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和大夫此時也顧不上與楊堅品茶論道,一臉喜色地說:“隋公果然含蓄穩練過人!怎麽也不問問我因何事這般高興?”


    楊堅微微一笑:“莫繞圈子!及早說來大家一同高興。”


    其實,自皇後被迎回中夏,主掌六宮以來,李妃也曾不時告誡和安慰自己:陛下他這完


    全隻是為了大周江山社稷,為了與突厥的聯盟,不得已而娶了突厥皇後的。然而這些似乎也有些自欺欺人之嫌。因為自己在宮中的地位顯然已不似往日了。雖說因皇後眼下一時尚不熟悉中夏後宮的諸多規矩,許多繁瑣之事仍歸自己料理,然而,畢竟執掌六宮之任,已歸正宮娘娘的皇後統領了。


    李妃雖不敢說心內未有艾怨,可是卻也從未敢在外人麵前流露過半點啊!


    魯王的立儲未果,朝議上的兩黨之爭反倒使得她們母子深受牽累和屈辱,如今又被陛下冷落至今,還要再去忍受那個鄭姬的排擠和攻訐,李妃著實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灰心,末了,竟開始萌發了欲避禍離世的念頭……


    聞聽李妃被武帝冷落的消息,楊堅夫婦開始感覺情形有些不妙了:李妃的突然被冷落,肯定與陛下是否立長為儲有必然的牽連!


    女兒麗華剛剛大婚做了陛下的長媳魯王妃,陛下是否立長為儲,必然關乎楊家一門的前程利害乃至生死存亡了。


    他們當然不能隻作壁上觀。


    迦羅悄悄進宮打探虛實並勸慰李妃、商議對策。


    秀月和李妃的另一位心腹宮人見獨孤氏來到,清知兩人有話要說。於是忙領著小公主守在門前編織絲花、縫草籃兒,明為哄小公主玩耍,實則是為了守住殿門,不令外人闖入。


    殿門前的秀月此時聽見李妃低聲哽咽道:“……她平素為人刻薄,她的兒子一旦做了儲君,隻怕將來連我們母子的葬身之地都不會有了……”


    迦羅勸道:“姐姐多心了!縱然咱們魯王做不了太子,也輪不上她的兒子!她的娘家也就隻有那個遠房堂兄,也不過是個小小的鎮遠將軍罷了。所仗恃的也不過是和烏丸軌有點姻親關係罷了。姐姐你現在這副樣子可不行。你得打起精神來,就不為魯王、也不為你自己,就不為任何人,憑姐姐這樣一個人物兒,又和陛下相親相愛、患難多年,難道就甘心敗在那個賤人手下?”


    李妃流淚道:“鄭姬正值風華當年,又會哄陛下開心,陛下眼下對她已是言聽計從了,隻怕早忘了當年的患難情分了。這世上,又有幾個帝王是和糟糠之妻能長相廝守的?又有幾個皇帝不是後宮三千的?按說,他還算是最好的呢,畢竟隻有六七位後妃夫人……”


    獨孤氏聞言,一麵冷笑道:“我偏不信!”一麵又壓低了聲音。


    秀月在門前隱約地聽見什麽“齊王、衛王也是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話,下麵的話便聽不真切了。她表麵上裝著哄小公主打彩結,其實是為了守住殿門。此時聽娘娘和隋公夫人說著這些話,心下不覺又驚惶又酸楚的。實在不明白,像他們這般的皇帝王公之家,個個住著高房大屋、鋪著金玉綺羅,哪家不是金銀滿箱、綢緞滿庫,良田騾馬數不清,卻如此爭得你死我活的為個什麽呢?再想想鄉下民間,百姓親鄰們,窮家破院,衣食無著,可是趕在饑荒年景裏,就算挖一把野菜、煮一碗稀湯,父母兒女、兄弟姐妹也是你讓我、我讓你的呀!


    想到這裏,不禁加倍思念起婆母丈夫和兒子翰成、思念起家鄉自家的小院來……


    小公主結絲花玩膩了,一時又吵著要找娘娘和獨孤氏,秀月因怕打攪了兩人說話,忙令宮人守好殿門,自己抱著小公主來到紫雲殿傍邊的小花園裏,哄她捉蝴蝶玩。


    望著滿園姹紫嫣紅的紫蓮粉荷,聽枝上籠中掛著的各處獻來的珍禽異鳥嘀嘀嚦嚦的叫聲,雖如身在仙境,因心內掛著失寵的娘娘,秀月覺得心裏沉甸甸的難受。


    這時,秀月看見小公主的胞兄,十四歲的魯王猶猶豫豫地步進月亮門,爾後就站在通往紫雲殿的小徑上,望著通往李娘娘的偏門,猶豫著不敢再往裏走了。臉上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


    小公主一眼瞅見哥哥來了,脆生生地連叫了幾聲。魯王見隻有妹妹和奶娘兩人在花園,幾步便跳過芍藥圃、跨過小徑,一把抱起了小公主,連著在她臉上親了幾口,又把她高高舉著轉了兩圈。逗得小公主一時開心地咯咯笑起來,魯王也嗬嗬笑著,蒼白的臉頰一時便有了幾許紅潤泛上來。


    奶娘秀月望著這個雙肩瘦削、稚氣未裉的魯王,不禁湧出一陣的憐惜:莫看他生在帝王之家,天天山珍海味、金奴銀婢的,可比自己兒子還大幾歲的他,論個頭、論膀臂,竟還趕不上翰成的壯實高大呢。


    魯王一麵抱著妹妹,一麵望著殿堂那邊小聲問:“奶娘,母親那裏這會兒有沒有外人?”


    魯王知道妹妹的奶娘和母妃私下的交情密切,故而一直也隨妹妹的稱呼叫她。


    “魯王,隋公夫人和娘娘眼下說話呢。魯王等隋公夫人離開後再過去,有什麽話也好單獨對娘娘說了。”秀月望著魯王的臉說。


    魯王點點頭,逗妹妹時的那副孩子氣一下子便沒了。臉色一時又陰鬱起來。魯王沉默了一會兒,抬眼問:“奶娘是哪裏人氏?家裏有幾個弟弟妹妹?”


    秀月答道:“奴婢家中隻有一個兒子。比魯王小幾歲。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孩子。”


    魯王又恢複了稚氣:“哦?弟弟他叫什麽名字?奶娘哪天把弟弟帶進宮來,讓我認識認識。”


    秀月笑道:“他名叫翰成,一個鄉下的傻孩子,哪裏敢進宮覲見魯王殿下?”


    “奶娘,弟弟平時犯了什麽錯,奶娘和奶公兩人責不打責他?”魯王問。


    “鄉下的孩子都是由著性子瘋長的。奴婢和奴婢的男人從沒動過他一指頭……”秀月話到這裏忙打住,改口說“陛下和娘娘責罵魯王,那是為了成就魯王做大事的。滿天之下,像魯王這樣十多歲就和大人一樣天天上朝下朝、參預朝廷軍國大事的有幾個啊?”


    魯王的臉馬上沉了下來,半晌才神情憂戚地說:“唉!奶娘,說心裏話,我真不願意生在這個帝王之家,更不想做什麽太子!有時我真想跑到山上、出家當和尚去!或者幹脆一死了之幹淨!如果人真的能重新托生,我好想下輩子也有個像你這樣慈愛自己孩子的娘親。我情願意天天打漁耕地養活娘親,也不想再看見這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動動都有人監視、隨時都可能被怒罵鞭撻的皇家禦苑!”


    魯王的眼中盈滿了淚花。這滿天下,包括他的王妃和姬妾麵前,他也要裝出大丈夫的麵目。也隻有在妹妹這個麵目慈祥,身份又特殊的奶娘麵前,才敢說這番話。


    秀月聽了不覺鼻子一酸、眼圈一熱:在宮中這些年,她親眼目睹了麵前這個身子骨還沒成型的魯王,常常為了一篇文章沒背熟,一張貼子沒有寫好,或是和宮人嬉鬧了幾句,就會被人告到陛下那裏,被狠狠地責打或是訓斥一頓。有兩次,她陪娘娘去看望被陛下打得起不來床的魯王,要不是親眼所見,她怎麽也不會相信,竟是被他親生父親下手打成的。


    秀月悄悄拭了拭眼睛:“魯王,一會兒見了娘娘可不要說這些話。魯王是天生下來要做大事的人物,所以才會比別人要格外受些苦!”


    “唉!”魯王重重地歎了口氣再也無話了。


    直到眾人和魯王都離開紫雲殿以後,秀月才扯著小公主的手兒走進殿來。秀月一邊哄小公主玩連環鎖兒,一邊不急不慢地勸慰道:“不管陛下如何,娘娘也不要與陛下計較才是。娘娘想,陛下雖是萬民之主,可也有身心無奈的時候。陛下和娘娘畢竟是多年的結發夫妻。娘娘若還不知體諒陛下,這世上還有誰體諒他呢?雖說陛下近些日子沒有過來看娘娘,娘娘還要做出不經意的樣子才好。該派人過去噓寒問暖還要派人去問。


    “娘娘知不知民間有句話,叫做‘抬手不打笑臉人’?陛下雖一時心情不好冷待了娘娘,卻不會因為娘娘依舊對陛下的關切反倒更生氣吧?再有,娘娘還要打起精神來,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好。娘娘你想,憑鄭姬那樣的性情,陛下和她肯定有漚氣的時候。一時念及娘娘多年的溫柔和情義,過來看娘娘和小公主時,娘娘總不成再去匆匆忙忙梳妝打扮吧?若是陛下到了娘娘這裏,見娘娘沒事兒一樣高高興興地接駕,依舊親親熱熱,陛下心裏自然又暖和又舒展。若娘娘隻管和陛下漚氣,陛下認真生娘娘的氣了,一定要怎麽樣,娘娘你想,又有哪個大臣能阻擋得了的?”


    李娘娘起初也不大在意她的話,聽到此時,覺得頗有幾分的道理。低頭思量:這個身為奶娘的秀月竟有這些見識!


    獨孤迦羅平時的心計和點子倒是比眾姐妹高些一籌,可她畢竟是朝臣之妻,又是兒女親家,來往過甚自然會引起陛下和朝臣的猜忌,反而對皇兒不利。這個秀月和別的宮人不一樣,她既在宮裏走動服侍,卻又身份特殊,和自己是真正的榮辱與共者。而在宮中,做為皇妃的自己,有許多話就是爛在肚裏也不能對別的嬪妃和宮人訴說的。即令和自己再親近的宮中姐妹,也要留有七分的餘地。否則很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就埋下了禍根。


    自打這個奶娘進宮以來,因了小公主,兩人在一起的時間自然比別人長了些。和她的關係不覺也漸漸親密起來。有時苦悶的話兒也和她訴上一訴。沒承想,她總能不動聲色地為自己剪剪燈燭、撥撥亮光。


    如今聽她這番話裏的道理,獨自思忖:自己雖出身罪人之女,可畢竟還是被陛下冊封為宮中一品嬪妃了。而像自己這樣可以為陛下生兒育女、熱湯熱茶服侍的人,無論宮中哪個女人都能做得到。而陛下新娶的皇後、突厥汗國的阿史公主,卻能為陛下做所有嬪妃都做不到的事——自她迎回中夏後,不僅為陛下免卻了西北之虞,聽說突厥還準備出兵十萬助陛下伐齊呢!


    自己雖曾在陛下藏韜晦略的十多年裏,與陛下同甘共苦,風雨同舟。可也正是因此陛下才破例冊封自己為一品妃嬪,並令自己掌管後宮多年的。若自己不知輕重,果然遭陛下嫌惡,什麽禍事不會臨到頭上?自己出身罪家,犯了律條原比一般人要罪加三等的。那時別說為兒子爭太子了,隻怕連性命也難以保全了!自己生死倒也事小,從此苦了兩個兒子和小公主沒娘疼著護著,那才叫人死不瞑目呢。


    想到此,娘娘當即就令宮人為自己更衣上妝。此後,一直做出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似的,依舊白天黑夜地給陛下送湯送衣、問寒問暖,還主動讓宮人帶小公主過去問候父皇。


    果然,沒過幾天,鄭姬因抱怨陛下一直不願談及立儲之事,仗著陛下平素對她的恩寵,見了麵不僅不知取悅,反而哭哭哭啼啼地,並以出家為尼要挾陛下。


    武帝此番終於沉下了臉。他一揮袖子,丟下兀自號啕的鄭姬憤然離開翠薇宮。


    武帝獨自站在禦花園裏,望著偌大的皇宮六院,卻不知該到哪個嬪妃享受一番天倫之樂


    才好?雖說前麵的天元宮裏新娶的皇後寢宮倒是夜夜燈火通明,天天絲竹隱隱,可是皇後因年齡小他近二十歲,而且既不懂中夏的諸多規矩,言語也不甚通順,每日隻知在宮中領著她從突厥帶來的樂手舞伎們歌舞演樂,加之她也不諳男女風情,所以自迎娶回宮後,武帝對她除了定時問候之外,很少有什麽夫妻親昵。


    掖宮諸院雖有六七位嬪妃夫人,論知心和體貼數李妃;論嬌媚俏麗便是鄭姬了。


    比之李妃那種知冷知熱卻含蓄端莊的性情來,鄭姬的熱情洋溢和恰到好處的嬌嗔,確令每日為國事所累的武帝每一踏進翠薇宮便感到一種別樣的輕鬆。可是,近日來鄭姬為了儲君冊定之事,也開始變得胡攪蠻纏起來,竟敢恃寵幹涉起朝廷立儲大事來。卻不知這已犯了帝王的頭等大忌。


    博聞強記的武帝深知曆朝曆代帝王和國家覆滅的原故都是什麽。他也許會鍾情於某一個嬪妃,但決不會為了任何一位女子陷入癡迷,甚至動搖根本。


    武帝不覺想起了患難多年的李妃來。此時靜下來思量,其實在宮中眾多嬪妃宮人當中,還是數李娘娘最賢惠明禮知大義的。到底是南朝漢文化撫養出來的王公閨秀,自己雖那般冷淡嗬斥於她,數月未曾去看她,仍舊還是知疼知熱、無怨無悔地,天天都送衣送湯到禦殿,早晚從不間斷。


    想到此,武帝不覺心下一熱。遂想起夫妻一同患難的歲月裏諸多往事來,心下不禁一酸。當即決定到紫雲殿去。


    一身朱紗常服的武帝一麵隨意瀏覽著黃昏禦園的綠水小橋和山石花草,一麵來到了紫雲殿。


    此時已值夜色乍臨時分了。


    武帝在殿前佇立了一會兒,見紫雲殿裏正華燈初上。天上一輪月兒將圓未圓,清光輕瀉在院中亭台上。風兒送來陣陣銀桂的馨香。幾個宮人正在廊下燈下哄小公主捉迷藏。李妃娘娘笑容可掬地和奶娘、宮監一起站在一旁青磚平台上看宮人們逗公主玩。


    小公主的笑聲如銀鈴一般在柔和的傍晚蕩漾開來。


    這裏真有一種家的感覺。


    一個宮人突然發覺了站在殿下台階邊的陛下,忙叫了聲:“稟娘娘,陛下駕到——”


    眾人聞報一時都慌了手腳。因見陛下身著常服、腰係九環帶,腳踏六合靴,飄飄灑灑地微笑著上了紫雲殿台階時,忙垂手恭立:陛下駕到!


    小公主小燕子一樣張著雙臂飛到武帝身邊,武帝嗬嗬笑著一把抱起小公主,舉得高高地晃了幾晃,又在她小臉上親了親,便朝李妃望去。見她身著淡紫繡花小襦,下麵是一條秋香色撒花曳地羅裙,倭墮發髻拿一支綠玉簪斜卡著,依舊飄逸大方、柔媚動人。


    武帝原以為冷落了她這麽多日子,好歹輕重總會露出些不尷不尬的生分來。不想李娘娘笑吟吟地連忙噓寒問暖,又吩咐宮人快去做湯上點。攜著陛下進了殿,嘴裏說著家務瑣事。見武帝望著自己繡襦羅裙,又笑道,說這繡花是自己照著花園子裏的牡丹畫的,問陛下這繡花的配色是不是太豔了些?一麵又說起漢王的貼寫得又有起色啦、小公主又會背了幾首古詩啦等等,一麵就令小公主給父皇背《木瓜》和《豐年》等幾首詩上來。


    武帝耳聽著小公主脆生生的誦詩,感受著一種居家過日子的寧靜和溫暖,心下不禁歎服李娘娘:不愧患難多年的妻子,懿德品行實在令人敬服!


    是夜,夫妻柔情依舊、合好如初。


    如此一番折騰,武帝反倒更把冊立魯王為太子的主意給堅定了下來。


    武帝決定立即冊立魯王為大周儲君。


    他厭倦了朝中的爭辯。


    天子一言九鼎。大周的江山社稷交給誰合適,他還當得了這個家!


    故而,也不待再與群臣商議,也不令上大夫王軌參預,隻把內史中大夫來和叫來,在大德殿自己的禦書房內,令來和、樂運、顏之儀等人擬定聖旨:冊立長子魯王宇文-為太子,並命第二天上朝時將聖旨遞交開府大將軍尉遲運、趙王等當眾宣詔。


    眾人擬完聖旨退出大德殿後,中大夫來和按捺不住滿心驚喜,徑直驅車來到隋國公府上。


    見了楊堅,未及坐下,也不及款敘,來和就喜衝衝高嚷:“隋公!嫂夫人!快拿好酒來!今天你們兩口子得好好慰勞兄弟我一番!”


    楊堅望著來和那副喜不自禁的模樣,雖清楚這高興事肯定與自己有關,卻不知究竟是何喜事,竟值得他如此興奮?於是一邊笑嗬嗬地令夫人獨孤氏去安排酒菜,一邊親自在一隻青玉茶盅裏為來和斟上茶:“來公,你來品品看,這是新到的江南小芽。”


    因是季昆之交,故而獨孤氏也不須避諱,交待完酒菜也來到客房坐下,聽聽到底有了什麽大喜事?


    來和此時也顧不上與楊堅品茶論道,一臉喜色地說:“隋公果然含蓄之人!怎麽也不問問我因何這般高興?”


    楊堅微微一笑:“莫繞圈子!及早說來大家一同高興。”


    “隋公!陛下冊定魯王為太子啦!”來和突然壓低了聲音道。


    楊堅望了獨孤氏一眼:“來公!這話可不是隨便猜測的!”


    來和神秘地一笑:“千真萬確!”


    楊堅有些疑惑了:“哦?這……不大可能吧?朝中有大塚宰齊王和孝伯、烏丸軌等人堅決反對,魯王隻怕沒有太大的指望,至少眼下沒有什麽指望吧?”


    “咳!隋公,不瞞你說:剛才陛下已命小弟和樂運等幾人一起擬好了聖旨。隻待明天上朝時當眾宣旨了。我想,此事陛下有意如此。否則擬這樣事關江山朝國大事的聖旨,一般都有王軌孝伯在場,還要由大塚宰和大宮伯同時在場核正。為何單單把我等召去擬旨?”


    楊堅亦喜亦憂道:“樹欲靜而風不止。隻怕明天早朝還會有一場風雨。你我當有所備才好。”


    獨孤氏笑道:“管它什麽風啊雨的!陛下既然如此行事,說明陛下已是主意鐵定、誌在必成了。我這裏酒菜可是已經備好了。你們兄弟二人今天先別管什麽風啊雨的,且開懷痛飲它一回再說。”


    “嫂夫人言之有理,陛下天縱英明,他要做的事沒人能攔擋得了。上酒上酒!‘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無多。’今天咱哥倆一醉方休!”來和喜氣洋洋地說。


    第二天早朝,陛下未等大臣開始上奏表,便令內史來和將所擬聖旨轉呈尉遲運,著尉遲運上殿宣讀冊定太子的詔書。


    尉遲運宣讀完聖詔,頗感意外的眾大臣沉默了一會兒,接著在竇毅和長孫覽的率先帶動下,眾大臣急忙跪地三呼萬歲。然後悄悄朝高高的禦座上瞅去,想透過那晃動的冕旒看看陛下是什麽臉色,卻見陛下一揮袍袖說了聲“上開府宇文孝伯留下,朕有事交待。其餘愛卿有事可交內史大夫樂運轉呈。”


    說完,丟下滿朝文武兀自去了。


    齊王與王軌二人麵麵相覷,爾後默默望著宇文孝伯不作一聲。


    宇文孝伯也未作一語地離開了朝堂,緊隨陛下來到後麵的禦書房。


    孝伯進門之後,武帝也不拐彎抹角:“朕與公同日而生,太祖令你我兄弟自小起居一處,情甚骨肉。朕向來敬重公之為人。今日隻有你我君臣二人在此,公直言無妨:公以為朕立魯王為儲可有不妥?”


    見陛下以肺腑相向,宇文孝伯沉思了好一會兒才道:“請陛下恕臣直言,臣以為魯王春秋年少,聲德未聞,誌業未成,故不宜過早立儲。再則,陛下如今既已迎回皇後,不出一兩年定有嫡子。陛下何不考慮到暫緩立儲之事?”


    武帝聞言不覺心生反感:新娶的皇後即使將來有嫡子,將來自己一旦賓天,太子年幼,突厥一旦生異時,豈不易如反掌?然而,武帝不動聲色地歎道:“公卿,有個年近四十歲還未立嗣的國主麽?眼下,魯王既為長子、又年長幾歲,朕畢竟還有機會督促親教。一旦不意之時,亦免重蹈舊日奸相擅國弑君的覆轍啊。”


    孝伯隻得點頭道:“陛下所言有理。”


    神情憂慮的武帝繼續說:“朕今天召卿來,是要拜請公卿為東宮宮正。從今擔當起輔佐教誨儲君的重任,使其早就大誌、早稟聖質。切莫懈怠寬縱,貽誤千秋大計啊。”


    “陛下,臣當勉力而為,定不負聖望。”孝伯雖滿心的憂慮,大勢已去,也隻得勉強應允。


    兩樣大事做定後,武帝便令內史大夫擬旨下詔:督催各州府縣郡下去,即日起,廣納兵將、積蓄糧草,訓練軍伍、演武選將、造船馴馬並打製兵器盔甲等,南朝陳國有位王公謀逆另立,大周正好借替南陳國主討逆為由,集大軍南下討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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