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噴薄。


    身後是萬丈懸崖,原本走過的一馬平川現在是一個略微狹窄的漏鬥狀仿佛筆直延伸至地心深處。


    霞光萬丈,層林盡染,紅遍萬山的不僅是身後的一望無涯,還有剛剛昆樺剜心的地方以及由此波及到的盡頭。


    說起盡頭,其實大家腳下站的無非就是一個山頭。葉輕飄等人走到最中央才發現,山頭的另一邊和他們剛剛看到的身後是一樣的,都是一個深不見底略顯狹窄的漏鬥狀。


    身處一片紅色的天地,並未有任何的不適感,反而耳畔不時會傳來“沙沙”的樹葉兒聲,四處一片祥和之氣。


    “你說這裏會不會就是踞霞巍?”卷堆朝寸言問道。


    “就是踞霞巍啊!”還不等寸言說話,筆石就搶答了:“嗯,這裏跟我母親說的踞霞巍幾乎一模一樣!”見大家一臉疑惑,筆石又補充道。


    “踞霞巍!”更雲眼睛一陣放光。


    “想什麽呢?一輩子夠長的了!”葉輕飄鄙視地瞪了他一眼。除了筆石,大家都知道他是想起了幽蘭楫。


    “二十年來……”略微有些熟悉的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年輕人們同時驚訝地朝那聲音看過去。


    是剛才和昆樺在同一情景中出現的那個老者。瞧他的目光是盯在大家身上的,幾人不由得相互一看才發覺他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大家正和那個昆樺站在同一個地方。


    這種情景在莫百村見得多了,想必這二人也是隻看得見他們彼此而已,故也沒啥好讓的,六人幹脆就那麽原地抱手站著。


    無非是把剛才那件事情的整個過程又上演了一遍,顯然這次已少了先前的興趣,大家開始打哈欠走神。


    “哇……”隻聽更雲吃驚的一聲,眼前昆樺已經雙手捧著一顆鮮血淋漓、熱氣騰騰的心。


    然而更雲“哇”的絕對不是昆樺挖心,而是他臉的一側感覺到了一陣溫熱。


    他伸上去試探的手還沒伸回來就已經從夥伴們吃驚的瞳孔裏讀到了事情的不妙。不過,更雲還是把四個手指湊到眼皮子底下,然後他就有了和夥伴們一樣的神情……


    他的四個手指上都是血,那些手指上的血來源於他的臉頰,而他臉頰上的血當然是來自於昆樺取出心髒時從胸腔裏噴迸出來的。


    誰讓他站的位置幾乎是緊挨著昆樺的!


    可真的是因為他緊挨著昆樺站立的原因嗎?蘇桂也緊挨著昆樺的呀!


    尚有些體溫的昆樺依然跪立在大家麵前,如果撇開遠處的老者不看又恰有旁觀者的話,還真會誤以為是這六人逼死了他呢!


    葉輕飄看了一眼吃驚中的更雲,伸手往昆樺屍體上一碰,如同觸碰陽光下自己的影子。她抬眼示意更雲,更雲也並不是那懦弱怕事的人,果斷把手伸向昆樺。


    隨著那隻手移動的大家的目光幾乎同一節奏移回他的臉上,更雲也萬分不願意地縮回自己的手,他的手指指腹相互撚著,他並沒有看而是把那幾個手指頭直接交到大家的目光處。


    那幾個伸出去時還隻有些泥土汙漬的手指頭,現在每個上麵都沾了昆樺的血。


    簡直無法相信!


    蘇桂一擼袖子欲親自去證明,可眼前哪還有半點昆樺的影子,剛剛濺在地上的血、身後的老者……什麽都沒有了。


    更雲突然收回剛剛還在舉著的手一下子捂到心口上,神色有些慌張。


    “疼?”葉輕飄立即按著自己的理解和猜測問道。


    “不。”更雲鎮定地回答道。他的目光停留在葉輕飄臉上很久,從沒見他有如此深思熟慮的時候。


    在葉輕飄再三詢問的目光下,更雲一隻手扒開了胸前的衣服,夥伴們不由得把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使勁去看,甚至有人捏緊衣袖揩拭了眼角的黏稠,最後大家都不由自主往更雲身旁靠了一步。


    在更雲左胸的位置,那裏有顏色比周圍皮膚顏色更暗沉的一個圓環,如同比著模具畫出的一般,圓得十分規矩。


    之所以大家要靠近了去看,不是說不明顯,相反太過於明顯,以至於如果不湊近了就會誤以為那是一道疤痕,然而不是,那真的隻是一個顏色深些的圈而已。


    “這……”寸言看向卷堆。


    “這個大小幾乎就是他心髒的大小。”卷堆把他沒說出的話說完。


    “我真的和他沒關係啊!”見大家都看著他,更雲立即大聲解釋,可是聲音大不代表他就真的有底氣。


    “這會不會就是莫百三局中的往生局?”葉輕飄試探著問道,不過說實話她也不知道是在問誰。


    “葉輕飄你是在急著把我往那人身上推嗎?”更雲十分不高興。


    “呃……這……也不丟人嘛……嗬嗬!”


    話還說著呢,大家的眼角餘光就瞟到一個不屬於這個小團體的身影飄忽起來,仔細一看還是那個昆樺。


    新一輪的重複又開始了。弄清是怎麽回事後,現實的情況既讓大家覺得沒什麽看頭,又不知接下來該怎麽辦。


    “你說,他能看見你嗎,菜青蟲?”筆石繞昆樺一圈後說道。


    筆石這麽一說,更雲還真的就在昆樺眼前晃了幾下,結果當然是可以想象的,昆樺看不見他們。


    空氣頓時安靜下來,那兩人的對話聲在這靜默中顯得有些尷尬,所以原本緊張的氣氛一下子變成了拖遝的故事情節。


    不看都已經能夠在腦海中自行構思的故事脈絡走向總算是到了昆樺挖心的那一步。


    “阻止他!”來不及喊出名字,卷堆突然抬頭推了一把更雲。


    更雲根本就沒有去想“要阻止誰?”“可行不?”,就著卷堆推他的一把,他身體斜倒過去一巴掌拍掉了昆樺手中的匕首。


    這下吃驚的就不隻是葉輕飄他們這些局外人了,那個昆樺顯然也甚是訝異。


    要說他之前的自殺是為了得以解脫的話,現在在匕首被擊落的那一瞬這種初心已經變成了應該履行的責任。


    隻刹那的出乎意料,他甚至隻朝更雲的位置撇了一眼,便伸手去撿那匕首。


    “咣!”


    這次不用卷堆提醒,更雲自覺地一腳踹開了那把匕首。手已經觸到那裏的昆樺愣了一下,接著手又伸向更遠些的匕首。也不知是不是他真的沒有看見更雲,這次他的目光隻追隨匕首。


    站在另一頭的老者本欲上前阻止,可眼前這莫名跳來跳去的匕首把他弄糊塗了,他本以為這孩子是要尋死來著,可接下來的事情讓他真的是看不懂了。


    “你到底要幹什麽?”昆樺一聲怒吼,朝著更雲的臉。原本踢得很開心的更雲一下子愣住了,他剛又踢了一腳的腿停在了收回來的半途。


    他以為他看不見他的,所以他戲弄他戲弄得有些得意。


    那昆樺一聲吼過後,一把拾起匕首猛地就朝自己的心窩猛紮過去。


    “更雲!”葉輕飄嘴裏喊著還在發愣的更雲人已經朝著昆樺的匕首而去。


    然而一把撲了個空不說,自己背上還狠狠地挨了一個撞擊,葉輕飄成狗吃屎的姿勢撲倒在地,剛側個身子,一條胳膊已經被人一把抓住並甩向半空,就在她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已經有人接住了她。


    撞她的是更雲,把她拎起來甩出去的還是更雲。她弄懂這一點的同時也弄明白這些都白挨了,因為此刻更雲正和那個昆樺打得興致勃勃。


    兩人打架的目的都是圍繞著那把匕首。對於此刻的昆樺來說自殺成了一種執念,而對於更雲來說阻止他自殺成了一種挑戰。所以兩人越打越來勁。


    空氣中全是兩人拳腳相對的聲音。那邊昆樺剛搶到匕首,更雲已經直奔目標,生撲落空卷腹反轉雙腳蹬去的同時,昆樺已經刺向胸前的刀鋒一錯,他雙小臂一並照著更雲小腿骨用手拐子的尖點猛戳下去……


    不料更雲兩腿一劈,一隻腳繞過他的雙小臂,腿彎處一卷,另一隻腿一並夾住了昆樺的手臂,他剛欲旋身帶動腿扭翻昆樺,昆樺雙手一鬆,一隻手退出,另一隻一把抓住更雲的腳踝。他剛欲把他甩出去,更雲腹部一收,接下來蹬腿的同時雙手臂一揮帶動身子如蛇一般朝著昆樺的上身纏繞而去。


    這兩人打了半天誰都沒有實實在在地挨了誰的拳腳,也誰都沒有離開過誰的身體,一直糾纏在一起。知道的明白他們是在打架,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倆是在修煉呢!


    卷堆和寸言不由得去看那個老頭,隻見他滿眼莫名其妙跟著昆樺的招式在移步、蹲下、站起、甩頭、斜身……一副中邪的樣子。再細一看,這些都是昆樺的大致招式走向。


    卷堆和寸言不由得相視一笑。


    “他估計是以為昆樺這孩子瘋了!”卷堆無奈地聳聳肩,寸言也卷了卷嘴角。


    “也就是說老者並看不見更雲,他以為昆樺是自己在跟自己打鬥?”筆石問道。卷堆朝他眨了兩下眼皮子。


    “行,給你!”先行閃開的人是昆樺,在他與更雲剝離開的同時他把那把匕首扔向更雲。


    “還有那個!”更雲一把抓住匕首,手腕處轉個圈接著指向地上的驚眠。


    無奈的昆樺氣極了,怒視著更雲搖搖頭把那把琴一掌推向老者。


    “即使不是今日,我定當給你一個交代!”昆樺朝老者說道。而那老者一臉懵,莫名地接住了琴。


    就在昆樺轉身的那一瞬,老者撫須的手突然停了一下,手指一卷握住了自己的胡須,他眼神突然亮起來,臉上露出讓人難以琢磨的笑容。


    猶如有旋轉的開關,太陽光仿佛一下子被調亮了許多。


    “你們看!”蘇桂驚喜地指著山下。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剛才光線不夠所以沒看見,在老者站的那個地方有一條彎彎曲曲的路通向山下,雖說鋪滿了厚厚的積葉,且看不見路的遠方,可總算是有了一條路。


    “我想這個就是往生局,而你……”卷堆指著更雲:“你和這個昆樺有關係!”


    “我?”看著一個個從自己身邊經過踏上下山的路的夥伴們,更雲想爭辯幾句,卻發現不知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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