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迷蒙,雪落無聲。


    靳威一路飛奔到宋問的宿舍樓下,給宋問打了個電話。宋問沒接,他就一遍一遍的打。打到手機沒電關機,他就對著樓上喊。他迫不及待,他一定要見到問問!見到寶寶他媽!


    結果喊了半天,出來的不是宋問而是楊藝敏。


    “那個……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他媽給老子滾!醜逼還不善良點!”


    楊藝敏大驚失色,捂嘴哭著跑回去了。


    二樓窗戶打開,王子遇懶懶趴在窗戶邊上,沒好氣道:“問問不在,買東西去了。”


    “我靠不在你不早說!”


    王子遇扯起嘴角一笑,“老娘就喜歡聽你喊,你上來打我啊!”


    “我……”我打不死你哦!靳威咬牙,抖了抖頭上的雪,在樓下溜達著等宋問。


    沒一會兒,宋問就拎著一袋東西回來了。他急忙跑上前,見宋問拎的袋子上印著十字,“你去藥店了?你哪裏不舒服了?”


    “沒,沒什麽,感冒了。”宋問鼻音很重。


    “寶貝兒你現在不能亂吃藥,我陪你去醫院,找醫生開藥好不好?”靳威抱住宋問,摸著她柔軟的頭發,有種頂天立地的感覺,“別怕,有我呢。我不去美國了,我明天就去找工作,我們搬出去住。從來都是你照顧我,以後換我來照顧你,我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告訴我,我改我都改,你也給我個機會讓我表現表現!”


    懷裏宋問一直很安靜,他們在雪夜裏相擁,感受著彼此的溫暖,靳威甚至都開始為明天做打算,一句很輕很短的話從宋問口中說出,打破了寧靜,讓他的心也碎成了雪花,一片一片的。


    “孩子,沒了。”


    “什麽?”


    “我把孩子……打掉了。”


    靳威慢慢推開宋問,垂眼直直的看著她,猶自不信,“你再說一遍。”


    “前幾天你去車站接我,不是問我為什麽回來晚了嗎?就是那天,我去了醫院,做了手術。”


    “為什麽?”靳威感覺發出聲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為什麽?”宋問吸了吸鼻子,臉上掛著淚痕,“你很快就要去美國了,我一個人……”


    “我他媽說過可以不去的!當初不是你逼我,我根本沒打算考托福!老子不稀罕什麽美國,老子稀罕的是你!”


    “就是你不去,你自己都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你怎麽照顧我,照顧我們的孩子?”宋問拔高了聲音。


    “你不給我機會,怎麽知道我不行?”


    “你什麽德行我不清楚?如果不是我,你還在跟那些地痞流氓混在一起,整日遊手好閑,打架鬥毆!你連大學的門朝哪兒開都不知道!這麽多年過去,你依然霸道、自私、懶散,一點改變都沒有!我看見你就討厭,我真是受夠了!你根本不配做孩子的父親!”


    “啪”一聲,靳威那一巴掌就打了出去……


    之後兩天,他們沒再見麵。又他媽的是個傍晚,在宿舍躺屍的他突然接到王子遇發來的兩條信息。


    “問問走了。”


    “去s市了。”


    他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撥了宋問的電話,關機。他從床上“一骨碌”爬下來,趿拉著運動鞋就往外跑。在學校門口攔了輛出租車,心急火燎的趕往火車站。他趕到時,開往s市的火車已經駛離半個鍾了。


    他一直打宋問的電話,一直關機。他每天都打,早上一睜眼就打,睡覺之前打,半夜醒來也打,每次都是關機。一周後再打,已變成“您所撥打的號碼已停機”……


    她不告而別。


    她連改過的機會都沒給他,就放棄他了,放棄了他們的孩子!


    甚至連論文答辯和畢業典禮都沒回來參加,她就像人間蒸發了。


    兩年後,他從美國回來,應李鄂閩的邀請去了s市工作。一次參加大學校友會時,遇見了楊藝敏。如果不是她主動過來搭話,靳威根本認不出眼前那張韓國流水線出品的大眾牌網紅臉是誰。


    醜逼再怎麽變也還是醜得一逼。


    靳威看著她那張加工臉就倒胃口。但畢竟是名牌大學的畢業生,且對自己夠狠,這樣的女人一般混得都不會太差。楊藝敏大學畢業後進了s市的一家知名的外資建築設計公司,參與了幾個大項目,事業正風生水起。


    楊藝敏對靳威還沒死心,奈何她用盡渾身解數撩撥,靳威始終對她冷冷淡淡。一個自己打心眼裏蔑視的人,卻頂著張假臉自信滿滿的對他賣弄五毛錢一噸的風騷,靳威權當欣賞了一出馬戲團的小醜劇。楊藝敏勾搭不成,惱羞成怒,在電梯口堵住靳威。


    “你是不是還沒忘了宋問?”


    靳威手插在褲兜裏,抬眼看著電梯上閃爍的數字,心想老子忘沒忘關你屌事!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那張檢查單其實我早就看到了。在我發到群裏一個月前我就看到了。我就是想看看宋問她會怎麽辦,我以為她會選擇把孩子生下來,畢竟她那麽喜歡你不是嗎?她跟我在同一個單位實習,那天我瞧見她向領導請假,我覺得奇怪就跟著她。萬萬沒想到她竟然,一個人去了醫院打胎!嗬嗬嗬,她一個人你知道麽?”楊藝敏笑得很詭異,“她在牆根站了很長時間,一個勁的抹眼淚,也不知是害怕還是……舍不得?我跟她大學同學四年,可從來沒見她哭過。我知道這事隻要我刺啦劃一根火柴扔在油罐裏,你倆一準玩完。我沒說錯吧?”


    “你是不是有病?”靳威壓著嗓音,捏緊了拳頭。


    “我有病?”楊藝敏指了指自己,點點頭,“好,我有病,你帥你說什麽都對!我要是宋問,在知道懷孕的第一時間我就會告訴你。可她沒有,你說那一個多月她在想什麽呢?可笑的是,那麽長時間,你都沒有發現她的反常。我覺得你對她的愛也就那樣啊,所以我才不惜撕破臉一試!你嫌我醜,我去整了呀,我現在不美嗎?”


    “你不應該去整臉,該去整整腦子。”靳威大步邁進電梯,手指摁著關門鍵不鬆,直到電梯門關閉,裏麵隻有他一個人。他的額頭抵在冰涼的麵板上,緊閉雙眼,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等他多番迂回打聽,終於找到宋問時,她身邊已有了現在的醫生男友。


    他們回不去了。


    後來他認識了若若,很快就追到手同居了。他吸取了前次的經驗教訓,對若若體貼嗬護寵愛有加,真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半點委屈都沒讓她受過。她也一直很乖巧聽話,像隻溫順的小羊羔窩在他懷裏,享受著歲月靜好。


    好麽,他才死了幾天,她就笑嘻嘻的開始算計他的遺產了。


    馬樂戈壁的,為什麽他每次都遇人不淑?一個冷血無情,一個畫皮妖精,他都日了些什麽貨色?


    涼風吹啊吹,吹不醒,如泥爛醉。


    涼風吹啊吹,吹遠了,望塵難追。


    渾渾噩噩的走過兩個街區,靳威抬眼看到馬路對麵店鋪的廣告牌還亮著,他無奈的按了按額頭,心想有時候自己不死一死,就不會知道自己活得有多假有多脆弱。如果連若若都是綿裏藏針兩麵三刀的人,那宋問在他背後又是一副什麽嘴臉?


    對麵還亮著燈的店鋪就是宋問的小店,心悅甜品。


    他不知道她一個學建築的為何不去設計院工作而要開一家甜品店,無從問起。人家覺得你配不上她,把你當廢品甩了,還問她個屁。


    隨便,怎樣都已經與他無關。


    他也是偶然知道這家店的。他買的房子就在兩個街區外,若若喜歡吃甜食,有次買了一袋心悅的蛋糕卷拎回家,他剛好在。打開袋子,蛋糕卷包裝得很精致,盒子上麵還放著一張粉色的心形卡片,上麵手寫了一段感謝語,畫了一隻拉著氣球的小熊。靳威盯著那卡片看了看,覺得筆跡有幾分眼熟,但沒有太在意放在了一邊。蛋糕卷有幾種口味,榴蓮的、芒果的、藍莓的,清香撲鼻,讓人食欲大動,每一樣他都嚐了嚐,以至於吃太飽晚餐都沒怎麽吃。


    後來,他開車路過時看到“心悅甜品”,想著給若若買點帶回家,當他在路邊泊好車,正要下車時,看見一個姑娘從裏麵推開了店門,然後一個大媽抱著個小女孩出來了,姑娘笑著和她們揮手再見。她頭上包著碎花頭巾,身上係著同色的圍裙,在夕陽柔光下笑得溫軟純真,還帶著幾分俏皮可愛,靳威都看傻了。


    姑娘就是宋問。


    兩三年不見,她原來躲在這裏……似乎瘦了點,其他沒怎麽變。靳威的車窗玻璃貼著暗色的膜,從裏向外看可以看得很清楚,從外往裏看卻什麽也看不到。是以即使從那以後靳威隔三岔五把車停在路邊透過車窗和小店的玻璃偷看宋問,宋問也從未發現過。


    她的店每天晚上八點打烊,今天不知為何都這麽晚了還亮著燈。靳威推開門走了進去,門邊的風鈴叮叮當當響了起來,宋問抬頭看了看,什麽也沒看到,蹙眉詫異了下,垂首繼續打包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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