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宮中鼓樂隊及三十六名女樂為先導,三支迎親隊伍分別返回各自府邸,後麵還跟著公候百官及數百命婦。再加上旁的禮儀、引導和安保人員,這支龐大的聯合送親隊伍總人數高達四五千人。先導已經到了大中橋,隊末才堪堪從長安右門出來。


    由於國人愛看熱鬧的天性,以及以徐家為首的主家大方地沿途散發紅包、喜糖、喜餅等,皇城外的沿途街道也是被擠得滿滿當當。好在這個年代公器私用是常態,錦衣衛、五城兵馬司、應天府再度出動了大量的治安維持人員,才維持住了秩序。


    這同時舉辦的三場皇家婚禮,幾乎讓整個應天城陷入了極度的狂歡之中。


    然而其實徐欽在這一路上,除了因為結婚所帶來的緊張之外,還生怕張允突然冒出來搗亂。要知道,根據二十一世紀的經驗,這種人山人海的大場麵,是最容易被某些居心叵測之人利用的了。


    不過從徐大少率先平安抵達大功坊,再到江都郡主的鸞駕抵達,都是平平安安、熱熱鬧鬧,他有關於這方麵的擔心終歸是被一種特別的心情所徹底蓋過。


    看著火紅的鸞駕中那努力地端莊靜坐的女子,縱使以他的定力,也不免有些恍惚。


    都說嫁衣是女子最美的服飾,不知為何,那本該已經習慣了的翟冠霞帔打扮,僅僅是因為翟冠上那方小小的赤色輕紗,便給了他完全不同層次的感受。或許是是因為那努力裝出端莊,卻依稀可見局促羞怯的容顏,又或許是這如潮般湧來的喜慶氣氛,再或許是其他的什麽東西,勾動心弦。


    徐欽默默深吸一了口氣,這才勉強重新將心情平複下來,走上前去準備迎自己的新婚妻子下轎入府。可不知怎的,竟還是平地一個趔趄,引得旁觀的人海一陣肆無忌憚地嘲笑。縱以徐大少的臉皮之厚,也不禁紅了耳根。


    象征性地掀開鸞駕的簾子,和那雙清潤如水的明眸對視一眼,心中那種特別的感覺愈發明顯了。不過這也使他的心情再度平靜下來,順利地迎了這位殿下夫人進府。


    入府之後,新婚夫妻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拜謁徐家宗祠家廟。這一流程大致可以理解為後世所理解的古人拜堂儀式,不過在明複古周漢製,其真正的正規儀式過程,還是與後世所見的大有不同。


    二人至宗祠拜謁的,乃是徐家先祖,且不是簡簡單單地鞠個躬或磕個頭就可以了事的。明代禮儀的新人謁宗祠,有著一套完整的禮儀流程,非但要事先備下大量祭品,更有拜、進爵、授爵、獻爵一係列禮儀,而且新人夫妻會分別對考妣神位如此。


    在這種相對較為嚴肅的場合,雖然也不是完全沒有觀禮者,不過人數不多,且在這種嚴肅的地方,自不可能哄鬧。


    謁祠堂禮畢,新人夫妻至新房,行合巹禮。


    合巹禮就是迎親當天的最後一項步驟了。用類比的話來說,這一項差不多就是後世的鬧洞房,和通常現代意義上理解的夫妻對拜的結合。當然,在這個年代這可是極為嚴肅的禮儀流程,談不上任何鬧的成分,而且整個過程也異常繁瑣,更不會有亂七八糟的觀禮人員。


    主要流程就是在二人新房的配套外室,二人先對拜,再在執事的協助下,完成三次斟酒、飲酒、進饌、舉著的禮儀流程,而且最後一次必須用專用的合巹盞,然後再度對拜。


    這一係列的流程走完,迎親當天的儀式流程總算是徹底完成了。


    待所有的執事、侍女們退下之後,新房內便隻剩下二位新人相對無言了。


    不存在什麽新郎還要出去招呼客人什麽的,隨便來什麽客人,有魏國公這尊大神也能招呼得過來。更不存在狐朋狗友真來鬧洞房,在這種關鍵時刻,任何人跑來胡鬧也要冒著被皇帝陛下和魏國公打斷狗腿的巨大風險,所以即使地位高至燕王世子的朱高熾,又或是徐欽的死黨損友郭鏞,此時也是老老實實地在前麵正廳參加喜宴。


    隻不過非但沒有如願當成徐欽婚禮讚者,甚至還被自家大舅嚴格看管的朱小胖,此時滿臉都是幽怨就是了。


    而被單獨留在新房內的二位新人,此時則是理所當然地陷入了尷尬境地。畢竟就算是以徐大少的臉皮,要接受實際上根本就連話都沒好好說幾句的妹子,突然之間就變成了自己的老婆這種事,也還是挺具有挑戰性的,再怎麽說他還是和禽獸有著本質的區別的。何況這妹子,漂亮確實很漂亮,不過也散發著一種危險的味道,嗯,各種意義上的。而徐大少其實是個挺怕死,也怕麻煩的人,若不是確實沒辦法了,他其實是真想拒收的。所以麵對這種情景,自然是難免有些不自然。


    對於朱雲輕而言就更是如此了。雖然在之前表現出來比徐欽對這樁婚事更高的接受度,甚至算是一度強勢地逼迫徐欽,不過一想到前幾天宮裏女官悄悄塞過來的那幾本花裏胡哨的夜間成教讀物,作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傳統黃花大閨女,還是不免心裏慌如狗。


    “那個,郡主殿下…”


    最終還是徐欽覺得自己身為男人,不該太慫了,率先打破了這略顯詭異的沉默氣氛。然而這話一出口,他就恨不得直接扇自己一個耳巴子,居然這麽明顯地露怯了。


    不過很顯然,他的這個舉動對打破僵局還是很有效的,至少朱雲輕發現他居然也緊張成這樣,頓時心情沒來由地輕鬆不少。大概就類似於期末考試你隻考了十分,但隔壁小強更是掛了個零蛋差不多。


    “夫君大人,從今日起,您就是妾身的夫君了,不可再如此稱呼妾身。”


    “呃,那,雲輕?”


    雖然突然一下用這麽曖昧的稱呼感覺怪怪的,不過徐欽也不希望以後自己跟自己的老婆之間私下都要用上四字尊稱。


    很顯然,朱雲輕對此也是認可的,俏臉映紅燭,算是默認了這個稱呼。


    “那雲輕,我這人就是個不喜循規蹈矩之人,日後你私下也不用什麽夫君大人了,直接喚我明敬即可。”


    “嗯,明~敬。不妥,在人前,還是要叫夫君大人的…”顯然,無論性格上有多強勢和精怪,但這位郡主殿下在這種情況之下,還是難免緊張和局促。


    “嗯,私下裏隨意一些就是。先吃點兒東西吧,忙了大半天,可累壞了。”倒是徐欽這邊,在簡單地聊了兩句之後開始逐漸恢複狀態,畢竟他的臉部裝甲可不是全靠吹出來的。


    二人皆是從午後開始一係列禮儀流程,而看天色,此時已至少是酉時後半段,接近戌時。加上這大半天來,兩人皆是頂著巨大的心理與生理壓力,在繁複冗長的流程中半點不容出錯,自然也已是身心俱疲、饑疲交加。


    方才執事和侍女們退出去的時候,雖將作為儀式道具的饌案和上麵的合巹酒、饌食等儀式用品全給撤走了。不過大家也明白吃飽飯才能做正事的道理,所以在內間的桌子上,早另備了一份豐盛的、正兒八經用來吃的飯菜。


    二人移步對坐,開始用餐。


    剛開始的時候,徐欽是真餓了,所以盡顧著先填飽肚子再說。等到他三下五除二穩住五髒廟之後,這心思就開始止不住愈發的活絡起來。


    要說二人也不是沒有一起吃過飯,徐欽記憶中,最早是在朱棣組織的紅山圍獵之旅的野餐會上,後又在東宮,朱允炆的私家宴會上,二人也都算是同桌就餐。


    不過當時自己的心思完全不在於此,倒是沒有過多的欣賞什麽,然而現在空閑下來,細細打量,這位有著妖女之稱,性格惡劣、智商可怕的皇家貴女,其實在這種日常的舉止上,完全是一副典型的封建頂級貴族小姐的模樣:端莊、優雅、嫻靜。


    想想其實挺矛盾的,隻是聯想到其身世,卻又不禁讓人有些沒來由地憐惜。


    “怎麽了?”察覺到徐欽的神色,她雖然不可能完全猜中其心中所想,卻也不由得停下來輕聲問道。


    “哦,沒什麽,隻是覺得雲輕你越看越好看,就忍不住多看幾眼。”


    “沒個正形…”


    麵對徐大少的調戲,郡主老婆的第一反應自然是羞喜交加,輕啐一口,紅著臉小聲教訓道。不過接下來她的話,卻令徐大少明顯感覺胯下一緊。


    “有你那位關姑娘好看麽?”


    看來逐漸回血的不止是徐大少,還有這位妖女郡主殿下啊!


    徐欽暗自搖頭苦笑,並將剛剛升起的那一絲憐惜之情拋諸腦後,就這樣的毒舌女,用得著別人來憐惜麽?!


    “雲輕說什麽呢!為夫和關姑娘確確實實清清白白,什麽你的我的…”


    “嗬嗬,妾身開個玩笑嘛!失言之處,還望夫君莫要介懷。不過妾身是真想知道,夫君是覺得關姑娘更好看,還是妾身更好看?”


    作為一個橡膠直男,徐欽聞言,不由覺得背脊有些發涼。這完全就是一道送命題!看著朱雲輕那帶著期盼的眼神,再考慮到現如今的形勢,他知道,這也是一道必答題:要是新婚之夜,徐家小公爺就被轟出新房,那他立馬就可以在院子裏自己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算了,以後也不用再在這應天城混了。


    所以在經過極短一瞬的反應,正確答案及脫口而出。


    “當然是雲輕你更好看咯!你自己看看,你這可是天生貴胄之相,月宮仙子不外如此,與生俱來的高貴典雅,就算不穿這一身翟冠霞帔,就一身尋常穿著,也一看便知是天上謫仙、公主帝姬!此等自帶仙氣的美貌和氣質,凡間的這些庸脂俗粉,相比之下不就是螢火與皓月爭輝,貽笑大方、自取其辱麽?!”


    “都說當今朝堂之上,論巧舌如簧、厚顏無恥,無出徐小公爺之右者,誠不欺我。”雖是這麽說著,不過朱雲輕臉上的笑意卻是怎麽也遮不住。


    這一笑,就說明這回他算是順利過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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