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和周晴等人的工廠對峙,我原以為考慮的足夠周全,可直到野狼帶的兄弟報來一個消息我才意識到疏忽了什麽:老六潘宇軒被周晴她爸三槍打中胸口斃命,可頭部沒有受損隨時可能屍變。幸運的是,野狼的這個兄弟已經把我遺漏的事情處理幹淨了。


    第二天一早,野狼和他的人已經先行離開了醫院避人耳目,重傷的老八還在病床上熟睡,我在醫院打早飯的時候路過一個被官方封鎖的走廊,封鎖線外麵有十幾號人,“讓我們進去看看敖翔吧!”


    “對啊!所有人都在關心英雄到底怎麽樣了!”


    “對不起,搜索隊成員都在裏麵休養,你們不可以進去。”


    ……


    原來敖翔就在這兒,我無奈的搖了搖頭,第一次教他抽煙的時候,我可沒想過他以後會混的這麽高人氣。


    打完飯回來再經過那個走廊前,邊上的辦公室裏有幾個女的聊天的聲音,我隨便掃了一眼,正好看到了側麵對著門口的郭雅。


    結婚以後的她看起來比以前的氣色好了好幾倍,自從回憶起這個女人被我害過又救過我的命,我總覺得該去和她說聲謝謝,再問清楚為什麽又是怎麽會及時救了我。不過看到她現在幸福的樣子,我還是別去打擾人家得生活了。


    感謝也好表白也罷,我們這一生有很多話就注定要爛在肚子裏。


    通過郭雅臉上略顯輕鬆的表情,我估計敖翔也沒什麽大礙,端著早餐就走回老八的病房了。


    上午十點多,老八終於醒過來了,我很高興,可不管我怎麽和他說話他都不開口,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隻是腦中想起昨天後半夜醫生告訴我的診斷結果,簡單地說就是,老八的腿骨肌腱都受到重創,以後可能會稍有好轉,不過也要靠拄拐才能行走了。


    雖然我沒有對老八說過,但看他現在的樣子八成已經知道了這個結果。


    我還沒想好怎麽勸他,老八居然還先開口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


    除了這句之外,無論我再說什麽,老八都不再開口了。


    他怨我,恨我,也不是什麽意外的事情吧。


    看他這幅樣子,我也不張嘴了,站起身就走了出去,先下樓抽根煙好了。


    剛下了兩層經過樓道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對男女剛從做人.流的科室那邊出來,那個男的我壓根沒見過,但讓我沒想到的是,他身邊的女孩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她是胡欣雨。


    “小雨…你…怎麽會在這兒。”


    我說這話的時候她身邊的男孩也注意到了我,挑起了眉毛的表情可不怎麽友善。


    小雨捂著肚子慢慢抬起頭,痛苦的表情在看到我的時候露出一點喜色,“石哥,你,還活著,太好了……”


    她的聲音很虛弱,同時有點讓我在意的是,她最早是叫我石哥,後來都是直接就叫哥的。


    不用想都知道她剛剛做了什麽,我走過去扶著她的肩膀,“怎麽會這樣。”


    這時她旁邊的男生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先生,她現在很難受你別碰她,我要帶她回家休息……”


    我反手扣住他的指關節用力撅過去,抬腿踹在了男孩的膝蓋上,這小子吃痛直接跪了下來,手指還被我撅著,他隻能跪在地上動彈不得。“啊啊!你放!你放開我!”


    “小子,你對她做了什麽。”


    “放開他。”說這話的居然是小雨。


    我又給了地上這小子一下讓他不能再叫喚,然後扭頭看向小雨,一言不發。


    小雨看了看地上的男孩,隨後淡淡的說道:“石……石磊,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我不想再想起那些不好的經曆,我現在有了新的生活,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我不想見到你,再也不想記起以前的事情。”


    “小雨……”


    “我們都長大了,不是孩子了,不能總揪著過去不放。”小雨扶起了地上的男孩,用她獨有的堅強拉著男孩往外走,“再見麵還會是朋友吧。”


    小雨沒有再給我說話的機會,就像是直接掛斷了電話。那個男的又瞪了我一眼,也沒再說什麽,摟著小雨就離開了。


    毫無準備的偶遇,意想不到的別離。就像我剛剛說過的,又一筆賬得爛在肚子裏了。


    我站在原地發愣了好久,直到從窗口看到小雨在男孩的攙扶下一步一晃悠的走出醫院,坐上了一輛奔馳,慢慢消失到視線之外。


    在這個基地裏能有私家車就不是慫主兒了,而且還是一輛奔馳amg,在離開我以後,她真是找到了一個好歸宿。


    看著小雨離去的方向,我不停地告訴自己,她還活著就是最好了,可心裏還是像被抽走了什麽似的,疼,卻說不出又哭不得。


    又是這樣,人們一個個的離開,老六、同事、周晴、老八、小雨……究竟有多少虛偽,多少無奈。這一次,我可不會再哭了。


    聽說時間是最好的治療心傷聖藥,可如果有朝一日,對時間的遺忘讓我連在夢中都無法見到你,那麽我到底還剩下了什麽。


    我開始拚命的回憶著上一段失去一切的經曆,用無法言明的心痛證明自己也曾真正的愛過。


    恍惚間我就回到了那家賓館房間廁所的門口,裏麵就是已經變化的愛人,然後我點了一把火,一把足以把我的心也燒死的大火。騰騰的熱氣在四周升起,火焰發出劈裏啪啦的爆響。


    緊接著,火焰中爆.發出一聲最大的炸響,腳下的地麵和四周的牆壁都在晃動,天花板上的掛燈掉落了下來,摔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人們的尖叫聲夾雜在混亂之中,我一個趔趄差點沒站住腳,恍然回過神來,我發現這已經不是我矯情的回憶了,而是這家醫院裏真的發生了爆.炸!


    爆.炸源頭是從樓上傳來的,想起老八還在上麵躺著,我立刻轉身沿樓梯跑了上去。


    驚慌失措的人群在樓道中互相擁擠著,我好不容易擠上樓梯,又被兩個大胖子給拱了下來。


    最後費死牛勁我才上了一層,敖翔就在這裏,但他身邊肯定有不少能人,要去老八的病房我還要往上跑。


    人群都是在往樓下擠,隻有我逆流而上,難度可想而知了。就在我剛剛轉過樓梯把腳的時候,突然又是一聲巨響,就在我剛剛經過的樓道又發生了第二次爆.炸!


    一團溫熱的物體打在我的後腦勺上,緊跟而來的氣浪把我整個人推飛了起來,直接撞在樓梯台階上,能及時護住腦袋不被撞開已經算是我走狗.屎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再次爬起來的時候,身上疼的像是快散架了,周圍全都是煙塵,嗆得人喘不上氣,焦臭的味道不斷的往鼻子裏湧。等煙霧稍稍散去,我就看見剛才爬上來的樓梯已經完全坍塌,而原本擁擠在上麵的數十號人也幾乎全都消失不見,四周的牆體上多了成片成片的血跡和大團慢慢下滑的肉醬。


    哭喊和痛叫此起彼伏,我扶住僅剩半截的樓梯欄杆慢慢站起來,把掉在我肩膀上的不知道誰的斷手扔開,繼續往樓上走去。


    老八還在上麵,我必須要救他。這是唯一支撐我前進的動力,同時我也十分慶幸剛才遇到的小雨能夠及時離開。


    再爬上一層就到了,我已經可以看到老八的病房門了,不過這一層的情況也不容樂觀,樓道間已經損毀大半了,看來第一次爆.zha就發生在這附近。


    我踉蹌的衝向老八房間,兩扇門全都倒在地上,我踏著門板上的碎玻璃渣邁步進去,看到的卻是六張空蕩蕩的病床!


    這裏沒有血跡,他們肯定是被轉移了。我跑出來左右張望,忽然看到走廊另一頭有個人影冒了出來,人影看到我的時候愣了一下,隨即大喊道:“怎麽還有人,快過來!從這邊跑!這邊的樓梯安全!”


    我立刻衝了過去,那人老遠就問我還有沒有別人,我沒搭理過去就立刻往下麵的樓梯看,果然看到不少病人和醫護人員正在互相攙扶著往下走。


    “唐宋呢!唐宋在哪!”我這才轉過頭看剛才招呼我的那個人影,這一看我都愣了,她居然是郭雅!我還以為她早就跟著敖翔那些人跑了,沒想到她居然留在這裏轉移病號!?


    郭雅明顯早就認出我了,不過她沒有說廢話,直言道:“這層的病人都已經轉移下去了,現在就剩下咱倆,快走!”


    “都轉移了?那老八他……”我不再墨跡,邁步就要往下追,可剛下了半層的樓梯,上麵的樓道裏就有人喊救命。


    我停住步子看回去,郭雅也聽到,她還沒來得及下來,“我去看看,你快走!”


    說完郭雅就跑進了走廊。


    我在原地停了不到三秒,立刻就轉身跑了上去。我不能再留下她一個人,這是毋庸置疑的。


    等我跑上來的時候一看,郭雅已經跑向走廊另一頭被摧毀殆盡的樓梯那邊,我剛追過去沒幾步,郭雅也已經到了那邊的樓梯口。


    就在這時,正對樓梯口的病房裏突然跑出一個男人,步伐毫無停頓,筆直的衝出來正撞在郭雅身上。


    “啊!”郭雅根本受不住被這麽一撞,結果人橫著就倒退出去,一腳踩空,仰頭就從斷開的樓梯之間摔了下去。


    “郭雅!!!!!!”


    我來不及搭理那個男的,全速衝到樓梯口,再往下看的時候,郭雅已經筆直摔到了一層的廢墟之中,而在那廢墟旁邊,正站著幾名搶救傷員的消防員,郭雅的墜樓讓他們愣住了,不過還是有人抬頭往上看,正好對上了我的臉。


    郭雅沒救了,我當時就已經明白的,她好不容易能過上好日子,結果居然被,居然被……


    “哈哈哈哈!”推郭雅下樓的男人發出令人惡心的笑聲,“不說是天使嘛!?怎麽不會飛啊!哈哈哈笑死人了!!”


    “為什麽這麽做。”我站起來冷冷的看著他。


    “為什麽?”男人突然麵色猙獰起來,“我也想問為什麽!為什麽繳走了我一輩子的積蓄?為什麽我吃的喝的都不如別人?為什麽要安排我去刷廁所?為什麽,為什麽我兒子得了病他們卻隻給了我一張病危通知書!?就因為我們是上個月才進來的幸存者嗎?這不公平!不公平!我要他們死,我要他們全都死!炸.死他們!”


    就是這種人引起整個基地的恐慌麽。


    我衝上去揪著他的領子把他推到牆角,剛舉起拳頭,這家夥居然搶先一拳打在我肚子上,跟著又用手肘砸中了我的臉,我吃痛倒退了兩步差點從樓梯邊沿摔下去。


    “去死吧你!”


    男人抬腳就踹過來,我閃到旁邊用左胳膊夾住他的腿,右拳猛砸他的胸口和脖子根,一拳兩拳三拳我完全沒有停止的意思,男人突然擋開我攻來的拳頭,揚手用胳膊掄在我胸口上,這一下把我掄到了旁邊也被迫鬆開他的腿,他趁機跟上來一腳直接給我踹了出去。


    倒退了三步一個不穩我就摔到地上,男人又不管不顧的衝了上來,我翻過身用俯臥撐支起身子,在男人跑到跟前的時候由下而上給了他肚子一腳,然後一個前滾翻我又站起來,這裏已經靠近走廊盡頭的窗戶了,我轉過身趁著男人停在原地捂肚子,猛地衝了過去,伸開雙手彎下腰正撞在他肚子上,這一下就給他撞翻在地,我撐著身子往上一竄,騎在男人肚子上,照著他臉一陣老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直打到我的拳頭流血才停了手,男人的意識已經模糊了,我起身抓著他的衣領站起來,回頭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窗玻璃,我運足力氣拽著男人猛地撞了過去。


    啪嚓!!!


    玻璃徹底崩碎,男人也被我從窗口扔了出去,我看著他飛速墜落,最後大頭朝下掉在地上,腦袋像是摔開了瓤的西瓜。


    呼。我常出一口氣,回身經過破損的樓梯旁,站在原地沉吟了幾秒,隨後立刻跑向另一頭的走廊離開了。


    我成了最後一個跑下樓的,在我和那個男人對打的時候,原本在這邊樓梯的病號已經全都轉移出去了。


    越往下走溫度越高,我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結果在我剛到三層的時候,就看到下麵的樓道裏已經燃起了大火,此路不通。


    我退出樓道來到三層走廊,徑直跑向另一頭,希望那邊破損的樓梯還能對付著下去。


    跑過來一看,這邊剛才經曆了兩次爆.炸,上麵的樓梯已經坍塌下來,不過三層這裏的還有落腳的地方,我小心翼翼的順著僅剩的台階往下走,煙塵仍然很重,我盡量壓低身子,可還是阻止不了身體被濃煙侵襲,之前受到爆.炸的波及也讓身體越來越不聽使喚,當我下到二層的時候,意識已經不清晰了。


    二層的走廊裏到處都在著火,這裏倒是比上麵熱鬧的多,有不少人跑來跑去,或是搶救傷員或是奔於救火。


    再撐一下就到一層,可是實在堅持不住了,好像身體裏的氣管都被燒著了似的。就在將要邁到下一節台階時,兩腿突然一軟,我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恍惚之間看到很多人在身邊跑來跑去,愣是沒人管我,過了好一陣子,才有三個人出現在我的視線裏,而且還是三名消防隊員,可他們說出的第一句話差點讓我氣吐了血。


    “是他……我不太想管……”


    這什麽意思!?


    另外一個說,“就是他把郭雅推下來的!現在這是罪有應得!”


    我想說你們誤會了,可我說不出話來。


    就在我希望即將落空時,他們三個裏麵最年長的一個消防隊員直接抱起我就往外跑。


    等到了一層大廳才把我放下來,轉頭就對那兩個年輕的隊員嗬斥道:“你們兩個剛才不先救人瞎聊什麽?!”


    “可是李哥,他把郭雅……”


    “沒什麽可是的!你們是消防員,隻管救火救人!別的事情不關你們的事!穿這身衣服是讓你們拯救火場裏每一條生命的,無論他做過什麽!”


    “報告!”另一個消防隊員急匆匆的跑了出來,“報告!三組的秦鳴剛才為了帶出一個病號,被掉下來的天花板壓住了!”


    “病號呢?”


    “已經轉移出去了!”


    “好!你們幾個跟我去把秦鳴帶回來!”年長的消防員看著我身邊這倆,指著其中一個說道:“你把傷員送出去!一定要保證安全!”


    “是!”


    “等等兄弟……如果我們之中有人回不來,告訴家裏人,我們去執行任務了。”


    “李哥……我……我知道了!”


    我被留下來的隊員扛起來走了出去,在意識彌留之際,我的餘光看到那位李哥帶著其他隊員們再次進入火場的背影,漸行漸遠……


    當英雄的背影消失以後,誰還會關心他們的名字,有些人再也不會回來,他們留給這個世界的,隻是親人的哀痛和一串陣亡數字中被抹去的零頭。


    閉上眼睛的時候,我告訴自己必須拿回我的第一本日記,那是很多人曾經存在過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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