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南選中的這片地,原本是財主老爺家用來種芝麻的,地裏還有殘留的芝麻種子,春雨一來,便紛紛冒出綠芽,現在還不到芝麻播種的季節,宛南便把那些綠苗苗全鋤了。


    她把地裏鋤了一遍,將泥土翻的鬆軟,又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在手中撚了撚,覺得差不多了,才又把土推平,小心翼翼的將藥籽拿出來,按照計劃好的間距,一個個的放在泥土上,最後,才又用手抓起一把泥土,碾細了灑在藥籽上方,直到所有藥籽都被細碎鬆軟的泥土覆蓋後,她才收手。


    這時候,已經是將近黃昏時分了,宛南彎腰勞作了大半天,累的腰酸腿疼,她站起身,用手帕擦了擦額頭和脖子的汗,弟弟瘋玩了一下午,也累了,此時正蹲在田壟邊昏昏欲睡。


    田裏的村民們都收拾了農具,準備回家。


    宛南也收拾了一下,拉起弟弟:“小南,起來,回家了。”


    勳南打了個嗬欠,牽著姐姐的手,揉著眼睛說:“姐,我好餓。”話沒說完,眼睛就直楞楞的盯著附近的枇杷園。


    此時正是枇杷成熟的季節,雖然經過大水後,部分琵琶被水衝壞了一部分,但仍有大部分都沒有被波及,樹上黃橙橙的一片,已是果子成熟時。


    勳南看著看著,咽了口口水。


    “姐,”勳南壓低聲音說:“那些枇杷好像是堂伯家的吧?”


    他抬頭,眼巴巴的看著宛南。


    宛南冷漠的說:“總之不能吃,是誰的又如何?”


    勳南:“......”


    姐姐說的很有道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哭。


    宛南看了看弟弟的臉色,心裏歎了口氣。


    一路上默默無言,姐弟倆走在村道上。


    迎麵而來一個男子,手裏提著個木框,框裏金黃色的果子若隱若現。


    宛南挑了挑眉,頓住腳步,喊:“俞七。”


    準備當作沒看見這位姑奶奶的俞七腳步一頓,嘴角抽了抽。


    他停下腳步,看著宛南:“又要找我家少爺?”


    喜歡少爺就追上門去找啊,天天來堵他是怎麽回事?


    宛南牽著弟弟走上前,笑眯眯的說:“我不找你家少爺,我找你。”


    俞七頓時警戒,後退兩步,問她:“找我幹嘛?”


    宛南看向他手裏提著的筐,木筐不大,地下裝了許多綠油油枇杷枝葉,上麵堆著枇杷果,黃色果子像是被洗過,上麵還沾滿了晶瑩剔透的水珠,越發顯的果飽滿鮮嫩。


    勳南也眼巴巴的盯著他的木框瞧。


    俞七被這姐弟倆的目光盯的渾身發毛。


    他看看微笑著的宛南,又看了看眼巴巴的勳南,下意識的開口問:“要不要吃枇杷?”


    宛南點頭,勳南立刻開口:“要,謝謝哥哥。”


    俞七呼吸一窒,頓覺怪異,他把筐放下,從裏麵抓了幾個枇杷遞給勳南,說:“弟弟拿去吃。”


    勳南沒接,抬頭看姐姐。


    宛南淡定的伸出雙手接過,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竟然還開口提要求:“多拿幾個吧,三個太少了。”


    俞七被她這厚臉皮震驚了。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失憶了?錯過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少爺跟宛南是不是私下裏定終身了?要不然這丫頭拿少爺的東西,怎麽就拿的這麽理直氣壯呢?


    這麽自然的語氣,讓俞七都沒想過要拒絕,自然而然的就伸手,又從筐裏拿出好幾個,放到了勳南掀起的衣擺裏。


    宛南開心的說:“夠啦,替我謝謝少爺。”


    俞七:“......”


    他總覺得這個陸宛南不像表麵看起來的那麽單純無害,肯定是一肚子的壞水,但是他沒有證據,不知道說了少爺信不信。


    回到陳大夫的小木屋後,陸風瑜正坐在院子裏泡茶,不時有燕子掠過,飛回房梁下的鳥窩中,陸風瑜臉上圍著黑色的紗巾,閑靠在竹椅上,微眯著眼睛盯著燕巢看。


    陸風瑜閑著無事時,總喜歡這樣盯著某個點看,有時候能看一整天,他的目光仿佛在近處,又仿佛透過那個點,迷茫在遠方。


    陳大夫蹲在藥草園子裏,一邊在那拔草一般碎碎念:“這個不行啊,嘖嘖嘖,太溫柔了不行,祛除不了毒性啊。”


    俞七走過來,將小筐放下,離著陳大夫三丈遠,才說:“陳大夫,你要的枇杷葉,我給你摘回來了。”


    陳大夫頭也沒抬:“放藥池裏。”


    “哦。”俞七又把筐提起來,往屋裏走去。


    不一會兒,又端著個盤子出來,上麵堆滿了黃色的果子。


    他討好的把枇杷放在陸風瑜跟前的茶桌上,笑著說:“少爺,新摘的枇杷,清甜多汁,您嚐嚐?”


    陸風瑜的眼皮動了動,平淡無波的目光收回來,在俞七臉上掃了一圈,又看了眼黃色果子,很快又把目光定在燕巢上。


    俞七也習慣了自家少爺這種要死不死的表情來了。


    他在少爺身邊的小杌子上坐下,又看了看碎碎念的搗鼓藥草的陳大夫,深深歎了口氣。


    這個小屋裏平時就住他們三個人,其中兩個都有病,還一個比一個不正常,俞七深深覺得自己責任重大,不僅要照顧自家少爺,連帶著少爺的大夫也得照顧。


    看著陳大夫,他就惆悵。


    順手拿起個枇杷,他連皮都不剝,放在嘴邊就咬了一口。


    果子鮮嫩,汁水沁甜,俞七眼睛一亮,邊吃邊說:“好甜,難怪陸宛南會找我要呢,原來今年的枇杷這麽好吃。”


    這時候,從他進門開始就一動不動的大少爺,竟然微微直起身子,伸手拿了個枇杷,放在紗巾下麵緩緩咬了一口。


    俞七不作他想,看到少爺吃東西,他油然升起一股老母親般的欣慰之情,問道:“少爺,是不是很甜?”


    陸風瑜其實不太喜歡吃甜的東西,也不喜歡吃果子,果汁鮮嫩清甜,他卻沒什麽表情,淡淡問道:“她找你要枇杷了?”


    俞七點頭,又拿了個枇杷:“對,她還說謝謝少爺。”


    陸風瑜點點頭,盯著咬了一口的枇杷,心想這種甜果子,果然討女孩子喜歡,父親後院裏的那些姬妾丫頭們,好像也極其喜歡枇杷的。


    每年豐收時節,來財叔總是會預留一部分,送到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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