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莫濤賢說的,兩人直直往前,約摸一頓飯的時間,忽見前方有一個亮口,迎麵一縷清冷新鮮的風讓兩人瑟瑟發抖。


    一見有出口,而且這出口十有八九是可以通到回去的路,兩人一陣狂喜,向著那裏小跑過去。


    “啊啊?”


    出口倒真的是出口了,可是站在出口的位置往外一看,兩人瞠目結舌,有些失望。


    原來這裏還並非最終出口,兩人站的地方似乎是一個洞口,可是一仰頭,頭上方分明有屋簷有瓦楞,你要說這裏是房子吧,身邊分明是洞壁。


    洞壁配房頂?


    兩人現在也無心去猜這奇妙的搭配到底是為何。腳下是一排青磚階梯通下去,要是通下去是一片廣場或平地也好!


    讓人萬萬想不到的是青磚的最後一級之後分別有兩條極短的路可以過到對麵去,複雜的也就是在這裏:到了對麵之後曲折的路怎麽走都會繞回原地,那些橫豎直的路最終都會無路延續。


    很明顯,表麵的路是行不通了。不過最中間橫著兩排豎分三道共六個樓梯口筆直往下通去。


    更雲趴在每個樓梯口往下一探,深不見底,一陣強風從底下往上翻湧,讓人喘不過氣來,就連頭發都有快要連帶頭皮一起被撕拔下來的感覺。


    每一個都一樣,沒有差別。更雲癱坐下來,仰頭到處一打量,四周鬱鬱蔥蔥,密不透風,全是綠得發黑的樹林。


    眼下剝麻營村處處大雪,這裏雖冷,倒是一點雪沒有。寸言回想著那片長滿繭子的樹林,判斷這裏和那裏應該是一片,也就是說這裏依然還是塚林。


    塚林!


    寸言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顧名思義,塚林——並不難理解,那麽這裏的塚林其實包含的是兩個:房子內和樹林裏。


    應該沒錯,就是這樣。可是又有什麽用呢,對出去一點幫助都沒有!


    “寸言,快來!”


    更雲叫喚的聲音讓寸言一下子回過神來,這才發現不知幾時更雲又回到那個洞口,現在正朝他張牙舞爪。


    “快看,快看……”更雲的手朝著下麵一陣比劃。


    寸言整體局部一陣細看,除了那些不知如何選擇的樓梯口,其他確實有點眼熟,但回憶再三,還是很肯定之前從未見過。


    “不應該呀,你們這些讀萬卷書的人怎麽會看不出來呢,我認得的字少,但我都看出來了。你,你別隻盯著一處看,你這樣,既要分開單獨看,也要團起來……”


    “‘典’字!”


    更雲還沒有比劃完,寸言突然張口就說,更雲興奮得就著攤開的手拍了一個響亮的巴掌:“就是。”


    寸言眯著眼再確認了一遍,“沒錯,是個‘典’字!”神色間滿是喜悅。


    “我看葉輕飄還敢不敢說我是文盲了!”更雲把嘴斜吊在眼睛鼓起來的一側,驕傲無比,有種一雪前恥的快感。


    “可是‘典’的解法多了,出口的玄機真的暗藏其中嗎?”寸言開始絞盡腦汁。


    “嗯,雖說很多,但是要對於剝麻營村或者對於這裏來說兩兩吻合的那種才是。”


    更雲說的似乎有道理,寸言扭頭看著他的眼睛思考著他的話。


    “你們那裏,這個字都有哪些用法?”


    “嗯,我讀書不多哈,首先聲明。”剛剛還傲嬌著的人,突然給自己設了一個前提才準備說。


    “常見的就是‘祭典’啦、‘典籍’啦,典當啦……”說了幾個真的是他們那裏常見的之後,更雲撓了半天腦袋再也想不出其他的。


    “‘祭典’‘典當’……”寸言環顧四周,然後念叨著這兩個詞,“兩個當中你選一個?”


    “嗯……啊!這麽草率的嗎?”更雲開始不自信地閃爍著獨眼。


    寸言衝他點頭肯定著。


    “嗯……”更雲很認真地打量著這一切,思考良久,“這裏冬天還綠油油的,充滿著神秘感,而且裏麵有那麽多的……還有樹林裏……我打賭,樹林裏肯定全是裝著屍體且沒有蓋蓋子的繭子。所以這裏最需要的是祭祀,那麽我選‘祭典’!”


    更雲為自己精辟而又嚴謹的分析感到信心滿滿,一下子覺得以前卷堆他們說自己沒有腦子真的是冤枉了。


    “那就是‘典當’!”


    “嘿嘿,對對對……”更雲笑嗬嗬地連聲讚同。


    “嗯,啊?”忽然反應過來,寸言說的不是自己那個。


    “為什麽呀,你自有主張,還問我幹什麽呀?”更雲抱著手往上吹著那吊在腦門前的可惡頭發。


    “你說得對,這裏需要祭祀,可那是對於死人來說的,是進來的時候。可是現在我們是要出去,活著出去,是對於活人來說的。”


    更雲摳著嘴唇眨巴著眼睛,突然那隻獨眼一亮:“我明白了,我們需要從活口出去,那麽就需要東西來跟活口典當,最好是永不贖回的那種。”


    “是的,這種地方沒人願意再來第二次。”


    “那什麽才是活口需要的?”


    “你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它看上的。”


    最需要的?更雲一拍巴掌:“簡單啊,肚子餓了,最想要吃的。”


    “是你有的?”


    “有啊!”更雲說著掏出他那個口袋,抖了又抖。寸言也不說話,就冷眼旁觀,因為剛才倒鵝毛的時候才把那口袋翻了個底朝天。


    你別說,更雲還真的是又把這個口袋底朝天翻過來,連縫隙裏都不忘記撕著看。


    “唉,真的是到了不得已的時候了。”更雲歎著氣,手指頭貼著口袋邊,用指甲往下一戳,那裏居然是有夾層的,而且口子也沒有隱藏,隻不過是同色,袋邊又薄,所以如果不是用手指甲,基本上就看不出來。


    更雲能從口袋裏又變出口袋來,已經讓寸言對這個口袋刮目相看了,沒想到他還能從那幹癟如紙的夾層裏掏出一塊老火腿!


    打開層層包裹的草紙,看著那紅彤彤的火腿,更雲脖子喉結處不停地吞咽著口水,短刀已貼在火腿肉上準備在奉上之前先嚐一片,可是看一眼那由“典”字的筆畫構成的六個洞口,他隻好吧嗒著嘴把刀收回去。


    寸言趕緊努著嘴把頭別向他處,假裝沒有看到。


    “我先去試試看啦,你趕緊想你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麽?”更雲說著就往洞口走去。


    一個單排三個“口”,兩排合起來成為六個方形的有樓梯通往下麵的洞口,更雲把那坨火腿一一往洞口邊雙手奉上,但直到最後一個,都沒有願意笑納的。


    “哇,太好了!”更雲高興得甩著手拐著屁股跳回寸言身邊:“沒有哪個洞要,咱們可以先吃飽!”


    話說完就掏出刀子,割下一片肉,在放到嘴邊之前更雲忽然想起什麽,“嗬嗬”笑著把那肉遞到寸言麵前。


    “東西沒典當成,你還這麽高興?”寸言把肉擋回去。


    “我本來是要被迫割愛的,現在好了,不該高興麽?”更雲吃了一片肉,那滋味美好得都快暈過去了,“再說了,興許是咱們方向不對呢?”


    寸言脫下袍子,慢慢地走下去,在那些洞口前一一試著。本以為沒戲了,可是就在寸言把袍子從倒數第三個洞口移向倒數第二個的時候,還在半途中呢,就猶如有一隻無形的手突然就伸過來,“咻”地一把把那件袍子扯了過去,寸言感覺自己的手才鬆開呢,那件袍子隻在那個洞口晃了一下,就沒了影子。


    寸言望向更雲,朝他揚了一下那隻握袍子的手,還在目瞪口呆的更雲一把把那坨肉塞回口袋裏,三兩下扯下身上的袍子一個縱步直接跳到寸言身邊,人還沒站穩呢,手中的袍子就被拽了去,險些讓更雲跟著一頭栽下去。


    兩件袍子都是,進了那個洞口就立馬無影無蹤。但是洞裏原先還有些縹緲的樓梯卻以吞袍子同樣的速度變得清晰起來。


    是邊上都已經長了蘑菇的木樓梯。兩人相視一眼,一下子都明白了,難怪這活口會不要吃的,原來人家吃素,還是自產自銷的。


    寸言先踏上樓梯,妥妥的。更雲放心跟上,有些小激動!


    上了樓梯才發現:若是判斷有誤,這或許會是自己想方設法上了賊船。因為,這活口的樓梯沒有扶手,如同憑空架起的那樣,而且四周黑咕隆咚。


    在洞口上樓梯的時候,樓梯的每一級還清晰可見,再往下深入,就隻能隱隱約約把樓梯判斷個大概,以便好下腳。繼續往下,就真的是一片漆黑,好在走了很久,基本上憑感覺都能知道腳伸多長,腳下到什麽位置,用多大力度能夠剛好踩在樓梯上。


    就這樣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寸言身後的更雲哈欠也打了幾十個,聽他每個哈欠的時間長短,寸言基本都能想象他閉眼邊睡邊下樓的樣子。


    走到腳軟,前方還是一點光亮都沒有,寸言不由得把腳步放慢了。


    才剛放慢腳步,後麵那隻剛提起一半的腳腳後跟就被更雲一腳踩上。隻聽得“咕咚”一聲,寸言感覺腳邊一個長條形的東西飛快滑了下去。


    驚意剛起,立馬有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腳踝。一陣冰涼涼的肉感,寸言無奈地搖搖頭……


    是更雲。


    本以為他會很快爬起來,沒想他卻順勢躺在那裏了,手還在死死拽住寸言的小腿跟。


    “快。”寸言挪不動腳,隻好晃動著提示更雲趕路要緊。


    “躺都躺下來了,幹脆休息一會兒嘛,我感覺我就要累死了,氣息微弱,整個人柔弱得不得了!”


    不想跟他多說,可是腳又被他拽得死死的。寸言掙紮幾下,實在是無奈。


    “本來就是賭一把,多在這裏停留就多增加一些危險。再說了再不出去的話,不被餓死也會被冷死!”


    “管它呢,死了就死了,累死冷死還不都是死!”


    寸言實在沒轍,隻好也坐下來,說實話,他自己也一直是在死扛的。


    “誒,你不是還有一些火折子嗎,點亮一個嘛,能烤一會兒是一會兒!”


    很早以前寸言就想點一個探探情況了的,可是一摸懷中,隻剩下一個,就忍住了。


    更雲說完,寸言思考再三,覺得還是應該看看眼下的情況。於是就拿了出來,再點亮之前,他又權衡了一番,最終還是使用了。


    沒想到當有了光明,周圍的一切是這樣的,一時間是真的沒勇氣麵對。


    突然而來的亮光讓更雲覺得眼皮刺痛,他把眼睛閉了再閉,還是沒法擋住這“強光”,於是翻個身,朝向寸言的反麵,用手枕著腦袋側睡。


    直覺使然,他突然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四周:除了無盡黑暗中的那一絲火折子光,也沒啥好看的。於是他又翻了個身朝向寸言那邊,挪了兩下,以便靠那火折子的溫暖近些。


    呃——


    更雲眼睛剛閉上又咯噔地張開,往自己的手臂下方望去,再揉揉眼睛,再看,沒錯……


    他心裏剛有“沒錯”這個念頭,“自己身下根本沒有樓梯,那枕著的、躺著的地方皆是空的!”這個事實剛得到肯定,還來不及有驚恐之外的其他感覺,人已經往下墜去——


    已經墜落的一開始更雲還懵著,喘兩口氣的時間,從下往上衝的寒風一下子讓他明白他即將被摔死。他趕緊伸手去抓寸言,才發現身邊早就沒了寸言,斜眼往自己腋下的方向看去,寸言也一樣以依然坐著的姿勢猛烈往下落去。


    “逃,寸言!”更雲朝著身下大聲呼喊,也不知寸言聽見沒有,但是他在翻轉身體的那一刻看到寸言也旋轉身體直立起來。


    幾乎就在他倆改變之前姿勢的同一時間,從洞口的方向鑽來一股如同泥石流般洶湧的綠色東西,還伴有“嘰裏喳啦”的碎碎聲尖銳地充斥著耳膜。


    那股東西以排山倒海之勢直逼兩人,把兩人裹挾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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