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爺倒是好計較,這將考官當囚犯對待的道理簡直聞所未聞!”黃子澄的發難倒是在徐欽的預料之中,而且他這反應也正是徐大少所需要的。


    “誒,子澄,徐僉事這般行事倒也無可厚非,也免去了你我瓜田李下之嫌。”


    “任尚書倒是豁達,下官受教了。”很明顯,即使任亨泰目前官職比他更高,但黃子澄對這位比自己還晚一屆的狀元尚書並不怎麽買賬。也虧得是任亨泰修養到位,也不願與他過分衝突,這才沒有直接發作,不過徐欽也看見他臉上不快的神色一閃而過。


    黃子澄渾然不覺,又或者是真壓根兒沒把這位尚書大人放在眼裏,繼續轉頭對著徐欽說。


    “不過本官聽坊間傳言,徐小公爺最近查那個八方館血案,查得倒是頗有聲色,全城百姓皆因此議論紛紛、怨聲載道!聽說昨日錦衣衛還大舉出動,又抓到了一幫老弱婦孺的反賊,可真是好生了得。”黃子澄繼續不陰不陽地明著諷刺道。


    “嗬嗬,黃寺卿還真是消息靈通,想來是諸多進京趕考的舉子們,都視黃寺卿為天下文人之楷模,爭相引以為師長咯?”


    徐欽這話雖然表麵隻是反諷之詞,實際上用心卻極其險惡。除了反諷之外,首先還在試圖給他扣大帽子,暗示他有串聯應考士子鬧事的嫌疑,這在朱元璋這個時代,說不得可是要掉腦袋的。與此同時,更絕的是,在場的其他兩人,任亨泰雖然是黃子澄的“後輩”,但人家畢竟現在是禮部尚書,還是名義上本次會試的主考官,徐欽這話是在暗示黃子澄喧賓奪主,任亨泰表麵沒什麽反應,但心裏絕對會進一步強化對他的不滿。


    再者,劉三吾雖然隻是正五品的翰林學士,可人家可以說是當今文官之中資曆最老的,包括在擁立當今東宮的過程中也是出了大力的,也是東宮集團核心成員之一。聽聞這話,也難免微微皺眉,心裏自然是對這話是相當的不滿。徐欽當然沒關係,反正他也沒指望劉三吾能站在他這邊,可原本作為鐵杆盟友的兩人之間,哪怕是起了絲毫裂痕,對他而言也是大好事。


    “天下文才風流不知繁幾,黃某人隻不過虛有些薄名而已,倒是舉子們抬舉了。”黃子澄根本沒注意旁邊兩人,還以為徐欽這是頂不住壓力,不得不服軟了,自然麵上難掩得色。不過想要如此簡單就揭過此事,卻不是那麽容易,既然被他抓到了馬腳,不新仇舊恨、連本帶利,怎能算完?


    “嗬嗬,還真是黃寺卿呐?本來下官還有些分身乏術,沒來得及詳查,陛下交代下來的,查這京師究竟是誰在煽動士子、興風作浪、意圖不軌,現在看來,倒是不用查了。”徐欽見他竟直接入甕,不由得輕笑著說道。


    “你,你血口噴人!”任黃子澄膽子再大,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也給他嚇了個半死。


    若是別人對他說這話,他倒是不至於這樣,可徐欽是誰?出身背景暫且不論,他現在可是實打實的天子親軍,負責偵緝大案的錦衣衛,黃子澄還真不敢賭,不敢賭他不敢魚死網破。


    “是不是血口噴人,就看黃寺卿的咯,如果士子們安安靜靜不鬧事,那大家相安無事,自然也就算不到您黃寺卿的頭上,您說是吧?”


    “哼!饒舌巧辯!你所作所為,傷天害理!還想本官來替你堵住悠悠之口?!”黃子澄也自有一股書呆子的愣氣,竟還依然強項道。


    徐欽卻懶得與他在這裏瞎扯淡,反正自己算是擺明車馬了。差不多也就是直接明示他:若是敢繼續煽動士子在這件事上做文章,哪怕是豁得一身剮,也要拉著他一起陪葬。


    “黃寺卿聰慧過人,想來下官的意思也已經很明白了,傷不傷天,害沒害理,自有聖上決斷!還輪不到你黃寺卿來指點下官怎麽做!至於如果應試舉子鬧事,是誰煽動,又有何居心,下官也隻能如實上奏,以待聖裁!黃寺卿大可一試,言盡於此,望黃寺卿切莫自誤!”


    “你!”


    “誒誒誒,黃寺卿,我等奉旨主持今科大比,自是有安撫應試舉子之責!”任亨泰見兩人之間愈發爭鋒相對,眼看就要打起來了,故而也不得不出麵說合。


    “古雍言之在理,士子這邊,吾等還需竭力安撫,至於其他的事,就交給徐小公爺自己去處理吧!”


    劉三吾畢竟是老前輩,他也出言勸說,黃子澄還是要給幾分麵子的,也就順勢下台,隻是還頗為幼稚地對徐欽輕哼一聲,以示自己並未服軟。


    徐欽也對此毫不在意,畢竟這兩位顯然是也聽明白了自己的話。同時他也相信黃子澄不是傻子,以自己的身份,若是真要在這件事上硬拖黃子澄下水,那黃子澄是要吃大虧的。畢竟這口鍋,說不得就會要了他的命,而徐欽頂了天丟官去職,而且他作為鐵打的魏國公繼承人,又還如此年輕,即使丟了這個差事,過幾年找到機會了也自然能複出。顯然雙方的風險是完全不成比例的,隻要他腦子沒進水,就絕對不敢在這件事上與自己火並到底。


    解決了這個問題,相信在案子徹底結案之前,黃子澄是暫時不敢煽動應試舉子給自己添亂了。


    “對了,任尚書,下官剛剛聽說,您打算派五個主事去謄抄試卷?”徐欽也懶得再跟他糾纏,言盡於此,繼而馬上轉身對任亨泰問道。


    “哦?確實如此,小公爺有何疑問麽?”任亨泰也不想和黃子澄這個牛皮糖糾纏,順勢不聲不響地揭過此事。


    “是這樣的,下官以為,謄抄試卷並非是一件難事,與其勞煩多位各司其職的主事,不如另外甄選幾個字寫得不錯的,稍微閑一些的吏員。因為小子打算在他們開始謄抄之後,直到會試完成,都請謄抄試卷之人住在禮部值房。未免影響其他事務,您看是否可行。”


    “嗯,這倒是可以,不過…”


    “這不過是下官的淺見,若是任尚書有什麽安排,下官也自當配合。若是任尚書放心不下,可委派一複核官,專職督促和複核。”


    徐欽當然也清楚其中的道理,為政做事,很多時候隻要參與進一件事裏麵,哪怕隻是一件微不足道、按部就班的小事,就是一份資本。何況這還是為朝廷三年一度的大比做事,還是為自家尚書大人打下手,因此雖然是件看似無足輕重的小事,卻是直上青雲的仙梯。


    或許任亨泰所慮的就是將主事們謄抄試卷的差事取消了,會不會傷到部下的積極性。不過徐欽對此早有準備,這新方案,是從五個平等的普通職位換成一個領導職位,雖說絕對數量變少了,可這個職位的重要性反而上升了,反倒是一招妙棋。


    “小公爺果然思慮周詳!對了…”


    禮部的事情安排妥當,徐欽依然來不及去管案子,而是又馬不停蹄地趕去貢院巡查現場。


    貢院這邊舉子們的考棚已經準備好,按照應試的舉子數量,雖臨時新加蓋了一部分,不過由於建築標準不高,倒是已經準備完成。接下來錦衣衛的任務就是細細地勘察每一個考棚,防止有人通過事先準備的方式舞弊,同時也是查驗安全性,否則要是考一半,棚子塌了,那才是笑話。


    在這裏負責的也是兩個錦衣衛千戶官,見他過來,馬上爭相跑過來領著徐欽巡視。


    “照你這麽說,這邊倒是萬無一失了。”


    “小公爺放心,有卑職等在這兒守著,絕對出不了事!”這位李千戶倒是膽子夠大。


    “且不說會不會出事,你們這樣安排還是不妥的。讓五城兵馬司、禮部部役也派些人,不管是查驗、接收,還是之後會試之時的場內巡視、守衛,都不能隻用咱們的人!明白麽?!”


    “是是是,是卑職魯莽了,卑職這就去讓五城兵馬司和禮部都選些可靠的人。”


    “嗯。記住,人選出來之後,要盡快讓各部的人互相熟悉,並且這幾天吃穿住行都要歸入我們錦衣衛中一起,絕不能給任何人一絲可趁之機。”


    “卑職明白!”


    這家夥雖行事略有些魯莽,但見機還算快。徐欽安排完這些人事細節,又大致巡視了一遍整座考場,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這場會試是重中之重,隻要會試這頭不出什麽大亂子,自己這心就可放下大半。


    加之現在算是暫時用威脅穩住了黃子澄和眾應試舉子,暫時不用擔心他們出來搞事,局麵總算是不至於進一步惡化。


    現在的關鍵就是在這個案子了,隻要抓到了人,給一個交代,把事情說個明白,那自然是萬事好說。接下來,就看這位羅罡同學,講不講情義,或者說是不是頭鐵了。


    待徐欽趕回應天府衙的時候,正好看到樊雲等一幹巨蛟幫眾人在府衙大堂,貌似是在等自己。


    “小公爺奔波辛苦了!”


    見徐欽進來,原本坐在堂內的眾人在宋府尹和樊雲的帶領之下,都連忙起身來跟他見禮。


    “嗬嗬,宋府尹多禮了,樊先生及諸位好漢也無需多禮。徐欽倒是算不上辛苦,反倒是把這邊的事兒全扔給各位,萬分過意不去。還望見諒!”


    徐欽原本也沒做多想,隻以為這是樊雲領著巨蛟幫的高手們,準備幫著破案,隻是奇怪的是,這些人當中,除了戚二當家等少數人,大多看著不像是江湖人士的模樣,反倒都是類似那位羅先生一般的普通文士。樊雲和宋府尹聽了這話,也是表情微妙地對視一眼,然後勉強一笑,其餘眾人更是顯得不知所措。


    “嗬嗬嗬,小公爺客氣了。這些都是最近在配合錦衣衛調查的商號掌櫃們,來是想…”


    “誒~!樊先生不辭辛勞,親自趕來京師,還積極協助辦案,想必已經很累了。至於諸位,呃,掌櫃們對吧?就不要再打擾樊先生查案了…來人呐!給諸位上茶!”


    徐欽說著說著,突然大吼一聲,旁邊的錦衣衛校尉也下意識地按刀上前,可把在場的眾人嚇了老大一跳。可聽他後麵的話,雖說驚嚇感迅速消退,表情卻又愈發尷尬和無措了。


    最終大家楞了好一會兒,其中一人才越眾而出。


    “小公爺恕罪,原本小的們也是不敢勞煩樊盟主尊駕的。隻是最近這八方館血案,確實對我們也造成了極大的影響,亂臣賊子固當人人誅之,然玄天真武蕩魔天尊的香火亦絕非小事,望小公爺高抬貴手,我等也必將傾盡全力,協助官府緝拿逆賊!另外,諸位官爺為百姓之太平殫精竭慮,此乃我等小小心意,還望小公爺笑納。”


    中年文士說著,便側身讓開視線,其他人也隨之讓開,露出他們身後的一個箱子,箱子打開,裏麵全是白花花、亮閃閃的銀錠!徐欽對這東西並沒有直觀的概念,無法估算出大致有多少,不過肯定不少,按白銀的比重大致估算一下,起碼是上萬兩的現銀,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嗬,諸位好大的手筆呀!這算是真武大帝的法旨麽?”徐欽並未直接表示拒絕,隻是微微一笑之後調侃道。


    因為這人一說“玄天真武蕩魔天尊”,徐欽就大致知道他的來路了。這是朱元璋封給真武大帝的兩個封號的結合體,而真武大帝的本廟是在武當山,那能大言不慚地說出這種話的,自然是武當山麾下。而現在的武當山雖不像永樂乃至嘉靖時期那般風光,卻也絕對不容小覷。一方麵是有朱元璋親自兩度加封的真武帝君的旗號,另一方麵也是來自於武當,或者說張三豐這個人。


    做皇帝的,沒有人不想真的萬歲萬歲萬萬歲,千秋萬載地統治下去。所以追求長生幾乎是這個職業擺脫不了的副作用,不管是千古一帝嬴政,還是雄才大略劉徹,亦或天可汗李世民,無不沉迷此道。相對來說,朱元璋算是當中最清醒的一位,不過正好這個時期也有個更現實的傳奇,據說活了一百二十歲的張三豐就是個非常符合他的口味的例子。所以武當山受到希望能得到一定的養生指點的皇帝陛下,在一定程度上的特別待遇,也就是很正常的事了。


    “小公爺可真會開玩笑,這等事當然不是帝君法旨,而是眾位的一點小小心意,請所有為維護京師太平官爺們喝杯茶而已。”中年文士繼續微笑著,不卑不亢地說到。


    徐欽暗自想了想,他們這一招還真是用到了點上,當著這麽多的錦衣衛和應天府衙役,說是送來犒勞他們,這人情自然做足了的。而且嚴格來說,百姓主動勞軍,在這個年代也不是違紀的問題。


    可這樣做,無疑是讓徐欽的處境有些尷尬。他是徐家大少爺,說是富可敵國也不為過,幾萬兩銀子對他來說雖然不少,可也還不至於讓他犯原則性的錯誤,畢竟這錢要是經了他的手,可就怎麽也說不清楚了。但這些錦衣衛甚至衙役們,大多可算不得富裕,這真金白銀放在眼前,絕對是一個巨大的誘惑,他徐欽真要拒絕了,那這隊伍也就沒法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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