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雲川是個做什麽事都願意付出一百二十分心力的完美主義者,這也是他以富二代的身份,背著無數看笑話的人的冷眼旁觀,一步步站在父親的“肩膀”上青出於藍,甚至將家族生意的版圖,擴展到了連母親都會時常說一句“你比你爸強”的誇獎。


    和突然冒出來的高健“你死我活”的較量,他同樣以一百二十分的心力麵對著這件棘手而又沉重的事實。


    他不是個生活在父母爾虞我詐生意場上,就必然沾染了一身生意人的冷酷行事準則的人,至少麵對麵前的高健,他不會將“睚眥必報”四個字發揮的淋漓盡致。


    被誤會,被恐嚇,被勒索,當誤會說開,站在這個十五年前就認識的“將死之人”麵前,徐雲川忽然有點想走過去和他說幾句話,或者真如他所說的他要死了,陪他走完最後一程。


    可突然冒出來一個不認識,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四眼仔,哭哭啼啼的跪在高健麵前說什麽殺人了的鬼話。


    暮氣沉沉幾乎一潭死水般的高健,動了動嘴唇,那一雙宛若星星點點的燈光即將熄滅火焰的雙眼,抬起有點沉重的眼皮,努力確認想要看清楚麵前這人的長相。


    或許是認出來了,他輕聲說:“怎麽了?”


    “哥,哥,她貪得無厭,她永不滿足,她愛慕虛榮,她……”


    徐雲川打斷了四眼仔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泣,又問:“她怎麽了?”


    “她,她要錢,要錢,我,我就……”嘴唇結巴的四眼仔,一句完整話的似乎都很艱難。


    努力支撐著自己,第三次很認真的看著眼前的四眼仔的高健再問:“你就怎麽了?”


    “我們爭吵,她罵我,罵我無能,罵我沒錢,說我下水道的臭蟲沒什麽兩樣,一輩子沒出息。還說我爸媽怎麽就生了我這麽一個廢物,還罵我爸媽怎麽就不是富一代,而是臭打工的。我一著急,我一生氣,我就……”四眼仔年輕人任那不知道是嚇得還是真的哭了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聲音沙啞的的說:“我就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就那麽捅,刺……然後就,她就……我刺了她一刀,在胸口,流了很多血,死了,或許沒有,我也不知道……哥,哥,我怎麽辦?哥,哥你幫幫我。我都幫你了,幫你侵入那家公司的係統,我的程序他們解不開的,短時間內他們絕對不會恢複的。哥,我按照你說的做了,哥,我不要錢了,哥,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坐牢……”


    麵對不認識的人,徐雲川多半是不會關心他是不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和自己不相關的那些人從來不在徐雲川的考慮範圍內。


    倒是這個年輕人戰戰兢兢的的一番話中,徐雲川發現了一個關鍵信息。


    他是高健打電話威脅出來的,高健也承認了公司所有電腦出了問題也是他幹的;十五年後的再次見麵,徐雲川對高健一無所知,再怎麽看這個一心複仇的漢子,絕對不像那種在網絡世界如入無人之境,成為很多人口中天才般的黑客那一類的人。


    他的公司規模不小,技術員,安全員不少都是名牌大學甚至國外歸來的高材生,能讓這些人束手無策被他罵的狗血淋頭,那可不是一般的懂點黑客知識就能辦到的猛人。


    四眼仔剛才那番話中明確說是高健讓他幹的,恐怕八九不離十了。


    “健哥。”徐雲川還是和十五年前一樣喊了一聲最熟悉的稱呼:“我公司的事情都是他幹的?”


    高健承認了:“是的,他是超級天才,國外歸來的網絡奇才,奈何毀在一個女人手上,變成現在這樣委身在這雜亂不堪的城中村。”


    徐雲川這才開始認真的打量這個和帥氣站不上邊,在大馬路上或者大學校園裏一抓一大把的那種帶著文質彬彬氣質的年輕讀書人。


    個頭不高,普通的衣服配上那張憔悴的像是深陷**不可自拔的猥瑣宅男,滿臉蠟黃,僅剩的那點精氣神也在這突如其來的驚嚇中變成了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女子般的梨花帶雨中消磨殆盡。


    徐雲川信那句“人不可貌相”的至理名言,卻無論如何也過不了心裏那關,將麵前的年輕人和那個在網上世界縱橫馳騁的天才黑客聯係在一起。


    年輕人近乎崩潰的訴說,徐雲川這個見慣了大風大浪走到如今站在時代潮頭的商場牛人,也隻能在心裏徒呼奈何的歎一聲。


    成年人做了事,對也罷,錯也好,都得自己承擔。


    改變不了的東西,哭有何用?


    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隻是走途無路之時自我安慰的發泄一下罷了。


    節哀兩個字終究沒有從隻是旁觀者的徐雲川口中說出來,站在那裏目睹著十五年前的健哥,半是麻木半是複雜心情的看著麵前那個帶著哭腔的年輕人。


    “行歡,事情是我讓你做的,雖然說那個女人早晚會讓你出事是注定的,但誘因卻是這一次我利用了你。這一生怕是沒辦法報答了,我快死了,沒多少活頭了。手上是有點錢,我用不著了,給你也沒用。一身的本事,也無用武之地。如果有來生,我會還這輩子欠你的。這個世界沒有上帝,沒有神仙,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


    說到這裏的高健頓了一下,十五年前的那次逃亡之旅,他何嚐不是在異國他鄉的淒風冷雨中抱著母親膽怯的痛哭流涕。


    祈禱著上帝,如來佛祖,耶穌……一切他所能想到的神仙和萬能的救世主幫幫他們。


    沒有回應,沒有憐憫,甚至連那弱小的呼喊也不過是在等死的過程中無奈的悲鳴罷了。


    什麽都改變不了,也沒人站出來給你希望。


    “行歡,自首吧,至少還能減輕幾年,你還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


    名字和李尋歡差一個字的李行歡,滿臉的求生欲替代了剛才一個無助的孩子般痛苦的掙紮:“哥,哥,你說過,你是世界知名安保公司的高層管理人員,身手不錯,有關係有地位。你送我出去,客死異鄉也比在牢中等死強。哥,我不想坐牢,最後一次求你幫幫我。”


    楞在的那裏高健,很想用一聲苦笑來表達他此時的心情,可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樓道那邊的趙誠,聽到了所有對話。


    後來上去的李行歡從自己身邊跑過去的時候,他一陣後怕,隻是沒想到這個已經走途無路的男人,根本無視了站在那裏已經很久的陌生人。


    作為一個局外人的趙誠,沒有對徐雲川和高健之間長達十五年的誤會也好,仇恨也罷,有哪怕一絲一毫的觸動;那隻是一個可笑的人,用了十五年的時間將原本的可笑的事情,繼續著可笑的旅程,直到今天,坐在這熟悉的天台上,留下那個濃縮了十五年的落寞背影。


    那個天才黑客的突然出現,有點荒唐的破爛事,也沒有讓趙誠覺的有繼續待下去的必要。


    徐雲川沒事,他也算完成了他今天的任務。


    然而,他沒有走。


    如今天台上的三人,或許會成為他的客戶。


    更重要的是,一個黑客,一個世界級安保公司工作過很多年的牛人,一個在龍城市商場上頗有建樹的青年才俊,這不正是趙誠這樣一個白手起家想幹點事情的草根,夢寐以求的“人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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