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吹拂,衣帶飄逸。


    慕驚鴻神色專注的盯著麵前那朵最豔麗的花,眉目低垂間,伸手折下,撚在兩指間,淡月般的微笑浮上臉容。


    淡雅沉靜。


    有一種空穀幽蘭的優雅氣息,從魯文清的麵前拂過。


    側著深眸,看著麵前這個有些熟悉的身影,魯文清聲音淡淡傳來:“啇王妃早知我會在此等著了。”


    很篤定的語氣。


    “蘭夫人,特地引我,來此。”


    言下之意,她很清楚見她的人是魯文清。


    魯文清曲指彈了彈撲在玄衣間的粉蝶,語調不緊不慢:“啇王妃不驚訝。”


    “驚訝,”慕驚鴻大方的將自己真心的想法說出來,“我想知道,魯大人,想要說什麽。”


    “那天的事,啇王妃並沒有忘記,”魯文清半負著手,望向撲蝶花海。


    慕驚鴻嘴角是淺淺的笑,“魯大人,不愧為,天才鬼將。”


    魯文清不由側目看了過來,深眸裏有些訝異閃過,“啇王妃對本官的事,似是很清楚。”


    “當年,魯大人,在軍中,屢屢立功,被人稱為,鬼將之才。”


    “啇王妃倒是很清楚。”魯文清眯起黑眸,帶著些危險盯住了她,“那麽,啇王妃可清楚,當年本官是如何屢次避禍的?”


    低低沉沉的話語裏有些壓迫力。


    慕驚鴻眨了眨眼,看著眼前的剛毅冷漠的男人,搖頭,“魯大人的事,我並不是,很清楚。”


    “是嗎。”


    魯文清忽地轉回之前的那個話題:“啇王妃還未回答本宮前麵的問題。”


    “我不知道。”


    慕驚鴻正麵麵對著他,很幹脆的回答。


    魯文清凝眸再問:“是不知道本官與啇王之間的事,還是不知道本官在問些什麽。”


    “不一樣嗎?”


    “啇王妃果然忘記,”魯文清握了握拳,“那天方殺陣,是啇王妃所為!”


    又是篤定的話語。


    慕驚鴻很疑惑的看著他,“魯大人,為何要,如此試探?我知不知道,很重要?”


    “重要。”


    幹脆有力的回答讓慕驚鴻有些不知怎麽回應了。


    她並不知道魯文清試探自己想要幹什麽,又是為了誰試探。


    是楚啇嗎?


    可她看來,楚啇和他之間,恐怕還沒有達到這一步。


    魯文清是楚禹身邊的近臣,掌控著京都城的安危。


    背地裏又與楚啇走近,這人,到底在幹什麽!


    “如果是前一個,問題,我可以,回答。是,我沒忘。”


    魯文清並不是很想知道這個問題,他更想知道那天方殺陣是不是她所為。


    如果是,那她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魯文清捏著拳頭,竟是有幾分緊張。


    被魯文清直直盯住,慕驚鴻並沒有害怕,隻是有一種深深的無奈。


    慕驚鴻雖已是楚啇的妻子,卻也是顧太尉那邊的人,在她承認的時候,魯文清就有理由動她了。


    然而魯文清看上去並不在乎這件事,這就有些奇怪了。


    “曾經有人可以憑一己之力扭轉乾坤,甚至做到改天逆命,可惜,她死得很慘。”


    這話說得沒有一點感情,並不像他口中所說的可惜。


    慕驚鴻挑眉,她當然知道對方是在說自己。


    魯文清沒再看慕驚鴻,因為他知道就算現在轉身過來看她,也沒有辦法從慕驚鴻的臉上看到任何的表情。


    “很多人都懼怕她,本官也不例外,就是啇王也是避之不及。有時候本官在想,或許那個女人使用了秘術,將自己的靈魂抽出,投放他處……”魯文清的話聲很清晰,慕驚鴻聽得有些心驚。


    基本上,魯文清嘴裏說的那些話,差不多印證了一些。


    端木樽月的靈魂確實沒有從這個世間散去,投身在叫慕驚鴻的人身上了。


    “若有這樣的,能耐,也不至於,死得那般慘。”


    魯文清皺緊了眉,心頭有些愣然,想要說點什麽,忽聞另一處入口傳來密集的腳步聲,以及說話聲。


    魯文清幽沉的目光從慕驚鴻的身上掠過,一個轉身,人已經消失。


    旁邊的花草猛地晃動了一下,又很快被風吹拽著擺動。


    金墨蘭適時的從後麵的垂花門進來,另一邊的門也走進來好幾個命婦,原來是柳氏將人引到了這邊來。


    看到金墨蘭與慕驚鴻,眾人也是一訝,連忙笑著打趣說來得巧!


    之後,大夥兒都在涼亭內吃著瓜果,聊著京都城內的趣事。


    至於慕家那邊的事,也沒人敢提一句。


    今日慕府的人隻派人過來送禮,並沒有親自到場,已說明了一切。


    慕府那事,還沒過呢。


    慕驚鴻倒是不擔心顧氏會如何,有顧太尉這尊大佛鎮在那裏,慕府的人隻要不傻,就不會輕易動顧氏。


    況且,慕德元對顧氏似乎有些不同。


    想起前一段日子發生的事,慕德元對顧氏的態度,眸光閃動,心緒飛轉。


    吃過了壽辰晚宴後,金墨蘭親自將她送出了門。


    慕驚鴻忽然想起,嫁到江家的魯宛清並沒有回府。


    坐上回程的馬車裏,慕驚鴻就在想今天魯文清與自己說過的那些話。


    說不定此時,楚啇已經得知了。


    自己名義上雖是他的妻子,卻沒有“站立”的表態,楚啇必然又要鬧點事來不可。


    慕驚鴻一路想著怎麽應付楚啇,馬車停靠在府門前許久,劉嬤嬤才過來掀簾子,看到的就是正在沉思的慕驚鴻。


    “王妃,到了。”


    慕驚鴻看了劉嬤嬤一眼,嗯了聲。


    進到府裏也沒有看到楚啇,覺得奇怪:“今日王爺,不在府中?”


    一直等在府裏的其中一位嬤嬤道:“王妃出門的時候,王爺就吩咐了老奴,等王妃回府告一聲,王爺要出門辦些事,可能晚些回府。”


    慕驚鴻有些意外。


    這時候跑出去?


    他也不怕楚禹盯上他。


    轉身間想到楚禹早就盯著他了,慕驚鴻也就沒有放心上,回屋洗去一身的疲憊,躺在榻上,很快就熟睡了過去。


    翌日。


    慕驚鴻睜開眼愣愣的看著身邊,被褥沒有被壓過邊,床柱上也沒有痕跡,表明楚啇根本就沒有回來過。


    一夜未歸!


    嫁到啇王府,還是頭一回出現這種情況。


    以前即使是再晚,楚啇也會回這屋子裏躺一會。


    “王妃,該洗漱了。”


    碧鈺探進來一顆腦袋,看到已經醒過來的慕驚鴻,連忙將手裏的東西捧了進來。


    洗漱後,慕驚鴻問:“王爺一宿,未歸?”


    碧鈺和碧蘿搖頭,對楚啇的事,並不知曉。


    有時候晚上進屋,她們也沒有察覺到。


    所以在她們看來,楚啇已經不是第一晚不進屋了。


    隻有一直與楚啇同床的慕驚鴻才知道,昨天晚上的情況還是第一回出現。


    吃過早膳後,慕驚鴻又出府門了。


    到外麵去繼續巡視自己的產業,這般勤快,倒讓府裏的人都覺得他們王爺娶王妃回府是值得的。


    起碼現在有王妃一心一意的操持這個家了,以後到了封地那邊,也能當得起這個大家。


    劉嬤嬤也是忠心輔助著慕驚鴻,時不時的還向楚啇匯報一些近況。


    今天又到了那天那間茶樓處,慕驚鴻忽然回頭對劉嬤嬤道:“有些帳本,落在府中,劉嬤嬤,且替我去,取來。”


    劉嬤嬤愣了愣,目光從茶樓處掠過,矮了矮身,轉身返了回去。


    碧鈺立即笑道:“奴婢同劉嬤嬤一起回府取。”


    “不必了,碧鈺姑娘好生伺候在王妃身邊,王妃這裏可不能少了人。”


    劉嬤嬤知道慕驚鴻有意支開自己,也沒有推辭。


    在這京都城內,倒也不怕慕驚鴻會去做些什麽。


    “出城。”


    劉嬤嬤剛走,慕驚鴻就吩咐出城。


    車夫並不是楚啇從封地帶來的人,所以對他也並不是忠心的,所以她才敢讓車夫隨行出去。


    兩個丫鬟聽到她這話都嚇了一跳,她們可還記得上回在桃花莊時發生的事,現在想起來還是心有餘悸。


    慕驚鴻知道她們擔心,但她還是要走一趟城外。


    馬車駕得飛快。


    走的並不是官道,而是拐了也幾道路。


    車夫聽著慕驚鴻的指示駕車,心中覺得驚奇。


    慕驚鴻竟然知道這些小道,還頗為熟稔的樣子。


    兩個丫鬟也是覺得吃驚。


    走到這邊,已經是沒有人煙了。


    兩個丫鬟俏臉都繃緊了,一雙眼死盯著前方的路,就怕忽然有人躥出來攔道。


    *


    皇宮。


    楚禹將手中的折子壓下,看向下首的梁總管,眼睛眯到危險的位置:“怎麽,跟丟了?柳家後人,是想要給朕出難題還是想要抗旨。”


    梁總管抹了抹額頭的冷汗,跪下:“請皇上恕罪,是那小子太滑溜了,說要自行入京都城,一轉身就不見人了。”


    “哼。”


    楚禹冷哼。


    梁總管虎軀一震,不敢吭聲。


    “那朕就在這裏等著,”楚禹現在在想,自己將那柳家後人找回來,是不是有些魯莽了。


    可一想到端木一族還在東蠻之地威脅著自己,他是寢食難安,不得不出手。


    雖派了花家父子過去,心裏邊仍舊很不安。


    總覺得會出什麽紕漏。


    “你去城外等著,要第一時間截下他。”


    莫要等人進了京都城數日也沒人發現。


    梁總管急忙領命去了。


    楚禹靠在椅子裏,滿臉的凝重。


    此次將柳家後人找出來,實在是存在了一些冒險的行為,但這也是不可不為的事。


    端木家的存在,就是他心頭的一根刺。


    不拔不行。


    “皇上。”


    鄭公公躬著身進來,小聲輕喚。


    楚禹按著有些發疼的腦仁,看到鄭公公進來一副有事匯報的樣子,擺擺手示意他說話。


    “是泠妃娘娘來了,說是給皇上您帶些滋養的藥湯!”


    楚禹皺了皺眉,倒底是沒有拒絕,移到一邊的座位上。


    鄭公公見狀,喜上眉悄的快步出殿了。


    沒會兒,花未泠就親自拎著食盒進來了,看到楚禹一臉的疲憊,柔聲道:“皇上可是忙於政事,好久沒好好休息了?臣妾正好給皇上煲了些滋養的藥湯,是臣妾親自熬出來的,對身體好。”


    花未泠說著就給盛了一碗送到楚禹的麵前,鄭公公連忙上前抽出銀針要試毒,被楚禹大手一擋,接過溫度適中的藥湯,一大口就喝完了。


    鄭公公笑眯眯的退到一邊,看著這溫馨的畫麵,心中頗有些欣慰。


    以前端木祭司在的時候,皇上身邊就沒有個照顧的人,更沒有虛寒問暖的。


    現在好了,總算是有幾個人知道關心皇上的龍體了。


    花未泠接過空碗,又給盛了小半碗,楚禹也喝完了。


    看上去,就很特別厚愛花未泠般。


    花未泠頭一回這般主動,也是為了家裏的父親和大哥。


    也不知道出使的路上,可還順利,現如今又到了何處,是什麽情況。


    她沒敢當麵問,也不能問。


    這是國事,她一個後宮妃子,問不得。


    隻能用這樣的方法,討好眼前的男人,在將來有什麽事,可以發揮一些作用。


    花未泠的心思,楚禹都看得明,可他卻是一句話也沒說。


    喝完了湯,就將人打發了回去。


    花未泠提著空空的食盒出禦書房,心事重重的回殿。


    “娘娘,您為何不問問皇上,或許早有消息回來了。”


    身邊陪嫁到宮裏的丫鬟看花未泠一直也沒個動靜,也是有些替她著急。


    花未泠苦笑著搖了搖頭,仍舊一言不發。


    花未泠剛到禦書房,後宮的那些妃子們都得了消息,忍不住在背後編排一番。


    但也是敢說不敢做,隻能眼紅的看著。


    自從那天做了噩夢後,顧塵香的吃喝都不太好了,現在瞧著也是整個有些蔫蔫。


    昨天晚上,她又做了噩夢。


    這一次,換成了端木樽月。


    情況更加的糟糕。


    就連聽到花未泠去禦書房的事,也是沒有什麽興趣。


    孫嬤嬤很是焦急,請了太醫過來瞧了好幾回,也不見好。


    顧塵香這不是病,這是害了心病。


    午後。


    顧塵香破天荒的在禦花園處等著楚禹。


    鳳儀宮的宮人以為顧塵香是要重新奪寵,高興不已。


    臉色蒼白的顧塵香看到過來的楚禹,幾步就撲了過去,楚禹皺緊了眉頭伸手拉過她的手,“你這是怎麽回事?”


    這話已經顯示出他的不悅了。


    顧塵香嘴唇一抖,顫巍巍又楚楚可憐的望著楚禹,嘴裏呢喃,“阿禹,是她回來了……我夢見她回來了。”


    楚禹瞬間黑了臉,喝道:“顧塵香,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這一聲喝,嚇得周圍的宮人紛紛垂眸,噤若寒蟬的往後退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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