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楚格這才轉過身來,打量了一下林清,恭敬道了聲謝。林清看她這樣正經地行禮倒有些不適應,隻說些格格不必客氣之語。


    哪知道那小姑娘一抬頭,眼睛亮亮地望著他,來了一句“大人若是現在有空的話,不如我現在就隨大人去取弓吧。”還真是一點不客氣啊,林清笑道:“在下可為格格引路,隻是路有些長,格格金枝玉葉之尊,還是我抱格格去吧。”


    小姑娘仰著臉坦蕩答道”這就不必了,我們草原兒女沒有這麽嬌氣的。“


    林清照顧著小姑娘的步伐在前麵慢慢走,寧楚格路上和林清閑聊“使節大人,聽說你們東燕十分的好,和我們草原到底有什麽區別呢?”


    林清道:”草原也是很好的,不過我們東燕有更多的風景罷了,見識過也沒多少稀奇。“寧楚格說:“我的阿奶阿爸都說東燕好,怎麽你倒是說沒什麽稀奇呢。”


    林清想了想”草原有草原的好處,東燕有東燕的好處,不過東燕比草原要熱鬧很多。有許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和好吃的,有女兒節,暮燈節,人多,自然也就熱鬧。格格要是有機會去東燕的話,可來京都的琉璃廠找我,我可以帶格格四處遊玩。“


    寧楚格沉默了一會,沒說什麽。兩人很快來到了林清的帳子裏。林清在隨行的箱子中翻找小弓,寧楚格坐在炕上打量著這裏。這就是個給賓客住的普通青帳子。


    林清也沒裝飾些什麽,炕上的小桌上也就舊書一卷,一個長長的筆架放滿了從粗到細的狼毫筆。沒意思,寧楚格翻了翻那本書,上麵不同的筆墨很多,應該是林清做的的注釋。


    寧楚格不認識東燕的文字,看不懂那些鬼畫符是什麽意思,故而隨手翻翻就放下了。


    “格格認識東陸的文字嗎?“林清看她在翻書就問她。寧楚格搖搖頭,從炕上跳下,”使節大人找到了嗎?“林清點頭,拿出一把小小的紅色的弓遞給寧楚格,這把弓比古揚的長弓輕巧許多。


    寧楚格做了個持箭的姿勢,拉了一下弦,雖然還有些費力,竟然也拉開了七分。弓臂處還雕了一隻跳躍的小鹿,寧楚格覺得這隻小弓輕巧精美十分合心意,喜不自勝。


    林清道:“這隻是閨閣的玩意兒罷了,算不得真正的弓。格格可用它練習下,等長大些還是要換長弓來的。“寧楚格問道:”使節大人也懂得射箭嗎?”


    林清道:”射藝是君子六藝之一,我不過略通皮毛。“寧楚格躍躍欲試地拉著林清的衣角,”那使節大人和我一同去靶場練習射箭。”


    兩人又走回靶場,古揚還在練習靜靶,寧楚格把林清拉到一個離古揚很遠的角落,對林清說:“赫連師傅是草原上有名的弓箭手,他輕易不教別人的,隻收了我哥哥一個徒弟,我實在不好去打擾他們。咱們就在這練吧。”林清望了一眼百步之外的靜靶道:”射靜靶沒意思,我是來練習動靶的。“


    靶場是有三種靶子,靜靶,動靶,活物。寧楚格覺得自己可能小看這個東陸來的書呆子了。“動靶是不是很難啊?”


    林清思索了一下,徐徐道:“射箭最重要的是心中平靜,動靶沒那麽難,不論如何都不能因為目標的大小動靜而改變開始時的心境,這是射箭最重要的心境。”


    動靶由滑輪固定在地上的凹槽內,由奴隸們拉動靶子移動變換,為了增加難度,寧楚格吩咐奴隸的控製動靶移動的速度隨時變化。


    林清持起弓宛如變了一個人,隻見他側身颯颯而立,整個人站姿如勁竹迎風般柔韌有力,目光凝箭,那弓弦被他拉開個七分。”嗖“地一聲,黑羽箭急出,直中紅心!


    “哇!“寧楚格看著那隻箭,覺得自己小看了這個書生。在草原上神箭手是受到所有人的尊重與讚譽的,寧楚格這一次倒是恭恭敬敬地叫了“使節大人,”


    又道“使節大人可否指點我一二。”說著就學林清剛剛的站立姿勢,卻覺得渾身都不對勁,說不上來地難受,並沒有林清的瀟灑之感。


    林清從一旁看著寧楚格的拉弓姿勢,指點道:“格格太緊張了些,腰腿原不需要發力,無須緊繃。腰腿要自然平穩,下盤不穩會影響準頭,格格平時無事可紮馬步練習。”


    又拿黑羽箭的末梢輕輕點寧楚格的肩背,“背要擴開,此處卻不用發力。”寧楚格覺得舒服了許多,正想著射一箭來試一試,卻不料手指頭扣著的箭矢被輕飄飄地一下子抽走了。


    寧楚格詫異地看向林清,隻見這廝慢悠悠地說:“勿縮頸,勿露臂,勿彎腰,勿前探,勿後仰,勿挺胸。你先練站姿再練習拉弓,萬勿急躁。”然後就在旁邊自己射起箭來。


    寧楚格端了許久的弓,隻覺得腰酸胳臂痛。放下小弓,甩甩胳臂,正準備接著端起來,射完手中一隻箭的林清卻忽然道:“格格還是稍作休息一會兒吧,循序漸進才能長進,不然這胳臂明天就舉不起弓了。”


    寧楚格這才放下弓,坐在草地上,看著遠處的古揚還在射靜靶,中間絲毫沒有停歇。寧楚格聽阿奶說過,自己和古揚出生那晚天有異象,阿爺屬意古揚做下一任的大君,因此從小古揚的的玩耍時間比其他兄弟姐妹們都要少。古揚也的確懂事的多,刻苦的多,寧楚格時常會忘了哥哥其實也隻比自己不到一個時辰而已。


    寧楚格往後一仰,舒服地躺在草地上,草原的地是軟的,草原的天空永遠都是湛藍的,大團的白雲自由地遊蕩在藍天上,旁邊是林清和有節律的箭中木靶的聲音。寧楚格長舒一口氣,站起來,看著遠方的古揚,自己也紮起馬步。


    日暮時分的時候寧楚格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帳子裏。一回去就賴在阿奶的懷裏,撒著嬌兒嚷著要睡覺。貞貞摩挲著小外孫女兒的頭“咱們東珠今天都幹嘛了呀,怎麽這麽累啊。”


    寧楚格想著今天練射箭的事情,笑著喃道:“今天去學射箭了。”貞貞詫異道:“你拉的開幾石的弓?”寧楚格閉著眼皮兒隻笑著沒說話,沒一會就睡著了,貞貞聽著她睡眠時淺淺的呼吸聲,輕輕地把小人兒放在炕上。


    夜深寂寥,另一個帳子裏還是燭光明亮,有兩人隔著個烏木短腿桌相對而坐,白須老人展開一封信遞給林清。林清就著燭光細細讀著那封信,一寸一寸摩挲著紙上的黑字,良久不語。


    老人先打破沉默道:“現今你怕是不宜回去了,如今形勢正是最為低落之時,那新帝對外宣稱娘娘思女成疾,憂思纏身而亡。公子若回去了,隻怕最後也會來個因病而亡了。”那老人眯著眼睛思索道“這情況我們來前就有所預料,隻是沒想到來的這麽快。隻怕是要委屈公子蟄伏一段時間了。”


    林清抬起頭,眼中悲傷濃重”國破家也難存啊。”


    “公子先呆在這裏,我會勸說大君將你留下。等回東燕之後我會稟明新帝,你在途中跌落湖中而亡。“老人說完這話兩人都是沉默,林清呆呆看著帳子外麵,篝火後麵是大團的深不可測的黑夜。


    老人歎了口氣道:“公子不必擔心,來日之路還長。”


    ??


    寧楚格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了,草原上的明媚的陽光照耀著青草旺盛生長,今天泰爾部的土地上將迎接來各個部落來訪的客人,草原上一年一度的達木爾盛會即將要到來了。


    侍女和奴隸們在緊張地準備酒席。侍女元子服侍寧楚格洗漱梳頭,在寧楚格編好的辮子上別上了一隻小小的珍珠發卡,又為寧楚格帶上圓潤可愛的珍珠手鏈,


    “這些是大閼氏特意囑咐今天給格格帶上的。”元子看著鏡子裏的小格格在珠飾的襯托下顯得愈發嬌豔明媚。


    寧楚格在凳子上伸了伸背,覺得渾身酸痛。一想到過會兒就要看見阿爸了,心裏卻歡喜的很,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忍不住微微笑起來。


    洗漱完寧楚格就迫不及待走出帳子,四處晃蕩起來,阿爺又不知道在哪裏處理一堆事情,四處都是忙著布置酒席的下人,寧楚格在穿梭在其中,隻覺得悠閑自在。


    漫無目的地走著,又看見古揚和多吉站在一起,周圍跪著一群奴隸,古揚半低著頭,寧楚格準備上前去問個好。


    走進卻聽到多吉在訓斥古揚“這次酒席雖然不大,大君多次囑咐我要好好鍛煉你,你是我的弟弟,應該知道這青牛的數量是有固定供給的,春天若是宰殺青牛,牛犢子們難以長大,冬日宴又拿什麽上供?你行事之前多要想想後果,不要以為自己武藝尚可就整日驕傲自滿,我們草原不需要莽夫……”


    寧楚格看哥哥眼神有委屈之色,尤其是多吉說到武藝尚可等語時。古揚前些天射箭才得到大君誇獎,多吉這樣說無疑是在打古揚的臉。


    這一次多吉不過是借機發泄連日來積累的不滿。多吉眼裏,古揚不過是仗著大巫神的幾句信口說來的話就來妄圖與自己爭奪世子之位的小毛孩兒罷了,偏偏大君竟相信巫神之語。父親從前告訴他,鬼神之語都不可聽信,唯有自己可信,他深以為然。


    多吉自恃武藝頭腦哪一點他不比古揚強,十分不服氣大君對古揚的偏心。


    古揚心中也知道多吉為何對自己有怨氣,低頭一言不發,垂下的的手卻纂起來了,他身量才到多吉的肩膀,臉上卻已經沒有孩子的稚氣了。


    寧楚格走上前,跪著的奴隸們讓出一條空道,寧楚格輕輕拉起古揚的手掌,揚起天真的笑,對多吉說到:“大表哥別生氣,阿爺特意讓古揚來和大表哥學學管家,哥哥他平時和赫連師傅整日在草原上練習騎射,這種差事還是第一次,難免有疏漏。”


    在平民奴隸眼中,草原上的漢子原該以騎射技術為傲,赫連更是草原上有名的神箭手,大英雄,而管家算是低一等的婦人差事,寧楚格話中的譏諷之意,那些跪在周圍的奴隸心中怎麽想不好說。


    多吉心中卻是氣急了,卻也知道貞貞一向偏愛這個小表妹,不想和以驕縱而聞名的寧楚格的杠上,隻對古揚說了一句“你以後多加注意罷了。”就匆匆離開。


    寧楚格轉身看著那群還在跪著的奴隸,“你們都先散了吧,忙自己的去。”奴隸們躬身而散,古揚攥緊的手掌漸漸鬆開,“”哥哥不用擔心,那些奴隸並不敢造什麽事。“寧楚格認真安慰道。


    古揚轉身別住妹妹的肩,認真說道:”東珠,貞貞寵著你,這些人都不敢對你說狠話,可是東珠,這些人背地裏說的話,做的事都能傷到你。你輕易不要得罪大表哥和表姐。我的事情我自己能處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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