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綠水、一馬平川皆在眼前,溝壑縱橫、峽穀嘶鳴也在腳下,恐怕也真的隻有這裏符合歌頌所描述的條件。


    歌頌說筆什花海之所以難去是因為人的速度與時空的穿梭之間真的很難摩擦出某一瞬間的巨大反差。以前葉蘆栩也都是渾渾噩噩、分不清夢與現實,根本就不知道進出筆什花海的實際操作。直到後來他沉睡,歌頌不得已才真正地開始研究這其中的奧妙,而且她也隻是摸索了些進的訣竅,就連這個也沒有親身實踐過,對於出來那就真的是還來不及了。


    就在這片表麵平坦無際,腳下突兀幽深的地方,歌頌說隻有這裏能具備這樣的條件:位於最中間,猶如大地裂痕的那條峽穀,那是這裏最大的峽穀。一天當中有兩個瞬間這裏會有光線的徹底變化,一是早晨的第一線光經過這裏,稍縱即逝它便向遠方鋪灑開去;二是日落時分,帶來黑暗的那束光撤離這裏的刹那,電光火石之後黑暗接踵而至。機會其實很多,每天都有這兩次,可是它的另一個先決條件是風速。這是最難控製的一點,沒有哪兩次風會以同樣的速度經過,而你也永遠無法精確預測下一次光到來或是離去,那一瞬間風是多大。之所以需要掌握風速,那是因為人要在光線變換的那個瞬間,和風同速同步經過這條峽穀中光恰好變化的那個地點,也就是白天黑夜交替的那個點。


    什麽都要做到精準,這真的是太難了。僅是人的速度要可以隨意控製,就真的不易做到,何況還有另外的條件。


    “如果速度上有偏差會怎樣?”卷堆問歌頌。


    “比風慢或者沒有把光線變換的那個點掐準,你們都隻有一個下場,那就是跌落山崖。”


    “如果掐準了,可是速度又比風快呢?”


    “你會離開現在的世界,到達另外的世界。每一個世界都有通往別處的機關,這個世界的我想就在這裏。”


    所以簡而言之,和風同步去到褶皺,比風慢墜落懸崖,比風快飛去別處。前提是還要把光線變換的那個點掐準。


    大家仔細琢磨了一下,最差的結果隻能是去到別的世界,萬萬不可以掉下去被摔死。所以苦練速度成為每個人都無法偷懶的事情。


    這是一個傍晚,萬事俱備,隻待光去,隻等風來。


    五雙相互握緊的手滿是汗水,大家都分不清是對方緊張還是自己緊張,隻知道要緊緊抓牢,不管是跌入穀底還是去到另一個世界,都要在一起。


    從來沒有一個地方像這樣黑夜和白天隻等一線看得見的灰色光來宣布,四周靜得隻剩下大夥兒的心跳聲。


    已經準備近一月,演練無數次,雖說沒有十層的把握,可也算是信心十足才敢正式操作。


    光明一點點後退,黑暗一步步逼近……


    凝神、聚氣,從倒數五個數開始,被推選為頂梁柱的寸言便一個指頭接一個手指頭豎起同時感知預測接下來的風速,當他的五個手指頭全部豎起,那麽他會作為其餘四人的方向標和速度依據。


    三,二,一……


    當寸言的第五個指頭豎起,那隻手掌朝風的方向一倒,更雲第二,卷堆第三,蘇桂第四,葉輕飄第五,誰都沒有拖誰的後退,五人保持同樣的節奏和步調一同往峽穀中撲去。


    當他們全部到達事先測定的點,也剛好重疊在那條灰線上,一分不多一毫不少,一切都抓得剛剛好。


    就在他們與灰線一同移開,黑暗就要籠罩那個地方的瞬間,本在預測中會是單一方向的風源,也不知從哪裏突然來了幾縷微風,單憑人的感官幾乎感受不到的那種微風,機會稍縱即逝,就是這幾縷平日裏微不足道的風卻足以改變一切……


    每個人的速度都變得比寸言的快些,由於大家手牽手,彼此牽製,寸言被動地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細微的差別,但那是真實存在的。幾乎沒有人看出來他們比那灰色光線移動的速度確實快了些,直到電光火石的刹那,一道足以亮瞎所有人眼睛的白光將五人裹挾、震動,誰都沒明白發生了什麽,全身的感官似乎都失靈了,然後如同被秋風掃落的最後一片葉子……


    ——


    刺痛,因為寒冷。


    卷堆躺在地上的姿勢幾乎被擰成麻花狀,他慢慢活動著每一處關節,喚醒身體所有部位,這花了很久。


    眼前一片漆黑,眼睛瞪得再大也都無濟於事。整個軀幹都活動開了,隨著意識覺醒,他用心感受了一遍身體的所有器官,唯獨感覺不到自己的兩條手臂……這時候他才在大腦中捋清楚,之所以自己會以這麽別扭的姿勢躺得這麽難受就是因為他的兩隻手分別被左右兩個人死死拽住。也不知他們到底是用了多大的氣力,才導致兩條手臂像廢了一般,沒有知覺不說,現在還拽得他爬也爬不起來。


    那兩人似乎還沒醒,不,應該是說自己之外的其他人都還沒有醒。盡管他已經嚐試過把所有人的名字都挨個兒喊了幾遍,但沒有喊醒任何一個。


    天上不時有冰冰涼涼的東西掉落在臉上,漸漸地越來越大,密密麻麻,卷堆明白這是鵝毛大雪。


    如果再不把他們弄醒,恐怕沒被摔死也會被凍死。卷堆開始嚐試使勁抽出他的兩隻手,但是毛毛汗都出來了,為了借力自己也順著地麵蹬了半天,無濟於事!


    卷堆卯足了勁兒,臉憋得紫紅,想要來一把大的,一舉掙脫兩人。正處於快鬆勁兒的時候,突然右手上一鬆,整個人“啪”翻到左手邊那個身上。


    “睡個覺,你瞎折騰什麽呀!”黑暗中,蘇桂咬牙切齒的聲音。


    卷堆心下一喜,趕忙摸索著坐過去,抓住蘇桂:“你醒啦,太好啦,蘇蘇!”


    “好個屁,這麽冷,還不如不醒!”蘇桂的牙齒開始敲鑼打鼓演奏開來。


    總算是有點聲響,哪怕是磕牙齒的也算是謝天謝地!卷堆摸索著過去,準備把拽住自己另一隻手的人也弄醒。好巧不巧,一巴掌摸過去,恰好捂在那人嘴上,可是卷堆那麻木尚在回血的手沒能準確感受那是哪個部位呀,所以按住就使勁搖晃,嘴裏卻大喊著寸言和葉輕飄的名字。


    “唔,唔……”更雲一把甩開卷堆摁在他嘴上的手:“堆哥,自己有多重,你心裏沒點數嗎?”


    被一把掀開的卷堆這才意識到搖著搖著自己的整個身體基本上都撐到更雲臉上去了,隻好歉歉地笑著:“醒啦!”


    “廢話,不醒的話,等你把我壓死或是捂死呀!”


    “到了嗎,到了嗎?”另一頭傳來葉輕飄激動的聲音。


    “對呀,對呀,是筆什花海嗎?”本以為又睡著了的蘇桂也如同夢中忽醒。


    更雲“啪”地坐起來,他的突然起身把才被他掀開的卷堆又拉扯過來,險些撲到他懷裏。他這才發現自己一隻手還緊緊地與卷堆的手十指相扣,立即嫌棄地一把甩開了,可憐卷堆剛被拉回來又被甩回去。


    “哼,會點功夫了不起了,說甩人就甩人!”卷堆氣呼呼地揉著自己的屁股站起來。


    更雲一回味,發現自己另一隻本該被寸言拽住的手居然很是自由!心下一涼,趕緊朝身邊摸索過去。


    “寸言,寸言……”摸幾下沒什麽發現,更雲一陣恐慌,不禁著急地喊起來。


    “怎麽,寸言不在麽?”葉輕飄從盤坐在地上立馬彈跳起來,朝更雲聲音的方向奔去,不料腳下被不知是誰的腳一絆,“嘩”地朝前撲去。


    隻聽得“叭”的一聲,葉輕飄深深地紮進雪地裏,同時眼前一陣明亮,葉輕飄一抬頭,看到某人的衣衫和雙腳,那人顯然也被“腳下有人”嚇到了,倒退了一步。


    葉輕飄一看,是寸言,心頭的緊張頓時鬆懈下來。


    “哦,大哥,你在的哦!”還在雪地裏一陣好找的更雲捂著胸口站起來過去抓著葉輕飄背上的衣服就把她拉了起來。


    “撒開手,更雲!”剛剛的一撲,葉輕飄滿臉都是雪,現在被更雲抓起來,自己又氣憤地甩開他的手,一臉的雪落得“唰唰”的。


    “不知道我是個姑娘家嗎,你扶我也扶得好看點啦!”


    “我一直就這樣扶你的呀,幾時見你要求要扶得好看了?”


    “那,那,那時候還小啊,真是缺心眼兒!”


    “吵死了,閉嘴!”


    耳朵捂了半天的蘇桂實在忍不了了,一手抓住一把雪就朝兩人丟來。


    “又不是我的錯,你連我也打?”葉輕飄眉毛一橫,腳下剔起一把雪,在手中三兩下揉成團就朝蘇桂砸去,更雲就更不用說了,蘇桂丟過來的雪團他一把接住早就丟了回去。


    “卷堆,他才甩過你。那麽好的機會你不好好利用嗎?”蘇桂邊還擊,邊拉隊友。


    卷堆手中本來就握住一團雪的,那是站起來的時候沒啥目的,簡單抓的,但蘇桂一提醒,更雲一看他手中有雪,準備先下手為強,左右開工,“嚓,嚓!”隻聽得兩個聲音飛過,卷堆腦門上就結實地挨了一下,另一個錯過他的脖子直擊寸言。


    這下倒好,大家都發現有個袖手旁觀的,而且罪魁禍首就是他,誰讓他醒了卻不吱聲的,所以四個人的矛頭瞬間統一指向寸言。


    “兄弟們,放放私仇,先團滅寸言,他個禍害打了一點也不無辜!”


    隨著更雲的號召,一個接一個雪團劈裏啪啦朝著自己砸來,起先還十分注意形象躲避的寸言一會兒功夫就被大家包圍起來,四麵皆是大雪團,不反攻不行呀!


    一陣亂七八糟的喊叫聲和雪團砸人的聲音驚擾了整個雪夜,雪下得更加恣意輕狂,一片厚厚的雪地被幾個人踩得到處坑坑窪窪,一片狼藉。


    大夥兒都累了,背靠背拉長腿原地坐下,大口喘著氣兒,濕噠噠的裏層衣服緊緊貼在身上,熱汗慢慢冷卻下來,那層被汗濕的衣服緊緊裹在身上,一個個開始打著寒顫!


    好在天也開始蒙蒙亮了,夜裏打著雪仗也就不管人在哪裏,現在借著這昏昏的光線,大家才看到這是一片寬闊的荒地,平坦、一望無際。


    遠處似乎還有草垛子,能判斷得出那是莊稼地,但是目光所及之處卻不見有什麽村莊之類的東西。


    一路走來,很顯然卷堆生活經驗最是豐富。趁著大家都還沒有冷得受不了,雪也稍微小些了,他又帶著幾個夥伴到田野邊上拖了好多莊稼杆子,在有枯草的地方打掃開一片,露出冬天裏的厚草地,在那上麵現搭建了一個草棚子。在離草棚子一段距離的地方挖了一個洞直通草棚子的地下。將在前方小樹林裏拾來的柴禾在那個洞中燃燒起來,大家紛紛把裏層濕透的衣服換下來,穿著外頭相對幹爽的,把濕衣服晾起來。


    草棚子裏開始暖和起來,外麵的雪又下得什麽都看不見。好在有更雲的袋子,盡管那裏麵隻有很少吃的東西,但是有鍋碗啊。


    寸言和卷堆冒雪去那些莊稼地裏拔了農戶們嫌小丟棄在地裏的蘿卜回來,大家化雪煮了蘿卜湯。


    很顯然這裏不是筆什花海,因為傳說那裏是個仙境一樣的地方,滿地紅花,可是這裏……


    “等到雪小些,我們去到有人的地方問問情況再說吧,按照歌頌說的,恐怕我們是到了另一個沒有一個熟人的地方了!”卷堆慫著眉毛。


    “那我們晚上吃什麽?”全場最該著急的人卻顯得最不著急,葉輕飄看著棚外的茫茫大雪問道。


    “我這裏還有些幹糧!”更雲抖著袋子。


    “那也不夠啊,我們有五個人。”夥夫卷堆皺著眉頭。


    “我們吃烤蘑菇吧!”葉輕飄眼睛一亮。


    “冬天唉,飄姐,哪來的蘑菇?”卷堆打趣道。


    “有,就是冬天,而且必須是下雪天才有這種蘑菇!”葉輕飄自信滿滿。


    “嗯,我也知道這種蘑菇。”寸言看著葉輕飄,既是肯定她的說法,也表示本以為這世上隻有自己知道這種長在雪下的蘑菇。


    “也就是說等一下我們要集體去采蘑菇咯?”蘇桂靠著草棚子問道:“我們可不可以先睡一覺,要不然這麽暖和好可惜!”


    呃,不得不說她道出了大家心裏都想說而又不好意思說的話,當然紛紛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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