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感覺到景止嘴唇溫度的瞬間,溫暖而濕潤的觸覺就讓時九那點酒意消散了。


    隨即是更深的迷茫,她都做了些什麽禽獸不如的事情?


    時九愣怔地離開了景止的唇,手還保持著捧著景止臉的姿勢,四目相對,心亂如麻。這個時候到底……到底是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比較好,還是趕緊浪子回頭,對景止道個歉比較好?


    她唇角動了動,卻像是大腦連同嗓音一起被按下了暫停鍵,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對不起,太喜歡你了,所以輕薄了你。


    這種話,似乎說了會更讓景止生氣吧?


    但出乎意料的是,景止的手捧著時九的臉,唇覆了下來,琥鉑色的眼睛閉了起來,像小扇子一樣的睫毛顫動著。


    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就像是一百隻蝴蝶在心髒裏扇動著翅膀,刹那間怦然心動。她閉上眼睛,但心跳聲卻更加明顯了。


    時九隻是想,她喝醉了,景止大概也是喝醉了。


    背景音是那三個酒鬼痛哭流涕的聲音,有初戀破滅的女人,有沉浸在搭檔死了的往事裏的,還有一個剛剛成年的綠毛少年,為另外兩個酒鬼哭的。


    這世間的悲喜總是並不相通,譬如在他們麵前還有剛剛確定了心意,決定開始明目張膽喜歡彼此的兩個人。


    許久之後,時九覺得呼吸都有些凝滯,身形晃著,有些生疏地退後了一步,手扶住了椅子,眼神迷離,透著茫然,“景止……”


    景止的聲音帶著三分醉意,七分慵懶,像是小提琴奏響的小夜曲,“我喜歡你,小九,很喜歡,特別喜歡。”


    說著,他走近了一步,微微彎下腰,漂亮的琥鉑色眼睛裏帶著晶瑩剔透的亮光。


    景止,在對她告白嗎?真好看,他是這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她最喜歡的人,是在亙古長夜裏,走入她世界的晨曦。


    她也喜歡景止,很喜歡,特別喜歡。


    可是,內心連同身體一樣疤痕遍布,滿目瘡痍的她,值得被這樣好的景止喜歡嗎?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叫時九,不是林梓……


    但就在此刻,心髒像是按捺不住,要從胸腔裏蹦跳出來一樣。


    她知道愛他注定是沒有結局,但她還是想不顧一切地為他癡迷,她不想錯過他。


    她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人,她也會害怕,害怕如果錯過的話,她就再也不會遇到這個叫景止的人了。


    就算最終的結局是墜入地獄,她也心甘情願。


    時九猶豫地伸出手,疤痕遍布的掌心貼著景止的麵容,指尖放在了景止的睫毛上,他纖長的睫毛顫動的時候,時九覺得自己的指尖癢癢的。


    她眼中有白茫茫的霧氣,微微一笑,喚道:“景止,我可以愛你嗎?”


    景止笑著點了點頭,握住了時九的手,白玉一般的手包裹住了時九的手,那樣地珍而重之,眉眼彎彎,容顏栩然,望向了時九的眼睛,像是要看穿她的真心,笑著答道:“出於私心,我能愛你,比你愛我更多一點,小九。”


    從初見之時開始,到此時此刻為止,不過七天。


    隻因當初一初見,命運從此將他們相連。


    這七天,景止卻覺得自己把過去許多年都沒經曆過的喜怒哀樂,都體會了一遍,原來喜歡一個人又得不到確定的時候,是那麽惴惴不安又很歡喜的心情。


    希望她總是打電話,發消息給自己,希望她露出笑容,希望她不被人欺負,希望能在她需要自己的時候出現,每天的每時每刻都能遇到她。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希望她一切都好。


    他好像變得小心翼翼,翼翼小心起來了。


    “小九,從今天開始,我們就不是普通朋友了,我是你的男朋友,你是我的女朋友。”景止的眼睛熠熠生輝,比漫天的星辰都要好看。


    時九展顏一笑,“嗯,男朋友。”


    男朋友,這似乎是一個帶有魔力詞,景止是時九的男朋友,景止就屬於時九了。


    時九抬眸看向了景止,對著景止伸出手。


    景止向前了一步,溫柔地抱住了時九的肩膀,下巴輕輕地搭在了時九的肩膀。


    在兩人的心情都平複下來的時候,他們終於意識到,周圍的環境有些安靜地過分了……


    原本醉酒的三人組已經神情一個比一個清醒,一個比一個鎮定,露出嫌棄又羨慕的神情。


    景晴嘴裏還咬著筷子,看到了兩人的目光,低聲咳嗽道:“你們繼續,請繼續,就當沒看見我們。”說著,夾了一塊生菜卷肉,一口塞到了嘴裏,像個鵪鶉一樣埋頭咀嚼。


    夏金蹭地站了起來,頭一甩,綠瑩瑩的頭發亂糟糟的,耷拉在前額,他掐著腰,翹著蘭花指,指著景晴一驚一乍地說:“你怎麽能說謊呢,景晴姐姐一點都不誠實!我們不就在這麽,我還看見他們親了呢,羞羞。”


    這孩子再沒人管的話,就要死於非命了。


    於是藍澤站起身來,把夏金按到了座位上,給他夾了一堆菜,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小濤啊,你可得好好活著啊,多吃點啊!”


    夏金吃了一口,而後委屈巴巴地說道:“藍哥,我不是江聲濤!我是夏金,夏天,金子,夏天金子,哈哈哈,金子。”


    “吃你的吧,你以為免費的大餐什麽時候都有的嗎?小濤啊,要是餓死在這,就啥都沒了。”藍澤說著,又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了起來。


    藍澤背負著的愧疚,一輩子都無法消除,除非那個叫江岸濤的人能重新活過來。


    他原本也是刑偵大隊的技術顧問,他也想打擊犯罪,行俠仗義,而現在是個專門挖人家夫妻是不是出軌了的私家偵探。


    他這條命是江岸濤給的,他要他活下去,那他就要長命百歲,他惜命。


    越是看起來吊兒郎當,像是個天橋賣碟片的人,笑嘻嘻的表麵下,藏著的悲傷就越是沉重。


    這三人一定還在醉酒中,更也許是他們故意讓自己喝醉,喝醉的話,就可以放肆地哭鼻子,不會因為自己是個“大人”而假裝堅強,假裝樂觀。


    景止和時九坐下來繼續吃飯,那三人繼續喝紅酒。


    當兩人的手在無意間觸碰到一起的時候,奇妙的電流陡然間蔓延在兩人之間。


    時九幹涸如荒漠的心髒,開出一朵冶豔異常,花瓣似血染,枝葉蒼翠的花。


    “今天,就是我們交往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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