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師束帖十三


    被困在土障中殘喘的火妖還在噴吐著火焰,韶珀俯下身,對著被困的它幽幽道:“我本可以一劍就能將你砍個灰飛煙滅,多虧我現在身邊多了一個人看著,我這才控製了力度,留你一縷氣。我已經將林木施加在你身上的禁錮砍斷了,你若是識相現在就給我滾,不然我就要跟你算算你把我燒成這鬼樣子的帳。”


    韶珀話說得極輕,但也足夠讓火妖聽得清楚了,它收火舌,有氣無力的道:“好,我走。”


    韶珀拿起木劍,在土障上輕輕挑破出一個小小的口子,火妖從口子一躍而出,韶珀一擺手,緊閉著的房門便大開無阻,火妖飛快的便逃了出去。


    在房門口守了半天,見房門一個打開,水淼便衝了進去,而逃竄出去的火妖正好與他打了個照臉,還險些把他刮倒。


    “那是什麽?”水淼問道。


    “束帖上的火妖。”韶珀回答。


    “所以,成功了嗎?”看著房間裏拔地而起的土障和木障,水淼心急的問。


    “成功了。”韶珀撥開土障撿起裏麵分毫無損的束帖並對他晃了晃,“現在隻需取了林木的血就可以了。”


    話說另一邊,逃出林木宅子的火妖正貼著城裏的屋脊極速的逃離著,它體內的妖靈被毀了九成,若一個時辰內不能進到深山內吸收靈氣修複妖靈,那它就算是


    逃了出來也是避不過灰飛煙滅的命運。


    幸好離這座城的不遠正好有一座深山,隻要它能保持速度,它便一定能在一個時辰內趕到。


    接下來的百年裏,它恐怕都要呆在深山裏修複體內破損的妖靈了。


    火妖心裏想著,忽然一道金色的符咒擦著它的臉一衝而上,它習慣性的抬頭一看,不料那道符咒竟分身成多道,還沒等它反應過來,那些符咒便如箭般齊刷刷的向它攻擊而去。


    失去了力量的火妖根本就無法應對這些來勢洶洶的符咒,它僅僅是躲過幾次攻勢後便無力的被符咒緊裹壓縮成一團,如同落葉般從房頂上輕飄飄的滾落下來。


    一個不過十五歲的女驅妖師撿起咒團,她有些傲氣的道:“區區一道妖氣居然也敢在望平城內大搖大擺,看本姑娘不收了你!”


    這時,火妖終於是明白了韶珀為什麽會那麽大方的放了它。


    因為,就算它逃得出林木的宅子它也逃不出這座驅妖師之城。


    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它活下去。


    在人前她放了它,給人留下了好印象,然後它再死在驅妖師收下,既報了它燒傷她的仇,更沒弄髒她自己的手。


    這女人,絕!


    ******


    束帖已經被打開平鋪在床上,林木與水淼以血寫就的名字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前。韶珀已經割開了林木的手指,捏著林木的手指,她最後一次問水淼:“血一旦塗上束帖就不能改變了,確定嗎?”


    “確定。”水淼堅定的回答。


    “好。”韶珀低下頭,頭巾將她的側臉完全擋住,她將林木滴血的手指摁到束帖上,帶血的指頭先是劃掉了林木的名字,而後不做停留的也把水淼的名字劃掉。


    束帖上的血一如剛開始結契的那樣鮮紅,隻是這次卻是解契。


    用鮮血將兩人的名字完全覆蓋後,韶珀從乾坤囊摸出火折子,僅僅是輕輕一碰,束帖便燃燒了起來。


    束帖燃燒的速度很快,燃盡,竟是連一點兒灰燼也沒留下。


    而在一旁一直臉色凝重看著一切的水淼在火焰熄掉的那一刻竟然哈哈大笑起來:“臭老頭,你也有今天啊!怎麽樣,你現在終於是使喚不動我了,心裏有何感受?啊?你起來啊!起來告訴我啊!”


    水淼笑得近乎於瘋狂,可是笑著笑著他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這些年我真是受夠你了!你憑什麽私自決定我的去留?我現在終於是可以不再聽你的話了,所以啊···你就別再趕我走了···就讓我陪著你···我會一直一直向從前一樣聽您的話的···求您了···”


    事情到了這,韶珀與雀琿也都明白了,原來林木在感染了妖氣後便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了,他不願意水淼看著他死去,於是便以束帖強製驅逐水淼。身為使徒的水淼不能違抗作為主人林木的命令,唯有解除了束帖上的契約才能能留在他身邊陪他走完人生最後的一段路,所以他日夜祈願,終於等到了身為奉師的韶珀到來。


    水淼趴在床邊摟著林木的手哭了好久好久,似乎是要把這些天來所有的隱忍與難過全都傾瀉出來。


    韶珀與雀琿退了出去,既然事情已經辦妥,他們倆也該離開了。


    將為數不多的行李一件件的塞進乾坤囊裏,而那些個被它倆遺忘掉的精靈們正站在房門口定定的看著他們。


    “雀琿,你繼續。”向雀琿交代了一下,韶珀便走向精靈們。


    土精的身體已經恢複了幹燥,看來它已經釋出了體內的水精,而水精們也一定是跳回井裏。


    再看一眼木精,木精頭上的紫苑花被燒焦了一朵,旁邊的也被燎傷了一點,這都是火妖的傑作。


    “辛苦你們了。”韶珀摸了摸它們的硌手的腦袋真摯的道。


    懂人言的精靈們點點頭,然後坐在高高的門檻上似是高興的搖晃著它們短小的腿。


    東西收拾好了,韶珀與雀琿對坐於桌前。雀琿替韶珀沏了一杯茶,他緩緩開口:“水淼他為什麽要這麽執著?林木驅逐它不就是給了他自由了嗎?”


    “對於水淼來說,隻有在林木身邊才是自由。”


    “為什麽?”


    “他對他有情。”


    “什麽情?”


    “親情。”


    *****


    水淼在房間裏哭了好久好久,直到太陽都向西了他才頂著核桃般腫大的雙眼走進韶珀與水淼所在的房間。


    “謝謝你了,我的祈願已經實現了。那現在,你想讓我給你什麽東西?”水淼沙啞著嗓子幹巴巴的道。


    “你一半的妖靈。”韶珀平靜的道。


    相比韶珀的淡定,雀琿卻顯得有些訝異。


    妖靈即是妖的生命,韶珀這一開口即是要了水淼的半生修為與壽命。


    “沒問題。”


    水淼回答得無比幹脆,這讓雀琿又是一陣驚訝。


    隻見水淼運氣,一顆泛白的妖靈便出現在眼前,他撚起代表自己所有的妖靈


    遞至韶珀眼前:“這一整顆都給你。”


    雀琿已經不懂得如何去反應了,他隻好愣看著韶珀與水淼。


    沒有絲毫推搪的接過水淼的妖靈,韶珀了然於心的道:“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子做。”


    “是的,我如今已經不需要這妖靈了。”水淼深吸一口氣,語氣裏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待作為主人的他死了,我這個作為使徒的也就該灰飛煙滅了。”


    “既然這樣···”韶珀拿出一個小小的錦盒,她對水淼說道:“這裏麵有一顆名叫生身丸的藥,你服下它,便能生出一副人的肉體,但這副肉體是有期限的。”


    “多久?”水淼欣喜的問。


    “三年,這三年裏絕對不會有人看得穿這幅肉體,而你則可以利用這三年好好的幫林木處理後事以及守靈。畢竟若有親人為逝者守靈,他輪回的路也一定會好走一些。至於你,三年後則會化作林木墳頭的一抔黃土,獨自守著他的墳直至湮滅。”


    顫抖著手接過錦盒如獲至寶般的捂至心口,水淼淚如雨下,沙啞的嗓子不停的嗚咽著:“···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謝謝···謝···謝謝···”


    *****


    把精靈們通通藏好,雀琿已經去客棧把子夜連著車輿牽了回來,在回去時他們還需要將精靈們送回山上去。


    臨走時,水淼跪在門口重重的向韶珀磕了一個頭,搭著雀琿的手正在上車的韶珀隻是彎了下嘴角受下了水淼這一禮。


    進車輿裏坐好,在顯眼的大街上韶珀也不好使用傀儡,所以便隻好讓雀琿駕車。


    雀琿這邊才剛揚韁繩,車軲轆還才轉了一圈兒,之前察覺到到妖氣的的那批驅妖師便正好趕到了林木的宅子前。


    他們逮著水淼便一通問:“宅子都有些什麽?”


    “隻有人。”水淼淡定的回答。


    “你放屁!我們明明就查到這宅子裏有妖異。”


    “你們大可以進去查。”


    “去就去!我倒還要看看你是否在耍花樣!還有,你是這宅子的什麽人?”


    “他的親戚。”


    “親戚?”其中一個驅妖師半信半疑的打量了水淼一番,然後又問:“方才馬車上的那兩人又是誰?”


    水淼往已經迎著夕陽走遠的馬車看了一眼,眼睛泛起淚光然後微笑著道:“誰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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