須作好防備。


    1


    等待重要時刻的到來,時間也顯得過得非常慢。從早上起床後,小雪就一直在想象胡柳跟蹤罪犯的情景。小雪作為一個正直的公民,把陷害她的人在心裏稱為罪犯或犯罪嫌疑人,似乎也並不過分。


    上午十點,胡剛打來電話。看來他這次回國幾乎和他妹妹沒有聯係,因此他對胡柳的行動尚一無所知。他在電話裏告訴小雪,他已向學校請了兩個月的假,算是提前休年假。他沒解釋請假的原因,但這原因他和小雪心裏都很清楚。他還請小雪去他家玩,他說出國前在城裏買了一套大房子,一直閑置著,這次由於待的時間較久,他已找清潔公司將這套房子打掃出來了,家裏各種東西一應俱全,還有一間健身房。他出國前就喜歡健身,當時買了各種健身器材,沒用上多久便出國走了。他讓小雪來玩,也可做做鍛煉,對身體和精神都有好處。


    小雪聽著他的話,心裏湧起一陣陣暖意。她說:『等幾天吧,我一定去你那裏看看。』她沒對他講為何要等幾天的原因,因為胡柳盡管是他妹妹,但對她正在執行的任務也應該保密。


    一整天,胡柳那邊毫無動靜,小雪擔心他們跟蹤的人是不是跑掉了。就這樣等到天黑,小雪正準備睡覺時,手機響了。胡柳急促地說,那個企圖害她的人已抓到了,他自己在逃避跟蹤時將車撞到了樹上,傷勢很重,可能要死了。目前胡柳他們正將此人送到出事地點附近的一家私營醫院搶救,她要小雪立即趕過去。小雪聽後慌成一團,隻聽胡柳又對她說,這家醫院在西郊,不太好找,她要小雪打的到西河加油站,她在那裏接她。


    小雪拎上隨身挎包就要出門,走到客廳時才發覺自己一身裙裝有些不便,立即回到房間換上牛仔褲t恤衫,再出來時魏阿姨已站在客廳裏,有些驚恐地望著她說:『小雪,這麽晚了還出去,出了什麽事嗎?』小雪不便多作解釋,一邊說『沒事,有朋友約會』,一邊出了房門。


    夜半時分的城市街頭已安靜下來,出租車跑得很快,出了城區,到達西河加油站時,路上已完全沒有人影了。加油站亮著燈,隻有一輛廂式大卡車在加油。小雪下了車,正在張望時,胡柳已出現在她身後。她拉了小雪一把說:『跟我來。』小雪便和她一起跨過公路,向一條暗黑的岔道走去。


    胡柳一邊走一邊說:『這人現在還在昏迷中,但醫生說,輸了液後會醒過來。隻要他開口說話,我們便可以知道他為什麽要害你。』


    『他會死嗎?』小雪有些膽怯地問。


    『不知道,』胡柳說,『這要醫生進一步檢查後才能確定。』胡柳的聲音很沉著,這讓小雪感到偵探和常人的不同。


    在暗黑的路上走了不到十分鍾,胡柳指了指前方說:『到了。』小雪望見了一幢三層樓房,一看就是那種私營小醫院。


    小雪跟著胡柳進了醫院,除進門處有一盞燈外,裏麵一片漆黑。胡柳一邊走一邊打開走廊上的燈,空氣中有醫院慣有的那種消毒水氣味。這幢房子雖然隻有三層,卻有一部電梯,可能是為了方便醫院的擔架和手推車上下。她們進了電梯,胡柳說重症監護室在三樓。電梯裏的燈是那種慘白的光,這讓小雪的臉色顯得更加不好,她聽見胡柳對她說:『別緊張。現在正在搶救那人的魯醫生,是我們公司的編外人員,都是自己人,你上去後,一點也不用害怕。』


    重症監護室在三樓盡頭,小雪跟著胡柳沿著走廊走過去的時候,遇見一個高個子男醫生從裏麵出來。胡柳迎上去問道:『魯醫生,這人怎麽樣?』魯醫生說:『暫時死不了,可能很快會醒過來。』胡柳指了指小雪對魯醫生說:『這是當事人,我們需要和那個傷者說說話,可以嗎?』魯醫生說:『那得抓緊時間,估計他清醒的時間不會太長。』


    胡柳帶著小雪進了監護室,屋中央的病床上躺著一個掛著輸液瓶的男人,他身上蓋著白被單,頭上纏滿繃帶,有血跡從繃帶中滲出來。這人二十多歲的樣子,臉部瘦削,鼻孔裏插著氧氣管,但眼皮在動,果然是快醒過來了。胡柳低聲對小雪說:『此人叫吳方林,人稱吳老二,職業不詳,本地人。』


    監護室裏一片寂靜,白色的燈光照得室內像是雪地。胡柳湊在那人麵前叫道:『吳老二,吳老二,醒醒。』那人跳動著的眼皮睜開了,這是一個單眼皮、眼球有些凸出的年輕人。


    『我在哪裏?』那人問道。


    『你在醫院裏。』胡柳對他說道,『我們跟蹤了你一天,今晚你在逃跑時車撞在了樹上,想起來了嗎?』


    那人突然顯得很驚恐,有氣無力地問道:『你們,要把我怎麽樣?』


    胡柳說:『你放心吧,隻要你說出實情,我們會讓醫院繼續搶救你。』


    『什麽實情?』那人在裝糊塗。


    胡柳沉著地說:『你半夜三更往小雪家打電話幹什麽?我們已知道,這隻是你們陰謀計劃的一部分,你們究竟要做什麽,必須如實說出來。否則你的小命難保,並且我們沒有任何責任。』


    眼前的情景讓小雪心裏一陣陣發緊。胡柳這個女偵探的沉著果敢近似無情,讓小雪很是震驚。


    那人閉上眼睛,然後又睜開,歎了口氣說:『好吧,我說,但你們一定要讓醫院救我啊。』


    胡柳承諾,隻要他說出實情,一定全力救他的命。


    那人斷斷續續說出的實情讓小雪無比震驚。原來,夜半電話隻是先讓小雪感到恐懼,接下來,他們會在電話裏讓小雪交出一幅畫,是她爸留下的,徐悲鴻的《奔馬圖》,這幅畫現在至少價值千萬。如果小雪不交出這幅畫,他們還會裝扮成警察到小雪家,說是警方已掌握了她家電話的內容,並以警方的名義讓小雪把這幅畫交出來。


    這番實情讓胡柳也瞪大了眼睛,她窮追不舍地問道:『你們是些什麽人?頭兒是誰?』


    那人閉上了眼睛不再出聲。胡柳在他臉上拍了拍說:『我在問你,快說呀。』但那人沒有反應。胡柳走到門外將魯醫生叫了進來,魯醫生翻開那人的眼皮看了看說:『不能再問了,他已昏迷過去。你們到隔壁坐一會兒,我得叫護士來給他輸血了。』


    隔壁屋裏擺著一張單人床,牆上掛著醫生的白大褂,大約是夜班醫生休息的地方。小雪坐在床沿,身子一直發抖。胡柳在椅子上坐下後,對她說道:『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你爸爸留下的那幅畫,你得趕快交給我,由我們調查公司替你保管,不然的話會很危險。因為這個吳老二屬於哪個碼頭的黑幫,現在還沒查出來,並且他很可能死掉,沒有足夠證據也不好報警。若報警的話,可能你也不太願意,因為你也不想惹出太多麻煩。』小雪又驚又嚇,頭腦裏一片混亂。她結結巴巴地說:『可是,我爸他,並沒有留下什麽畫呀。』


    胡柳走過來,將手放在她肩上撫了撫說:『小雪,這都什麽時候了,別有太多顧慮,把那幅畫交給我們公司保管,這樣才能保證你的人身安全。並且,我們有嚴格的保密製度,不會向外走漏半點風聲的。』


    小雪的頭腦更加混亂了。她大惑不解地看著胡柳說道:『我爸絕對沒什麽畫留下來,你還不相信我嗎?』說完,她整個身體都發起抖來。


    胡柳摸了摸她的額頭說:『你病了,我叫魯醫生給你看看。』小雪說『不』,正要伸手阻攔她,她已出門走了。轉眼之間,她和魯醫生一起進來了,魯醫生看了一眼小雪說:『可能是重感冒吧,沒關係,我給你打一針就會好一些。』


    魯醫生說完便出門拿針藥去了,小雪突然感到自己掉進了危險的境地。會不會胡柳認為她沒說真話,給她打一針的目的,是讓她的理性放棄防衛後,說出那幅畫在哪裏並交給他們?想到這裏,小雪一下子感到胡柳比隔壁那個臨死的人更凶狠。可是,她現在該怎麽辦?跑是跑不掉的,拒絕打針估計也難,那個高大的醫生會輕易製伏她。小雪在心裏絕望地哀歎了一聲,衝口而出對胡柳說:『我要方便一下。』


    胡柳指了指屋裏的一道白色的門簾說:『那兒。』


    小雪掀開門簾走進去,發現裏麵還有一間屋子,靠牆放著一架醫院用的手推車,再裏麵有兩道小門,她推開了一道門,見是衛生間,於是又推開另一道門,居然又是一間放著小床的屋子。她立刻明白過來,這兩間並排的房子中間是相通的。她毫不遲疑地打開了這道房門,外麵果然是走廊,隔壁房門半掩著,有燈光,想來胡柳正坐在屋裏等她從衛生間出來呢。


    小雪輕手輕腳地沿著走廊溜走。幸好這走廊上隻有盡頭開著一盞燈,她很快進入了黑暗之中。這時,走廊上亮著燈的那頭傳來了胡柳和魯醫生的聲音。胡柳說:『跑了,我不知道這屋子是相通的。』魯醫生說:『快追!』


    小雪立即不顧一切地往前跑,走廊上的燈在她身後一盞一盞地亮了過來。小雪轉眼就跑到走廊另一頭的步行樓梯口,在她側麵有一道虛掩著的雙扇門。小雪急中生智,立即脫下一隻鞋子向樓梯下扔去,而自己卻一閃身躲進了那道雙扇門的屋裏去。小雪在這一瞬間的抉擇至關重要,因為追她的人轉眼就到,並且一邊叫著『她跑不了』,一邊腳步紛亂地向樓下追去。


    小雪的心已跳到喉嚨口,她的眼睛慢慢適應了屋裏的黑暗,發現這是一間很大的藥房,有一排排貨櫃。她摸索著往裏麵走,一直到了最裏麵的牆角,這裏堆放著小山似的空紙箱,她移開紙箱,靠牆角蹲下,又將這些紙箱在自己麵前一層層堆高。她不知道追她的人會不會找到這裏來,但她本能地感到必須作好防備。


    十分鍾後,小雪聽見有人上樓來了。很快,魯醫生的說話聲在外麵響起:『這小妞,怎麽跑得那麽快?』胡柳說:『也許她躲到什麽地方去了,我們再找找這樓上的屋子。』另一個男子的聲音立即說道:『要躲也在二樓或底樓的房子裏,你們沒看見她下樓跑掉的鞋子嗎?』胡柳說:『下麵的屋子不是都找過了嗎?我們看一看樓上再說。』


    很快,小雪所在的這間藥房裏亮起了燈,有人走了進來。小雪緊張地從紙箱縫隙中往外看,一排排貨架擋在屋裏,她看不見進來的人。從腳步聲判斷,這些人在沿著貨架走。魯醫生的聲音說:『不會在這裏。』胡柳的聲音說:『這下糟了,那幅畫沒拿到手,咱們卻把底全露給她了。唉,所有工夫全白費了,還不知道後果怎麽樣呢。』


    他們邊走邊說話,腳步聲離小雪越來越近。小雪從紙箱縫隙中看見三個人正走出最後一排貨櫃,除了胡柳、魯醫生,還有一個小夥子,正是剛才躺在病床上的那個傷員。天啊,這是一場何等惡毒的陰謀!


    小雪雙眼直直地盯著那些離她越來越近的腳步,他們會不會翻動這些紙箱,隻有聽天由命了。正在這時,魯醫生突然說道:『你們聽,什麽聲音?』胡柳說:『是警車!糟了,她報警了,我們趕快離開這裏。』小雪側耳聽去,果然聽見附近有警車的警笛聲由遠而近。


    這些人很快出門去了,並關了燈,屋裏重新陷入黑暗。小雪長出了一口氣,這才發覺背上因出汗已是冷冰冰的一片。


    小雪又在黑暗中待了很久,直到確信那些人已走掉之後,才悄悄溜了出來,她先在樓梯轉彎處找到了自己的鞋子,穿上後從醫院的側門跑了出去。這時已是後半夜,城郊的道路上一片暗黑,隻有遠處亮著那座加油站的燈光。她向著燈光走去,在加油站等到了一輛來加油的出租車。她上了車,心裏一塊石頭才徹底落地。這時,又有一輛警車響著警笛從對麵駛來,她對出租車司機說:『這地方好像挺不安寧的。』司機說:『城鄉結合部嘛,犯罪的事是多一些。像你這樣單身在外的女子,很危險的。』


    小雪應了一聲,沒再說話,她從心裏感激在她危急時路過這裏的警車。當然,她並沒想過報警,因為爸爸留下的那幅名畫究竟是怎麽回事,她並不清楚,報警後,胡柳他們雖然會受到懲罰,可她和她的家庭同時也會麵臨新的麻煩。


    接下來,她該怎麽辦?她不知道。


    2


    早上八點,皮貴走進禿主任的辦公室說:『主任,我今天請假。』


    禿主任從辦公桌後抬頭問道:『啥事?』


    皮貴說:『肯定是有事才請假嘛,啥事你就別問了,總之工作我會在晚上加班完成。』


    禿主任站起來,走近他說:『是去會鄒小雪吧?你這個人我知道,工作這麽多年,從沒請過假。可這段時間,隔三岔五地請假,我想,隻有鄒小雪這種女孩才能讓你這樣神魂顛倒。她爸爸火化那天,你送她花,我就看出點名堂了。前段時間有人給我講,看見你和一個女孩在街上走,那女孩又漂亮又有氣質,我一想那定是鄒小雪。皮貴啊,這本來是好事,不過我要勸你,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衰敗了的貴族還是貴族,人家無論如何還是副市長的女兒,你和她交往可要慎重。我怕你到頭來落得一場空,再尋個短見什麽的,我這裏可少一員幹將呀。』


    皮貴聽了,嘿嘿一笑說:『主任你是好心,但話說偏了。我和小雪是同學關係,不會出現你說的那種後果。』


    這是皮貴第一次受邀去小雪家裏。他早上起來後便洗澡洗頭,還去悼念廳裏找到一瓶家屬用剩的空氣清新劑,在全身的衣服上噴了噴,然後幾乎強行地向禿主任請了假,便乘車奔小雪家而去。


    小雪昨夜回家後,幾乎一夜未眠。她呆坐在房間裏,聽見大院裏的保安在作天亮前的最後一次巡邏。她還聽見樓上丁阿姨家發出過兩次響動,其間夾雜著隱約的嬉笑聲。昨天下午,她看見一個小夥子將新的抽油煙機等東西往樓上搬,後來就再也沒聽見有人下樓,想來這小夥子便是丁阿姨的相好了。這種事連魏阿姨都早有察覺,看來蒙在鼓裏的隻有她那個當官的丈夫了。不過三十多歲的丁阿姨一個人長期在家,這種事又怨得了誰呢。


    小雪在呆坐中聽覺特別靈敏,可思維卻一片空白,直到即將天亮時垃圾車駛進院內,在吊裝垃圾箱時發出刺耳的『咣當』聲,她才如夢初醒般意識到,對胡柳陷害、欺騙、敲詐她一事,她必須作出決定了。報警把胡柳等人抓起來是最簡單的辦法,可關於她爸留下的那幅名畫是怎麽回事又會讓她陷入新麻煩。另一個辦法是先想法搞清楚名畫的事,然後再控告胡柳他們,可怎麽去查這幅畫,她也一籌莫展。她需要找人商量,而這人隻有皮貴。她突然感到能信任的人是這麽少。於是天剛亮,她就給皮貴打了電話。然後,她對剛起床的魏阿姨說,多準備一個人的早餐。她估計皮貴匆匆趕來,一定顧不上吃東西。


    皮貴進門的時候有些怯意。小雪讓他在沙發上坐,他站在那裏搓了搓手沒有反應,愣了一下後才在一把木椅上坐下,然後便直截了當地問小雪:『出什麽事了?』


    小雪說:『不急,你先跟我來吃點早餐。』皮貴便跟著小雪去了飯廳,在桌邊坐下後他有些奇怪地問:『你怎麽知道我沒吃早餐?』小雪說:『我能猜到。』皮貴的心裏動了一下,體會到小時候在姑母家的感覺。他伸手便抓起一個饅頭來吃,小雪將果醬瓶遞給他,他看了一眼說:『什麽東西?我不要。』


    在飯廳裏說話讓皮貴很放鬆。他一邊吃,一邊聽小雪講完事情的經過,氣得用拳頭在飯桌上一擂說:『這個女人,我在靈慧山下一看見她時就覺得不對頭!』可是,現在該怎麽做,皮貴也陷入了沉思。過了好一會兒,皮貴說:『你現在還無法告她,且不說其他的麻煩,就算你要告她也沒有證據。』在皮貴多年與死者打交道的過程中,遇到過很多次與『證據』有關的事,因此,他知道要控告另一個人,證據是最重要的東西。


    『可是,胡柳一直蓄謀要從我這裏拿到那幅畫,我不能聽之任之呀。』


    小雪情緒激動地站了起來,說完這話後又無奈地坐下。她記起在靈慧寺時,胡柳就對她談起過名畫拍賣的事,現在想來,那是在引誘她拿出畫來拍賣。接下來,她借夜半電話的事住進了小雪家,半夜裏卻在她父母房間和儲藏室亂翻,顯然是在尋找那幅畫。最後設計了昨夜的計謀,要小雪主動將畫交給她,為此不惜采取給小雪打針等強製辦法。如今,胡柳他們在事情敗露後,還會不會另施詭計繼續行動?


    麵對小雪的顧慮,皮貴說:『事情已經穿幫,我想他們沒法再在你身上打主意了。因為他們要找這幅畫,搶是搶不到的,隻能騙,而現在任何騙局對你已沒有作用了,因此,我想他們隻能罷手。』


    小雪說:『不行,我至少得給胡柳打電話質問她,並警告她不罷手我將隨時報警。』


    皮貴以為這辦法可行,小雪便立即撥通了胡柳的手機,可是,電話裏的語音提示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她躲起來了。』小雪對皮貴說,『不行,我打電話到公司找她。』


    小雪從查號台很快查到了胡柳所在的『波洛民事調查公司』的電話號碼,電話打過去時,一個男人接的電話,聲音渾厚,說話很客氣:『您好!波洛民事調查公司,請問有什麽事?』小雪說找胡柳,對方立即說:『胡柳?對不起,本公司沒有這個人。』


    皮貴一聽小雪打完電話的轉述,立即連聲說道:『你看,公司已將胡柳保護起來了,所以你沒法告她,更沒法告這家公司。哼,這些人狡猾透頂,這公司在群星大廈b座28樓,為了讓你相信他們在保護你,胡柳約我在她的辦公室見過麵。可現在,一句「本公司沒有此人」,便將事情推得遠遠的了。』


    不管怎樣,胡柳和這家公司想從小雪這裏發一筆橫財的美夢是破滅了。小雪考慮需不需要將這件事告訴舅舅。因為她爸爸留沒留下一幅名畫,或許舅舅知道一些情況。皮貴認為這樣做或許必要,隻是舅舅如果知道她為此受到誘騙和威脅,又會擔心的。最後小雪決定不提她經曆的事,隻是說外界傳聞她爸留有一幅畫,不知舅舅知道此事不。


    小雪正要給舅舅打電話,手機卻響了,是胡剛打來的,小雪接通電話時頓時很緊張。


    胡剛告訴小雪說,胡柳所幹的事他都知道了。今天早上胡柳打電話告訴他全部經過時,他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震驚和憤怒中,他幾乎要和胡柳斷絕兄妹關係。胡剛說他也覺得受到莫大欺騙。第一次胡柳拉他去靈慧寺時,隻說去散散心,沒想到她在利用我,因為我們都學哲學,相遇後一定談得來,她也就趁機接近你了。胡剛說,我知道她在調查公司工作,但沒想到她會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她早晨打電話給我時說,事情辦砸了,公司雖說沒開除她,但宣布她今年的年薪減半,公司頭兒說這就叫嚴懲和重獎。在這裏幹得好,一個任務完成就成百萬富翁。胡剛在電話裏一直非常生氣,他說他已告誡胡柳,你要是我妹妹,就得做正經事,掙幹淨錢。你們公司不是還有許多替人申冤解難的任務嗎?應該接這些事做,別不分黑白,見錢就做事。胡剛說胡柳在電話裏也哭了,說她今後再不接派給她的這類任務了。


    小雪聽著胡剛的話,一顆緊張的心慢慢安穩下來。不過她仍強調說:『胡柳要敢再做什麽,我立即報警抓她!』胡剛說:『那當然,她的公司已將這個項目撤銷,做砸了就得認輸嘛。但是,我從胡柳的話中感覺到,騙取這幅畫的事雖然他們公司不做了,但不排除還會有另外的人在窺視和謀劃。畢竟,這價值上千萬甚至更多的東西,會引來群魔亂舞。所以,我給你打電話的主要目的是,得對來自任何方麵的人和事保持警惕。小雪,我為此非常非常擔心。』


    小雪的心又沉了一下:『可是,並沒有這幅畫呀……』


    『也許你暫時還不清楚,』胡剛說,『但既然有人為此瘋狂,那這幅畫的存在也許不是空穴來風。』


    小雪急得幾乎要哭出來:『我該怎麽辦?』


    胡剛說:『一時不太好辦,先加強防範總不為錯。這樣吧,你來我家裏,我們見麵慢慢商談。昨天你不是答應來我這裏玩嗎?』


    小雪想了想說:『好,我現在就來,不過皮醫生正在我這裏,我和他一起來好嗎?』


    胡剛猶豫了一下,顯然他是想和小雪單獨約會,不過他很快說道:『行,你們一起來吧,畢竟今天是商量事情,多一個人也許會多一份智慧。』接著,胡剛告訴小雪他家的具體位置和樓層房號。他說他住的公寓是一幢二十多層的高層建築,到城南柳河邊遠遠就能看到。


    小雪和皮貴來到胡剛家時,這套寬敞的躍式住宅出乎小雪的意料。屋內的設計和擺設簡潔而有品質,樓上一層隻占了三分之二空間,有走廊和鐵花欄杆,站在欄杆邊可以俯瞰到下麵的客廳。客廳後麵是廚房和小飯廳,客廳側麵是玻璃牆,裏麵是一間健身房,擺著各種健身器具。胡剛帶著小雪和皮貴一邊參觀房子,一邊解釋說,這套房子是他父母留下的。因為他老家就在柳河邊,是平房,還有院子,後來城市擴展拆遷到這裏時,補償了他家兩套房子,一套在原地,另一套在市中區,他要了原地的這一套,因為他喜歡住在河邊,而胡柳去了市中區。他還說父母去世太早,沒享到這個福,挺遺憾的。


    簡單看了看房子後,小雪和皮貴很快在客廳裏坐下來。畢竟心裏有事,他們急於想聽聽胡剛有什麽看法和主意。來這裏的路上,皮貴就對小雪分析說,那個裝傷員的吳老二,和以前在車禍中死去的吳且泥很可能是兄弟關係,都是調查公司的人。而從北京給燕娜打電話的芶金貴,很可能是這家調查公司的大老板。因為他雖說在北京辦了家拍賣公司,但他是在本地起家的,燕娜說他在本城辦了多家公司,這調查公司應該是其中一家。由此看來,從謀劃送小雪進精神病院,到夜半電話再到醫院的誘逼,他們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幸好老天幫助小雪渡過了這些關口。隻是,由這幅畫帶來的危險依然存在,小雪對皮貴講了李柱向她要一件東西的事。什麽東西?很可能仍然是那幅畫。


    胡剛聽小雪講完李柱見她這件事,一拍大腿說:『我的預感沒錯,我就覺得還會有人來爭奪這幅畫。』在這之前,他先向小雪再次表達了抱歉,說他萬萬沒想到妹妹會幹出這種事情。他願不遺餘力地為小雪提供幫助,絕不讓她再受到任何傷害。


    現在,小雪最大的困惑是,究竟她爸留沒留下這幅畫。她爸的案子審結之後,在外所有的財產,包括房子、存款、現金等都已被全部沒收了。從已公布的資料來看,從沒提到過有這樣一幅畫,是檢察部門的疏漏,還是莫須有的傳聞?


    胡剛說,他為此追問過胡柳,胡柳說任務是老板安排的,關於這幅畫的消息來源和是否準確,他們辦事人員一概不知。不過胡剛認為,調查公司的老板神通廣大,他既然為此大動幹戈,一般不會是捕風捉影。再說,李柱也在要這件東西,他哥哥是小雪爸爸的司機,雖說現在獄中,但向外通風報信還是堵不住的。


    由此看來,這幅畫的存在或許是真的。皮貴說:『這事難辦,我想不如直接向檢察部門匯報算了,也讓外界想要這畫的人死了心。』小雪看看皮貴,又看看胡剛,心裏猶豫不定。胡剛想了想說:『向上匯報是一個辦法,但這畫究竟有沒有我們並不能完全確定,到時有關方麵讓小雪協助調查,很麻煩的。而且,這事也許還會影響到小雪媽媽保外就醫的進度。我覺得,還是該謹慎一些。』


    胡剛的分析有道理。可小雪接下來該怎麽做,大家還是沒有主意。時間早過中午了,胡剛說:『我去廚房搞點吃的,你們早餓壞了吧。』小雪和皮貴都擺手說不想吃,胡剛便皺著眉頭坐下來,抱著頭又想了一會兒說:『這樣吧,小雪,你再主動和李柱見一次麵,問他要的究竟是什麽東西。如果答案是那幅畫,那麽這幅畫的真實性就大大增加了,到時我們再想辦法。』


    小雪立即說:『我不想見他,他那裏挺可怕的,還有一條大狼狗。』


    看見小雪害怕的樣子,皮貴說:『我代你去問這件事,怎麽樣?在這之前你先給李柱打個電話,如果他在電話裏把事講清楚了,那就更簡單,如果他要求麵談,你就說病了,委托我去。』


    胡剛說:『皮醫生的想法不錯,可以試一試。』


    這一下,大家都感覺到肚子餓了,胡剛進廚房去搞午餐。小雪坐在那裏,將茶幾上的一串鑰匙拿在手裏擺弄,她仍然心神不定。皮貴突然說:『有什麽異樣的氣味,你聞到沒有?』小雪說沒有。皮貴伸手拿過那串鑰匙,仔細地看看有些像橡皮筋的鑰匙鏈,這些鑰匙鏈由五根肉色的東西組成,有些彈性和韌性,但不能像橡皮筋那樣拉得很長。


    看見皮貴專心看鑰匙鏈的樣子,小雪不解地問:『你看什麽?』


    皮貴抬起頭說:『這鑰匙鏈,是用人身上的筋做成的!』


    小雪大驚,抓過那串鑰匙看了一眼,又趕快丟手,疑惑地說:『胡剛怎麽會用這種東西串鑰匙呢?』


    這時,胡剛進客廳叫他們吃飯,知道這事後解釋說:『這鑰匙鏈是一個醫學院的朋友送我的,是個女生,但膽子奇大,酷愛人體解剖。在工作之餘,她便從人體上取出這些筋做成這玩意兒。』


    小雪看著胡剛說:『你喜歡這種東西?』


    胡剛說:『想想吧,這些筋,也許來自於一個人的腳部,而這雙腳進過家門,進過商場,等等。如果這些筋來自於一個人的手部,想想吧,這雙手拿過麵包,拿筆寫過情書,等等。看見它使人想到生命曾經是多麽鮮活,而死後又是多麽蒼白,唯一的意義是可以用來做鑰匙鏈……』


    胡剛的話說得很平靜,還略帶詩意,但小雪卻感到非常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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