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抱月。


    一駕馬車在一個青石圍牆的院落門口停下。


    “飄飄,明天一早我來接你!”茱萸把蘇桂接下車,對葉輕飄囑咐到。


    “你要是很忙,我們可以自己過去,而且我們也可以去你其他鋪子裏幫忙賣東西來還債的。”葉輕飄一把攬住下了車很快又進入睡眠中的蘇桂。


    “哪需要你真的還啊,你能來,我就已經很高興了。”茱萸臨上車前沒好氣地說道。


    “嗯……”說實話葉輕飄剛剛也隻是那樣一說罷了。


    “飄飄。”茱萸掀開車簾子又探出頭來,葉輕飄認真地側耳聽著。


    “你知道,有一個詞語很適合你嗎?”


    葉輕飄有些不好意思地搖頭。


    “明媚”


    茱萸神往地繼續:“我第一次見到你,這個詞語一下子就浮現在腦海裏。你知道那種感覺就像日出後沐浴到的第一縷光,走出屋子後呼吸到的第一口新鮮空氣,臨睡前長長伸的那一個懶腰……總之……很美好,很輕鬆,很愜意!”


    “啊?”葉輕飄真的是年輕,所以真的是不懂。


    “算了,你不需要懂,明早見!”茱萸在疲憊的眼中把那些心馳神往拉回現實,放下簾子,車軲轆聲“嘎嘎”響起。


    看著那遠去的車子,不知為什麽葉輕飄心裏有些難過。這種難過不是被籬釀罰,不是對著空氣喊“父親”,也不是和更雲吵架那種。


    那是一種失落,一種從腦到眼到喉到心的酸,人生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葉輕飄有預感,明早他不會來接她了!


    剛扶著蘇桂轉身,立馬被眼前的一道影子逼得退了幾步,恐怕心都停止跳動好一會兒。待到看清楚眼前的人時,葉輕飄才鬆了一口氣。


    “你怎麽會在這裏,剛才那個……?”


    “嗯,我都聽到了,雖然實在沒有興趣聽。”寸言一臉的毫不在乎:“你和那個茱萸……”


    “什麽?”葉輕飄使勁把完全癱在她身上的蘇桂往上攬了一下,很是吃力,所以當寸言很留意她聽到這個問題的表情時,卻隻看到她一臉費勁的樣子,隻好失望地欲幫忙搖醒蘇桂。


    “你抱她進去就好啦,為什麽要搖醒?”葉輕飄很寶貝地把蘇桂往懷裏摟,擋開了寸言的手。


    “我要去跟蹤茱萸,你一個人沒法把她搬進去。”寸言說罷起身就走。


    “我也去。”葉輕飄一把扶正蘇桂,使勁晃動幾下,仿佛剛剛的吃力全是偽裝的那般。蘇桂耷拉著眼皮立直身體看葉輕飄還在眼前,剛想靠過去,那飄飄卻“嗖”地一下不見了蹤影。


    “蘇蘇,自己回去睡。”


    密林深處,未滿的月穿掛在樹枝間。


    出了鬧市,經過一條影影重重的剛好夠馬車過的小路後到達一片林子。這些並不是什麽參天大樹,也並無粗大的樹木,隻不過就是長得直和密。


    荒蕪人煙。


    實在難以想象每日裏如此幹淨爽朗地笑過,茱萸竟要回到這麽陰森可怖的地方,他在城裏明明有很多房子可以落腳,葉輕飄實在覺得在事情的兩麵差別竟如此之大。


    自己真的想象力有限……那種難過又浮上心頭,同時她似乎有些明白了為什麽籬釀一定要她從羌泥出來四處闖蕩。


    穿過這片密林,在月光下可以看到前方不遠處獨家獨戶的一所破落房子:木柵欄,木大門。


    在茱萸手裏燈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到那房子的牆由籬笆和泥巴合在一起建造,準確地說由籬笆編織成牆又往籬笆上敷上稀泥建成屋子的牆壁。


    桑榆如此富庶,沒想到還有如此衰敗之地。


    “不要小看了這牆,冬暖夏涼且扛大地動的。因為籬笆間互相拉扯,房子不容易坍塌。”寸言像是看透了葉輕飄心思那樣,說了一個讓她心裏好過些的理由。


    茱萸下車進屋時,兩人才看清楚一開始趕馬車的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回去了,到這裏的隻有茱萸一人。


    茱萸進了院子再掌起四周所有的燈,院子裏頓時光明起來,剛才的那些陰森恐怖感少了許多。


    奇怪的是燈火通明後茱萸並沒有立即進屋點亮屋子裏的燈,而是默默在屋子拐角處靜立很久。


    等得都快睡著了,寸言才搖醒葉輕飄告訴她可以進去了,因為茱萸進裏屋已經有一會兒。


    一眼看向四周,隻有月光以及月光下的重重灰影。


    院子很靜,隻有蛐蛐的“嘰嘰”聲。院子很寬,畢竟四周多的是空閑的土地。屋子在最北角,且是側牆麵對著院門,好奇怪的構造。


    進了院門穿過空曠的院壩到了拐角要進入屋子前麵時卻被一個土堆攔住了,兩人記得茱萸就是在這裏站了很久,在土堆和屋子的牆之間隻留了剛好夠一人通過的寬度。


    葉輕飄小心跟著寸言從土堆後麵繞到土堆前麵時,差點沒被眼前的一幕嚇背過氣去。


    香燭齊全,才燒過紙錢。在微微揚起的紙灰和搖曳的燭光裏,一眼就識得這是一座墳墓。


    和死人同住一個屋簷下!這是什麽風俗習慣?


    在寸言的無比安靜裏葉輕飄聽到自己憋氣許久後倒吸一口涼氣的斷斷續續聲,後背升騰起來的寒氣漸漸變得濃烈,猶如一隻冰涼的手覆上每一寸肌膚,蠟燭映襯著碑文,眼前的一切擠壓著葉輕飄的整個胸腔,她感覺到這個空間裏找不到可以安放自己的地方。


    她嚐試分散注意力,可是沒用,不由得向寸言靠了又靠。


    “沒事。”一隻溫暖的手撫過她肩頭,這種溫暖一路向下擊退那些寒意,她立馬覺得好多了。


    在燭光的映襯下,兩人看到碑上刻著:“母柳綾父方梧合墓”。


    原來這是座合葬的墳墓,可是為什麽茱萸要這樣子埋葬自己的父親母親?葉輕飄和寸言都無從得知。


    寸言擰眉再次進入思考中。葉輕飄甚是害怕這樣的氣氛,因為除了胡思亂想和害怕,她沒法進入其他任何狀態。


    “你說,茱萸的父母就葬在家門口是用來看家的嗎?堵在這裏豈不是太不講究了?”葉輕飄哆哆嗦嗦的。


    寸言耷拉著的眼皮往上掄了一下,葉輕飄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趕緊雙手合十原地向那墳墓鞠了幾個弓,嘴裏還念叨著:“不是有意冒犯,有怪莫怪!”。


    剛念完馬上又說道:“你說,如果葬在家門口是用來看……咳……用來庇佑茱萸的話,那麽,那麽……”葉輕飄邊說著眼睛邊四周打量:“他父母的陰靈會不會在四周盯著我們啊……現在?嘶……”葉輕飄此刻的思緒被徹底放飛,收都收不住。


    “庇佑?”寸言把這個詞語輕輕念了一聲又琢磨起來。


    葉輕飄正在以不易被察覺的速度和幅度一點點挨近寸言時,不知哪間屋子傳來“嘎吱”的開門聲,寸言一把按住葉輕飄的肩膀與她一起蹲到墓邊,縮小隱藏起來,確定沒有被發現後,偷瞄出去。


    一個身著紅色滾邊白色羅裙,頭梳倒鉤髻正衝前插一朵粉色薔薇,衣著開放、體態風流的女子抱著一把琴正去往茱萸剛剛進去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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