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馮晨回憶起那天,總說那天天很藍,風很柔,樹影婆娑,美得不像話。


    至於其他的,他什麽也沒說。


    怎麽說?說什麽?說自己兄弟三人連個女生都沒打過,最後被人扯壞了衣服掏出卡包嗎?


    說最後唐大俠像正義使者一樣收拾了自己,而且自己居然還哭了?


    別鬧了,這些事怎麽能說,再怎麽樣,自己也是個男生,男生是要臉麵的……


    他隻是壞人,又不是鐵人,疼了會哭很正常,誰說壞人不能哭了。


    後來馮晨想了想,唐吆吆沒有多能打,她隻是比較擅長躲而已,自己不管怎麽揮拳都打不中她。如果唐吆吆能站在原地跟他打,他最起碼能跟她打個平手。如果唐吆吆能不用手的話,那她一定打不過自己。


    馮“大善人”也是個善於做夢的人,而且做的都是美夢。


    此後幾天,唐吆吆天天沒事就在小區裏溜達,正義使者沒有無線電,也沒有超能力接收所有人的求救,隻能靠雙腿來踏遍小區的每一個角落。馮晨再也找不到下手的機會,打家劫舍的計劃就這麽夭折了。


    索性已經完成了原始積累,即便不去搶卡,憑著手裏現有的卡,馮晨已經是永興中學第一大“水滸卡”經銷商。


    唐吆吆的見義勇為隻是一個小插曲,雖然給他添了堵,但是並不能阻礙他的發財大計。


    好人和壞人的對決從來都不公平,壞人可以失敗一千次,隻要有一次成功了他就大獲全勝。可好人不一樣,隻要輸一次,他就滿盤皆輸。


    但唐吆吆還是喜歡當好人,隻是她這個好人有時候下起手來比壞人還狠。


    有很多人注定會在唐吆吆的生命中來了又走,但是壞小孩不會,他們不會消失,隻是換了個名字重新登場,今天叫馮晨,明天也許就叫張晨。唐吆吆也舍不得和他們說再見,她會主動去尋找這些壞小孩。


    那天回到家後,唐吆吆心情格外舒暢,排解了心中的抑鬱,整個人都變好了。興高采烈的她把習題冊打開,連帶著阿拉伯數字都沒那麽麵目可憎了。


    “可以的,你可以的!”唐吆吆不斷給自己打氣,她突然覺得既然自己能夠打壞人,那做題什麽的也不會難到哪去。


    唐大俠鼓足氣勢,向著題海衝鋒。


    填空題輕鬆解決,唐大俠首戰告捷!


    選擇題困難較多,我軍決定暫時繞過敵方,直奔解答題。


    解答題,解答題,唐大俠使出渾身解數,但是對方似乎巋然不動。


    十分鍾後,唐大俠陣亡在題海裏。看著滿篇的天書,她心中不禁想到如果做題跟打架一樣簡單就好了。


    敵軍炮火有些猛烈,我方需要支援,支援!


    “顧春風……”唐吆吆趴在桌子上,嘴裏叼著筆,偷偷地喊顧春風的名字。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做不出題來的時候都愛喊顧春風的名字。或者不隻是做不出題的時候,隻要遇到難題,她都愛喊顧春風,哪怕他不在身邊。


    誰讓這家夥很聰明,而且磨一磨總是會來幫自己。


    養成習慣的唐吆吆哪怕顧春風不在身邊,依然喜歡喊他的名字,仿佛這個名字有魔力一樣,喊一喊排憂解難。


    當然,是在四下無人的時候。


    “顧春風……”


    “顧春風!”


    “顧春風?”


    不同的語氣,代表著不同的場景,顧春風在唐吆吆的腦袋幻化成各種形象,飛啊飛的,讓人心慌。唐吆吆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她究竟在想什麽。細碎的情緒好像柳絮,飄蕩在自己與他的所有記憶中。


    唐吆吆突然羞得用書把臉遮住。其實他不像顧春風想的那樣遲鈍,她也知道男女之防的。


    隻是……


    隻是假裝不知道,可以離他更近一些。


    這些小女兒的情緒本不應該屬於她,她總覺得自己這一生是屬於江湖的,血裏流著風,身上帶著一路風塵,連夢裏都應該是金戈鐵馬踏冰河的豪氣。可是自己這是在幹什麽,江湖兒女怎麽可以想……想男生……


    即便是想也應該騎一匹烈馬,背起長劍,一夜奔馳八百裏,搶了回來作壓寨相公,哪會像現在這麽……扭捏。


    不成體統。


    有時候有些人出現在我們生命中,會讓我們變得不再像自己。皇城公主變虎膽英雄,深閨千金變江湖遊俠,丈二的漢子去賣花……我們一開始以為隻是偶然,卻發現是命運的必然。我們會在不知覺中變得不像自己,變得難以理解,變得間歇性的傻笑和傷心,卻偏偏樂此不疲。


    一切都變得很不正常,可這一切又都很正常。


    我們在瘋子與智者之間徘徊,我們是最浪漫的人,卻也是不解風情的人。


    我們有時候變得很貪婪,金山銀山也不會滿足,瓊汁玉液也隻當白水。可有時候我們卻格外容易滿足,覺得喝水也挺好,比什麽都好,隻要身邊有他。


    他,真的是個好特別的詞,我們最怕聽見他的名字,可哪怕隻有一天聽不到他的名字也會悵然若失。我們討厭他,可也很想他。我們拚命裝作不在意他的存在,其實卻在日記本和qq空間裏寫滿了他的名字……


    我想,我們是瘋了。


    原來人和瘋狂之間隻差了一個詞——喜歡。


    張震嶽彈著一把破吉他,高歌著《思念是一種病》,可以把自己唱哭。可其實思念不是病,喜歡才是病,每個人都會病一場,周期不定。


    唐吆吆也不知道自己會病多久,隻是她很確定,自己應該病了很久,大概從五歲開始。


    這喜歡就像一場持久的感冒,一年四季都纏著她,讓她頭疼腦熱,讓她四肢乏力,不斷地提醒她有一個人就在那裏,不要回頭看,因為隻要你回頭看,你的那點秘密就會被發現。


    這該死的感冒。


    這該死的顧春風。


    此時顧春風還不知道永興小學數一數二的彪悍單戀已經發生在他的身上,但是別擔心,即便彪悍如唐吆吆,在喜歡麵前也是羞澀地如同一隻小白兔。


    雖然這個詞很不配她,但她現在就是像小白兔一樣,羞澀懵懂,奔跑如風,當然如果有其他女生敢跟顧春風說情話,那麽她一定會紅著眼睛衝上去咬人。


    可是唐吆吆不能說,哪怕所有人都看出來了也不能說。唐吆吆總是搖著頭告訴自己:“你們還太小,還不到談情說愛的時候。而且自己是他們老大,是兄弟欸,兄弟怎麽能在一起呢?”


    是的,兄弟當然不能在一起,可顧春風從來沒拿你當過兄弟。


    他隻當你是朋友,可以成為男女朋友的那種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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