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喲,歇會兒吧,走來走去都一個樣,耗費那體力幹嘛。”蘇桂絕對是個行動派,這麽說著也就這麽做了,也不管腳下是什麽,一屁股剛懟下去,立即舒坦得閉目撐眉。


    想象中四周應該是一片爽叫聲,尤其是更雲這個喜怒形於色的家夥,他定會四仰八叉在空氣中蹬著腿。可實際上這四周未免也太過於安靜了,蘇桂不得不強行停止這種發自肺腑的愉悅感眯眼看出去。


    然而,情況不僅真的如自己想象般那樣出人意料,且還有些嚇人。


    蘇桂睜眼後沒有及時看到那幾張熟悉的麵孔,而是鼻孔眼睛嘴的突兀集合,再一反應頓時明白那是一張陌生的人臉。


    這個地方本就那麽多不可觸碰的少男少女在晃晃蕩蕩,有那麽張臉也實屬正常。


    蘇桂也懶得移動整個身體了,屁股及屁股以下固定住,上半身往旁挪了一個位置,剛看到一眼夥伴們的模糊身影,那張臉又跟著過來了,來就來吧,還生生整個兒罩在自己臉的正上方。


    蘇桂腦袋枕著雙手又往旁挪了一個位置,這次更絕,連夥伴們的影子都沒見著,隻從下方看到跟著一起挪動的幾雙腿,視線又被這張可惡的臉擋住了。


    蘇桂“嘖”了一聲,莫不是這裏的所有人都是隻能看的,她早就上手了,哪會有再一再二讓的道理,何況她接著又再三了。


    情不自禁,完全屬於衝動下的本能,她動手了。一拳頭揮過去,然後她的手被抓住了。


    她愣住了,表麵的。皮骨下心髒和肺的劇烈擴張讓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麵前的這人是真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


    “啊……”地動山搖的嘶吼,那隻手縮了回去緊緊塞住了耳朵,和他同一動作的還有葉輕飄四人。


    隨她去吼,直至她自己停下來,大家才把手從耳朵上挪下來。


    “你……你誰啊?嗯……哪個年代的?”蘇桂倒退幾步指著眼前的“異類”。


    “我……我……”那人手指倒指著自己的鼻子尖,顯然一時間也不知從何答起。可四周一看,問他話的蘇桂還算是態度柔和的了。另外的四人可都是抱著手、顫著頭,一副“不說實話揍死你!”的表情看著他。


    “我是筆石啊……”


    “鼻屎?”真真正正的大驚小怪,更雲忍不住張開雙手把兩邊的夥伴往後一推,自顧自上前一步。


    “哦,不是,公子……”那個叫筆石的上前拱手行禮:“是筆石,毛筆的筆,石頭的石。”


    “哦……”更雲拍著胸口把剛邁出的一步按原大小又退了回去:“嚇我一跳,我以為天下竟真有這般奇葩的名字。”


    氣氛才剛緩和一些,那筆石立馬又走神了,兩隻眼睛賊溜溜地盯著蘇桂。


    “喂,你……你……你幹嘛?”蘇桂立即提高了警惕,雙手交叉抱著肩雙腳橫著往葉輕飄身邊挪。


    不想這剛剛還彬彬有禮一副甚被詩書禮儀熏陶的青年公子不僅沒發覺自己的失禮,反而更加饒有興致拈著下巴一步步走近蘇桂。


    這一步步退著吧,不知不覺已經靠在葉輕飄身上,蘇桂一把抓過葉輕飄擋住自己:“你……你……你別過來啊……我……我……我告訴你,我對男人不感興趣!”蘇桂氣勢洶洶地說完這幾句話立即縮回葉輕飄身旁。


    “啊……”那個筆石還沒驚著呢,她的夥伴們卻被嚇著了。葉輕飄腰一甩趕緊離蘇桂遠遠的:“我可告訴你哈,蘇桂,雖說咱倆睡過同一張床,可我是喜歡男人的,而且你知道那個人就是他。”葉輕飄一指寸言。


    “哼!”


    伴隨著更雲的撇嘴,寸言微微有些臉紅。


    “哦……不不不……”那筆石急得直搖頭直擺手,嘴裏還一直否定著,全身上下忙得不可開交:“姑娘誤會了,我是跟著這羽毛來的。”


    筆石說著伸手一指,大家一看,蘇桂衣服的後麵果然安安靜靜地掛著一片羽毛。


    那不是金絲鳥的羽毛信嗎?


    更雲激動得眼眶有些發紅,直愣愣盯著筆石就朝他走過去。


    “所以你是菜青蟲,信中你說你喜歡飄飄姑娘……”更雲朝筆石走過來的步伐有多激動,筆石朝蘇桂走過去的心情就有多澎湃。可他剛才的這一句話真是現實一記赤裸裸的耳光,扇得更雲無比清醒,嚇得蘇桂忘記逃竄和解釋。


    “喂喂喂……兄弟……”任憑更雲怎麽拉扯,筆石還是執著地朝著蘇桂一步步邁進。


    “喂,你看我一眼!”更雲真急了,手掐腰,腳下跺起一陣黃灰:“我!”他倒指著自己:“我才是菜青蟲,真名更雲!”


    那筆石看看蘇桂再看看更雲,剛要說什麽,但目光立即被旁的東西吸引過去了。


    “驚眠!”


    大家才剛順著他的聲音看過去,筆石已經肩膀一沉,從背上取下一個黑布包,在地上三兩下就解開裹了兩層的包袱,裏麵是一把琴。


    五人傻眼了,再兩相一對比,竟發現筆石手上的這把驚眠和那個昆樺懷中抱的是一模一樣。


    “哎,兄弟,我記得你在信中說過驚眠的主人是一個叫做殘瞬的對吧。莫非這個昆樺就是殘瞬?”卷堆問道。


    還沒給筆石說話的機會,卷堆眼珠子骨碌一轉猛地扭頭朝更雲:“這個昆樺和你長得如此相像,莫非你是他兒子……”此時卷堆的想象力無比放肆,話才說完立即有了更大膽的想法,神色間盡是一重高過一重的興奮:“如果這個昆樺就是殘瞬的話,你也是殘瞬的兒子咯!”


    “請問你會有個三千年前的父親嗎?請問!”更雲沒好氣地說道。


    “哦……對對對,言之有理,那你就是他孫子……”


    “罵誰呢,你才是他孫子!”


    更雲一怒,卷堆立即捂住自己越來越“滔滔不絕”的嘴。


    “你們傻呀,人家風拾念本來就是讓金絲鳥把琴帶給殘瞬,那就說明殘瞬是現在的人,所以我覺得還是更雲是殘瞬的兒子比較靠譜!”


    蘇桂一席話讓大家啞口無言,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妥。可話又說回來她說的也倒是可以保留幾分猜測,畢竟大家都知道更雲是六四抱養的孩子,他的身世本來就無跡可尋。


    不過這些都是可以放一放的事情,盡管從小因為葉輕飄的誣陷挨掉的打遠遠超過因為調皮搗蛋挨過的罰要多得多,可更雲依然覺得六四是愛自己的,籬釀就更不用說了,自己一身武功都是她親傳。所以對於把籬釀和六四就當做自己的父親母親這件事,在過去的十幾年中他絕無二心。


    在更雲前去與這位憑小小羽毛聯絡感情的信友相認後,筆石羞得臉都紅了,撓著後腦勺羞羞答答地跟理直氣壯環手等待的蘇桂道了個歉。


    筆石說他一個鄉下孩子從來沒有出過遠門,所以他的母親教給了他羽毛信的用法,希望茫茫人海裏他不要吃太多苦。因為這羽毛的另一頭會連接著一件與他相關的事情或是一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


    所以即便眾人作證那個每次接到他羽毛信的人真的是更雲,可筆石還是覺得他對蘇桂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啊?那你們豈不是以後再也見不到了嗎?”聽說金絲鳥那個名字喚作棗的姑娘在一個天氣晴朗的早晨決絕地跟他說她要去了一樁事情,隻能一個人去,所以撇下了孤單的金絲鳥,葉輕飄惋惜地說道。


    “沒事,等我父親的事情完了,我一定會去找她。”筆石甚是堅定也信心百倍。


    “咚……咚……”


    筆石還在根據以往信裏的情況一一跟見麵後的人對應時,更雲已經蹲在地上撥弄起那把驚眠來了。且他還不僅僅是單純地瞎亂搞一通,從他指間流淌出的是悠揚而綿遠的調子。


    葉輕飄他們這些不懂的就聽個好聽罷了,可卷堆是懂些音律的,至少他能聽出這曲子並不好彈。


    就連更雲都驚訝於剛剛自己的表現,不由得乍地停了下來,“我……我……”他舉著雙手像自己發現自己做錯事般無辜又驚駭地看著夥伴們。


    “我可以作證,以前六四彈琴的時候,再好聽的曲子他都覺得跟伐木聲沒什麽兩樣,甚至還不如伐木呢!”葉輕飄一說完,更雲連連朝大家點頭。


    “這又有什麽要緊,會是好事不會也不是什麽壞事!”卷堆擺擺手。


    “嗯?”更雲還來不及對夥伴們的善解人意感到欣慰就收著下巴往後仰,可一時間偏就忘了腳下是可以挪動的。


    “啊?”更雲的夥伴們也吃了一驚。隻見一個中年女子麵對著更雲正一步步逼近。女子眼中含淚、黛色的兩筆眉毛間都快擁出“川”字,嘴唇囁嚅著往臉頰上收。


    這是中年的阿暮。眉眼之間比幼時多了些韻味。按理說即便她現在就撲向更雲也不會產生任何現實的效果,可更雲莫名就覺得他們之間是存在真實距離的。


    難得更雲反應過來腳下可以逃了,卻一轉身就撞上了身後的樹幹,阿暮一著急抬手就去抓更雲。


    “幹嘛!”阿暮手還挨上去呢,葉輕飄已經旋身擋了過去,隻聞其聲的更雲不明就裏隻當葉輕飄有危險,就著撞樹的勁兒一隻手往後一撈抓住葉輕飄一把甩到一旁,另一隻手已朝著那個阿暮的方向一掌推去……


    結果就如同想象中的那樣,極短的時間,更雲發狠的力卻莫名改變了走向挨著阿暮的左肩一閃而過。


    阿暮的腳步頓住了,本來葉輕飄忽然閃出就已經讓她的手收住,上一刻發生的事情顯然甚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愣了那麽一瞬間,一直激動得顫抖的嘴唇慢慢恢複正常,她突然抬眼看著更雲嘴角微微一笑,這一笑連眼角都彎了,那裏有幾條美麗的皺紋。


    阿暮收回笑容悠悠轉身,葉輕飄他們一時間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互相交換眼神時都不由得攤了攤雙手。


    在能夠完全看到阿暮背影的那一刻,周圍咻地一下墜入了黑暗,大家剛剛還在其中繞得疲憊不堪的紛紛擾擾瞬間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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