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安靜的走過一座又一座金塔。


    遊人是看不見佛牙的。


    它被供奉在暗室裏,一座七層金塔裏麵。


    塔上鑲滿了各式紅藍寶石,金塔一層罩一層。


    最後一個小金塔不到一米高,塔中一朵金蓮花,花芯有一玉環,佛牙就安放在玉環中間。


    寂和持著蓮花,依著窗子盤坐下,仰頭注視著金塔。


    綠蘇也坐在旁邊,閉目禱告。


    他們在佛牙寺呆了一下午,然後離開,往酒店去了。


    回程的路上,寂和看著外頭熱鬧的街市,吹著泡泡的孩童。


    她說:“黎川,綠蘇,我將和你們道別。”


    黎川從三輪車上站了起來,“你要去哪?”


    綠蘇把他拉了下來,“注意些安全。”


    微微涼爽的風吹得很舒服,寂和笑了笑說:“去墨爾本。”


    “墨爾本很好,它是一個隨性的城市。去年夏天我去過采風的。”


    開車的師傅帶著他們穿梭在小道上。


    三五個小孩子在陽光下吹著彩色的泡泡,一路走著一路唱著童謠。


    麵包店美食的香氣順著風,穿過花店老板娘的衣擺,夾帶著山茶花的芳香。


    遠處佛牙寺沉沉的鍾聲也一蕩一蕩的。


    沁人心脾。


    熱鬧的、樸素的斯裏蘭卡。


    寂和讓陽光下斑斕的泡泡停在自己的手背,問:


    “黎川,墨爾本的城市有這麽安靜祥和嗎?”


    “墨爾本是自由的。它的街頭隨處可見塗鴉,藝術不拘泥,反而釋放天性。”


    沈綠蘇把寬沿遮陽帽往下拉了些。


    “寂和,你可以去墨爾本的雪山,從高坡上一滑而下,世界白茫茫的一片,金色的陽光鋪在上麵。好看極了。”


    黎川瞧著逆光坐著的綠蘇,眉間的朱砂襯得人膚白凝雪。


    他說:


    “沈蘇蘇,看來這些年你也去過不少地方。”


    綠蘇看了一眼黎川,“是不少。在你的攝影展上,還能看見很多我曾去過的地方。”


    他愣了一會,又很快的岔開了話題,“阿寂,以前在墨爾本采風的時候認識幾個朋友……”


    還沒說完,寂和就搖了搖頭說:“不用麻煩。我已經聯係好了旅行社,都有安排。”


    黎川看了眼寂和,也就不再說什麽了。


    隻讓她到了之後把導遊的聯係方式給自己。


    沈綠蘇把手提包裏震動的手機拿了出來。


    是雨霖傳來的短信,她說:


    綠蘇,我很想念你。


    上一次見麵還是一年前學校慶典的時候。


    這次,有一個好消息要同你分享。


    我要訂婚了,和父親朋友介紹的相親對象。


    他叫宗祠,雖然長我八歲,但人很英朗,脾性溫柔。


    我們很適合。


    請柬已經寄到北京。


    十月一日是我們的訂婚宴,希望你能來。


    綠蘇聽見雨霖要訂婚了,心裏又訝異又覺得高興。


    正準備打電話過去的,三輪車就到酒店了。


    她隻好先拿東西下車,等回房間了再聯係。


    寂和進了電梯就說,“黎川,綠蘇,明天一早我就啟程出發前往墨爾本。”


    “一早?多早?”


    黎川問完之後,綠蘇也說,“寂和,讓我們去送送你。”


    “不用送。你知道的,這種道別分離的場麵你還是饒了我吧。”


    見寂和這樣堅持,他們也沒再說了。


    用過晚飯,他們三各自洗漱收拾好。


    綠蘇在房裏打著電話。


    寂和就回避走到陽台,看見黎川穿著浴袍躺在椅子上看著天上的星星。


    她說:“黎川?”


    “嗯?”


    “我去墨爾本的事不要告訴弋陽。”


    黎川看了寂和一眼,站了起來,走到中間的欄杆旁。


    “阿寂。”


    “嗯。”


    “你從a鎮走的那天早晨,弋陽也離開了。”


    她低下頭,把頭發拂到耳後去,輕聲說:“離開了很好。”


    “是很好。”黎川俯下身子,饒有興趣的看向寂和,接著說,“高燒不退。”


    高燒不退?是那晚淋了雨的緣故嗎?


    “現在怎麽樣了。”


    “現在?”


    黎川瞧著寂和的反應,麵上雖然平靜,可她挺得僵直的背部卻道出了裏頭的不平常。


    他笑了一聲。


    “現在燒是退了。略微還有些咳嗽。”


    說完之後,他又皺起了眉頭,看著寂和嚴肅的說。


    “那天晚上你和弋陽都沒有回去,阿婆來電話告訴長安你在她那。”


    “而陸鬼和長安找了一夜,才在你阿爹阿娘的墓前找到弋陽。”


    “發現他的時候,渾身滾燙,唇舌幹燥,臉色慘白。燒到四十度,鎮上的大夫不敢掛水,隻拿藥吊著。”


    “是唐周當天趕到把他接了去,在a市折騰了一天才轉到北京。”


    說到這,黎川停了下來。


    看著寂和側著臉看向遠方,說不出的平靜。


    隻是背脊,脖頸直直的,撐在欄杆上的手肘也僵硬得很。


    他歎息了一聲,接著說:


    “你知道他醒過來的第一件事是什麽嗎?”


    寂和愈發挺直了身子,沒有回黎川,隻是看著遠方。


    “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讓姚敬查你在哪。”


    “知道我也在斯裏蘭卡後,就讓我去加勒-科倫坡的海邊火車找你。”


    去海邊火車找?就算能查到出境記錄,也查不到自己具體什麽時間去了哪個地方。


    “他……他怎麽確定我那天一定去。”


    “他可不知道你什麽去!”


    “弋陽說你第一站一定會先到加勒-科倫坡,根據出境時間估計也就是我碰見你的那幾天了。”


    “所以,我被他逼著天天往那跑。第三次去才碰見你。”


    寂和心裏猛然一揪,卻又被理智盤壓下去。


    愛……


    愛是第六意識相應而生的煩惱。


    是正緣後有而起的潤生之惑。


    “他一邊咳嗽一邊和我說著斯裏蘭卡哪裏值得吃,哪裏你會喜歡玩。還發了文檔過來讓我背。”


    “我都好幾年沒有背過東西了……”


    黎川可憐兮兮地說:


    “阿寂……”


    “你得管管他!”


    黎川的話像是魔咒,一串串溜進她的頭顱,把什麽意識、煩惱、潤生之惑都打亂在了牢籠裏。


    她感到頭疼。


    “黎川。”


    “不要再說了。我累了,先去休息。”


    說完,她就跟逃跑一樣關上陽台的門,拉上窗簾。


    也沒有去看綠蘇一臉調笑的目光,鎮定自若的睡到單人床上去。


    閉上眼睛。


    聽著自己微微,微微跳動劇烈的心跳。


    她在心裏默念著:


    以……以過患見斷於愛想。


    以無染見斷於欲想。


    卻沒能阻擋夢裏弋陽朝她笑得爛漫,惹她破戒入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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