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九側身躺在床上,身體微微蜷縮,藍色的真絲睡衣紐扣半開,白皙的腳伸到被子的外麵。


    漆黑的長發遮蓋住了大半的麵容,鼻尖帶著一層薄汗,看來她的夢境也並不平靜。


    林梓站在了時九的床頭,微微歪著頭,看著時九不雅的睡姿。


    當一個鬼魂還是有好處的,譬如不會餓,也不會困,也不會覺得冷……


    但當一個人死的時候,就難免會記掛著活的人。


    現在是時九用她的身體的第五天,也到了每周一次給父母打電話的時間了。


    “林梓已經死了”,這句話在許覓柔或者許竹白這些仇人的麵前說倒也無關緊要,但是在林梓的父母麵前卻是不行,那是這世界上最珍視她的人,是最疼愛她的人……


    可即便時九不說,她的父母早晚也會察覺到的,現在的林梓並不是他們的女兒。


    隨便某一個不經意間的神情,一句日常的問候就可能會暴露,不同的人說出來,語氣,語速,說話的內容,甚至是一些細微的習慣都是不一樣的。


    時九夜半醒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己的床頭站著一個模糊又黑漆漆的身影,她混沌的大腦轉了片刻,才意識到是林阿飄。


    大半夜的,不睡覺在她床頭晃悠是要幹什麽?


    時九的聲音有些暗啞,拉開了被子的一角,說道:“到床上來?”


    林梓下意識地聽從時九的話,隻是她一個幽魂躺在時九的旁邊,被子幹癟,根本蓋不住,正好穿過林阿飄的身體。


    時九撐著手臂,被子鼓起,像是正好蓋住了林梓一樣。雖然是個無意義的行為,不過正是那些無意義撫慰了林阿飄。


    時九的眼眸在漆黑的夜晚微微閃亮,問道:“阿梓,你有擔心的事情嗎?”


    “無論什麽樣的願望,我都能替你實現的。”


    林梓幽幽地說道:“九九,每次你說這話的時候,我就感覺,像是有一個惡魔在勾引我下地獄一樣。”


    “上次你說這話的時候,把許竹白揍到了重症監護室,再上次你說這話的時候,差點捅了許覓柔。”


    時九啞然失笑,身體躺平,麵朝著天花板,黑沉沉的目光裏帶著晦暗不明的光芒,忽然產生了一種職業罪惡感,“林梓,我也是第一次幹要收人靈魂的事情,你說人是不是真的有來世啊?那樣的話,你選擇複仇倒不如選擇轉世。”


    林梓也轉正了身體,說道:“不知道,也許真的有吧。但是我就沒轉世,成了個在人世間晃悠的孤魂野鬼。”


    “說不定再過些年,你就能像是鬼片裏麵的那些鬼魂一樣厲害了,怎麽說來著,叫牛逼轟轟的?然後就能一爪子撓死許竹白,許覓柔了。”時九輕聲道。


    “到時候他們都老了,那報複還有什麽意思?而且我不想變成那麽可怕的女鬼,那樣看起來不體麵。”林梓悶悶不樂地說道。


    “而且除了我,我在這世界上都沒遇到過別的女鬼……”


    時九打了個哈欠,側過身去,背對著林梓,眼眸有些暗淡,“偏題了偏題了,我們在說你擔心什麽呢?”


    “怕我父母看出來你不是我,如果他們看出來的話,肯定會奔潰的,我父母就我一個孩子。”林梓歎息道。


    時九默然,她也有父母,雖然腦海裏僅存的那些,關於他們的記憶很模糊,但隱約記得她的母親是一個很溫柔的女人,父親是個嚴肅而寡言的男人,她問道:“阿梓,你的父母是什麽樣的人?”


    “我的父母嗎?他們都是很嚴厲,也很認真的人,是世界著名的演奏家,又是大商人,還有好多好多頭銜,所以在某些方麵算是成功的精英人士。”


    “他們對我要求很嚴格,無論是鋼琴,還是學習,但都很通情達理,對我的生活也很關心,我很尊重他們,也很愛他們。”林梓很認真地說道。


    “他們從來不讓我喊他們爸爸媽媽,而是叫父親母親。”林梓輕聲答道。


    時九默然,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才能夠安慰到林阿飄。


    以林梓的時間來計算,離她真正死亡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月,她已經有兩個月的時間沒有聽過自己父母的聲音了。


    時九其實是有些驚訝的,在遇到林梓的時候,她會下意識地去想一定是很溫柔的父母,才會教導出這樣溫柔的林梓,但現實和她預想的似乎有些出入。


    “別擔心…到時候你在我旁邊說一句,我就說一句,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一定不會在伯父伯母麵前露餡的。”時九安慰道。


    但如果景止當時也在場,那就麻煩了,但那種特殊的情況應該不會發生的。


    窗簾透出一點朦朧的光亮,天約莫要亮了。


    時九的睡意消了大半,她打開了床頭的小夜燈,整個人又往著被窩裏麵縮了縮,“我其實比較好奇許覓柔的事情,我覺得許覓柔可能是個精神病。”


    一個精神病說另一個人是精神病的時候,往往並不可信。林梓也不例外,她下意識地反駁道:“我和她在一起十多年了,她看起來挺正常的啊。”


    時九倒吸了口氣,傻林梓啊傻林梓,當了阿飄,你看人也沒明白點,這樣為自己的仇人說話真的沒問題麽?


    那天說林梓死了的時候,許覓柔的眼神絕望中透出懷疑,淒涼中透出哀傷,真是夠複雜的……


    哪有恨一個人的時候,會顯露出那樣的表情的?


    許覓柔,她分明是……


    如此一來,倒是什麽都說通了,許覓柔讓許竹白當林梓的男朋友是為了更加靠近林梓。


    結果當許竹白和林梓真在一起了,她又如鯁在喉,就索性就拆散了他們,毀了林梓。


    典型的偏執症症狀。


    時九在精神病院看見過好幾個,這種人一旦看上一個人,就是鎖定了一個目標,不死不休。


    此時,林梓產生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難道他們是兄妹戀,許覓柔喜歡許竹白?”


    時九頓覺天雷滾滾,一口氣沒喘上來,猛烈地咳嗽了起來,意味不明地說道:“她是,算了,睡覺睡覺…”


    “什麽意思?你怎麽能話說一半呢?”林梓問道,湊近了時九,當真是勤學好問的好孩子。


    時九覺得身旁微寒,大抵是林阿飄身上的陰寒之氣。


    她沉默不語,心想,還是讓林阿飄誤會人家是兄妹戀去吧,本來就已經夠傻了,要是真明白許覓柔對她的心思,估計就得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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