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晚,一輛銀白色的賓利車駛過燈火通明的江城大橋,車裏的男人淡若遠山的眉眼倏然間睜開,看向了車窗外。


    他的尾指上戴著一枚小小的方形藍色寶石戒指,一身雪白的西服,領口扣著繁複的領結,身旁放著一個印著企鵝圖案的鐵盒子,雪白的手就搭在那鐵盒子上。


    整個人都帶著一種繾綣而又意味不明的哀傷,單薄的唇往下扯了扯,看起來心情並不好。


    今天是許竹白從病房出來的日子,被時九一個女人打到住icu,這麽恥辱的事情實在是有失風度,要是被傳到商圈的話,集團裏的那些股東們又要借機生事了。


    為了掩蓋他的妹妹許覓柔之前殺人未遂的事情,他甚至都不能起訴時九。


    隻是那一晚半明半昧的光影裏,時九陰著臉說的那些話,卻像是一隻籠罩在他心頭的野獸,時不時伸出爪子,撓的他心髒血跡斑駁,快要碎掉一樣。


    “林梓早就死了,是你親手害死的她……”


    “即便是一個謊言也好,你也還是沒有選擇她……”


    “那個叫林梓的女孩,喜歡了你十年……”


    “除非你死了,否則我永遠都不會放過你,許竹白……”


    “殘忍嗎?我隻不過是把你加諸在林梓身上的傷害還給你,現在,不過是個開始。”


    一字一句,錐心刻骨。


    許竹白並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他隻是在那個雪夜和林梓分手,把她扔在了那個山坡,因為他的妹妹要自殺。


    無論妹妹有什麽願望,他都會替她實現,無論妹妹想要他做什麽,他都會去做,因為他的命就是妹妹給的。


    隻是突然地,覺得有些不甘心。


    他自己,他有什麽想要的嗎?


    許竹白的目光落在了盒子上,倏然間笑了。笑容如同林間清風,有的東西,好像他曾經擁有過,但卻不小心被他弄丟了。


    他的耳朵又開始低聲鳴叫,耳朵裏是女人陰暗又尖利的聲音,“如果不是你妹妹的骨髓,你早就死了,竹白。”


    “如果不是因為給你捐了骨髓,你妹妹的身體,才不會這麽弱。”


    “竹白,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妹妹,她還這麽小……”


    母親在他的腦海裏殘餘的記憶,是那樣的猙獰,看不清麵容,坐在輪椅上,形容枯槁,行將就木。


    他稍微犯一點錯,就會被嚴加苛責。她不會打他,隻是會用那種極為失望,極為怨恨的語氣嗬斥他。


    即便是他成為一個成年人,終於理解了母親在最後的時刻,對於他和許覓柔的擔憂,但依舊無法釋懷。


    但他真的就像她期待的那樣,對她百依百順,甚至是自己的感情和人生。


    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事情,二十多年了,他欠許覓柔的,也算是加倍還完了。


    車子駛過江城大橋,越走越偏,許竹白終於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從上車開始,他的司機就一直沒說過話,表情也很僵硬,就像是一層假皮貼在了原本的臉上,看起來有些別扭。


    坐在副駕駛位置的是許竹白的助理,他的臉色也很難看,眼神裏帶著恐懼,不敢看許竹白。


    許竹白的手攥緊,冷聲道:“你到底是誰?誰派你來的?”


    駕駛座上的男人聞言反倒鬆了口氣,吞了口口水,“哎呦我去,你再不反應過來,我就得一直憋著不說話了。”


    他回頭睨了一眼許竹白,有些不屑地說:“老子叫啥和你沒關係,老子是景少的人,我們景少請你去景家喝杯茶而已。你要是不知好歹,老子就現在把你處理了。”


    處理這兩字說的意味深長,許竹白偏頭看向了車外,在車子的後麵還不遠不近地跟著一輛大眾車,看來就是這人的幫手了。


    許竹白臉色有些發白,強逼自己冷靜下來,今天的情形有些嚴峻,“景少找我做什麽?”


    “景少的事情,我哪裏知道?不過這件事挺著急的。要是許總裁今天不出院的話,那大概是我帶著人去病房押著你了。”


    許竹白的心情漸漸沉到了穀底,他和景止能有什麽交集?


    江城的景少,在商圈裏混的人,無人不知他。


    手段狠辣,動輒傷筋動骨,無聲無息間取人性命,偏偏往往還是別人動的手,借刀殺人這招在他手上出神入化。


    資本縮水,企業破產,與之相比,都算是溫和的手段了。


    發跡的財團,大多曾經都用過一些肮髒的手段,即便是現在洗白了,也有跡象可尋。


    景止的手上,據說就有那些把柄。他想查的事情,就絕沒有查不到的。


    最近這一兩年,景止深居簡出,大多要露麵的交際往來都是由執行總裁景晴來做。


    但江城眾人對他的記憶卻並未淡去,反倒是愈加甚囂塵上,有點成為傳奇故事的趨勢。


    之前景止在博覽中心的那場小提琴演奏,技巧高超,節奏流暢華美,甚至被報社和電子雜誌當做是頭條新聞來播報。


    許竹白突然就想起來了,在新聞的另一頁似乎提及到了林梓的鋼琴演奏,如秋雨中的狂風席卷落葉,瘋狂的感情,加上如電腦般精準的節拍。


    原本不相關的兩個人,景止,林梓,就在這一刻,被微妙地聯係在了一起。


    “是為了林梓的事情?”許竹白問道。


    沒人回答他,但許竹白知道,自己是猜對了。


    大概他上輩子真的做了很對不起她的事情,所以這輩子報應才到來的這麽急促,一波又一波。


    他又沉默了下來,把那個馬口鐵的盒子放在膝蓋上,啪嗒一聲打了開來,也許這是最後一次再看看這些東西了。


    從坐上這輛車開始,他就邁入了景止編織的陷阱之中,退無可退,逃無可逃。


    但不知道為何,他的心情卻是從所未有的平靜。


    圓形的鐵盒上裏麵是一隻笨拙又可愛的卡通企鵝,企鵝的背後是雪白的冰山。


    鐵盒裏,有一枚紐扣,一朵幹枯的白色月季花,一張第一名是許竹白,第二名是林梓的成績單,還有一塊跌碎了表盤的鐵製手表,指針的時間已經停止轉動……


    他一直盯著鐵盒裏的東西看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


    高二那年,年級匯演,她的頭發烏黑而順直,穿著一身寬鬆的校服,指尖紛飛,奏響黑白琴鍵,他坐在台下正中間的地方,目光觸及少女的指尖。


    那個時候,他似乎也動了心。


    ------題外話------


    不虐他,都對不起咱家愛哭鬼林阿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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