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梨回房前在梨樹下站了一會兒。


    阿爹雖然在朝堂上嚴肅萬分,但在府裏,卻是最好說話的那一人。上一世,她在逃亡的時候,不止一次想念這棵梨樹。


    她出生在豔陽高照的四月,那日阿爹早早下朝回府,見一處院子內梨花飄香,滿園迤邐。阿爹馬上就讓人重金買下那棵梨樹種在了給殷梨準備的庭院內。


    因此,殷梨單名一個梨字。


    阿爹不善表達,幾個孩子裏,他知道阿爹最疼大哥。當初,殷梨被毒蛇咬到後昏迷了一陣,她夢見自己又回到殷府,又站在這棵梨樹下,殷家依舊一片祥和歡樂。


    被宋岩救醒的時候,殷梨瞬間分不清哪個是夢哪個是現實。


    上一世她見到程淮的時候,程淮已經寒毒入骨,而皇上的血早已壓製不住這凶猛的毒,宋岩在一個孤本上看到,這世間,唯有麒麟血能根治寒毒。


    而麒麟所在之地,本就是凶險之地,但宋岩受皇上所托,帶著已經無法使用的內功的程淮去往麒麟之地。


    皇上對外宣稱淮王常念纏綿病榻,已經去了。


    但當時的殷梨早已顧不得那麽多了,她自己都自身難保。


    周太後宮內有數不清的手下,她十三歲入宮陪伴先皇二十年,想要連根拔起她在宮內的勢力很不容易。


    雖然周太後當初原本是周家的一步廢棋,她父母早亡,自小生活在大伯家裏。隻是沒想到,兩位周家女進宮,廢棋成了王牌,王牌成了棄子。


    先皇還是太子的時候就納了先皇後,隻不過,先皇後生下程楊和程淮後沒多久就逝去了。而先皇為了讓程楊順順利利登上皇位,每一次都要求後宮嬪妃喝避子湯。


    但周太後手段一向狠毒,不僅是對他人,對自己也一樣。為了博取先皇信任,她當麵喝下了絕子湯,當時下身整整流了三天的血。


    那以後,周太後的地位一路上升,直到坐上皇後的位子。


    先皇察覺出周太後的心後,為時已晚,時局早就不是他能把控住的了。於是他把程楊送到軍營裏,暗自讓殷鬆山殷鬆穀兄妹倆保住程楊。然後把程淮送到宋岩身邊,讓他務必將畢生所學傳授給程淮,讓他無論在何地,都能自保。


    然後先皇為了不讓有新的皇子出生,又不能讓周太後察覺到,於是給自己下了絕子的藥。但這事兒,隻有宋岩知道。


    後來,有一次宋岩喝了酒,含著淚講給殷梨聽的。


    殷梨記得那天是中秋,程淮又一次毒發,宋岩帶著殷闌去勘查周邊環境,殷梨很害怕,程淮身上如寒冰一般,渾身發抖,原本瘦弱的身子變得越發單薄。


    殷梨無奈,拿匕首照著之前傷口的位置劃下去,鮮血流下來,殷梨顧不得許多,將傷口湊到程淮嘴邊,直接讓他飲下去些。


    觸碰到程淮嘴唇的刹那,殷梨隻感受到冰涼,接著是難為情,好在程淮神智不清。


    殷梨艱難地讓程淮喝了些鮮血,然後脫掉外衣,隻穿著裏衣鑽進程淮的被子裏緊緊抱住他。


    程淮的身子在殷梨懷裏漸漸溫暖起來。


    殷梨也由最初的難為情,到後來的安心,然後就睡著了。醒來時程淮已經站在馬車外和宋岩說著話。


    他們二人誰都沒有提起那天的情景。


    殷梨當時已經十七歲了,麵對天仙一般的程淮,不是沒有動心,是動不得心。


    家仇未報,她曾發誓終身不嫁。


    而她也知道,程淮心係的是天下,掛念的是皇上。


    他們二人,有緣無份。


    ……


    這一生,她仍要報仇,也隻能將這份情愫,深埋起來。


    “五小姐。”張意的聲音打斷了殷梨的思緒。


    “找人將那人攔在城外,不能讓他進城,我要親自去見他一麵。”殷梨的眼神依舊望著梨樹,語調也毫無變化。


    “好。”張意點點頭。


    “他武功高深莫測,你的人,可以嗎?”殷梨看向張意,她知道張意有三個手下,像是暗衛,但又不是暗衛。他的人是張父收養的棄兒,他們從小就在張家,為的也是保護張意。這三人常年混跡在市井中,長相平庸,但功夫卻是各有千秋。


    張意手下的這三人,甚至連張韻都是幾天前才知曉,以前她以為這三人就是來武館打雜的人。


    張意現在也見怪不怪,他認為殷梨知道什麽事都不足為奇,雖然他不知道殷梨是怎樣知曉的,但他卻覺得,殷梨知道,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五小姐放心,我的人,可以智取。”張意笑道。


    殷梨點點頭,接著說道:西街府尹欠下我一個人情,你記得就好,日後這是一筆要用到的人情帳。”


    張意愣了一下,他想起是殷梨初次尋他那天,讓春曉去報的官。當時他隻以為殷梨是要斬草除根,沒想到居然是想要府尹一個人情。


    張意輕歎了口,怪不得殷梨要說這生死攸關的一局棋早已開始。若不是殷梨早有準備,隻怕要讓宮中的那位搶占不少先機。


    殷梨並不知道張意此時心裏的想法,見張意沉默著,便朝他欠身離去。


    夜裏,雪下得更大了,殷梨給心口的傷口上了藥,然後才叫進來冬眠和春曉伺候。


    殷梨麵前放著一個棋盤,但上麵隻孤零零的放著一顆黑棋。


    春曉好奇地看了會兒,並不見小姐放棋子,就也不再感興趣了。


    “明日,冬眠你跟著張姑娘繼續練武。”殷梨看著春曉,這個丫頭身子不及冬眠適合習武,她想了想,繼續說:“春曉你早上去二姐院子裏給二姐打下手。”


    “啊?”春曉不明所以地看著殷梨。


    “你不適合習武,你去跟著二姐學習醫術。”殷梨又低頭看著棋盤,她自然不是想讓春曉習醫,她是想讓春曉學習用毒。


    隻是現在時機還不成熟,春曉這人心善,先習醫學會基本,然後她要碰一個契機讓春曉主動用毒。


    春曉並不知道自己之後的道路已經被殷梨安排的明明白白了,還很是高興自己再不用每天拿個燒火棍子和冬眠對打了。


    冬眠則沒有那麽開心了,春曉走了,誰來襯托她優秀學生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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