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便是徐輝祖走了之後留給徐欽的難題之一。固然,徐欽有著後世的曆史知識,知道已經受朱元璋猜忌的馮勝已經蹦躂不了多久了,也基本了解到了這位宋國公和自己家的關係並不好。可現在畢竟人家還是堂堂宋國公,又是前輩,這回出人意料地大宴賓客,又主動送上來了請帖,好像直接拂了人家的好意也不太好。又搞不清楚這其中到底會不會有什麽貓膩,便隻能前來求教徐增壽。


    “去肯定是要去的,畢竟是堂堂宋國公嘛!人請帖都送來了,我們中山王府自然也是要去的。兄長不在京師,便由你去咯。”


    “呃,三叔,您可不能坑侄兒我…”看著徐增壽一臉促狹的笑容,徐欽不由得心裏有些發涼。


    “嗨!叔叔怎麽會坑你呢?這是肯定要去的,不過確實宴無好宴就是了。”徐增壽一邊笑著喝茶,一邊說道。


    徐欽自然知道他還有下文,也不答話,隻是慢悠悠地,如山間老僧般輕酌品茗。


    徐增壽見狀,不由得失聲而笑。


    “明敬,你這小小年紀,何來一副老態龍鍾的做派?”


    “侄兒這不是正洗耳恭聽您的教導麽?”徐欽也裝模作樣地放下茶杯,就這樣坐著隨意地作了個揖。


    對於自家這個侄子私下裏的沒正形,徐增壽也愈發地習慣了,也不會覺得他這是在自己麵前擺譜,於是也隻得微微苦笑著搖頭歎息。


    “你這做派,也不知是跟誰學的?是,馮家這壽宴,雖算不得是鴻門宴,卻也是宴無好宴。尤其是前些天,馮誠也回來了,所以怕是又要大鬧一場。”


    “大鬧一場?”


    徐欽聞言,不由覺得極為奇怪。這馮家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還敢大鬧?要知道自馮勝去年被召回京師之後,幾乎一直是稱病不出,可以說是異常低調。畢竟藍玉的人皮燈籠還擺在成都朱椿的蜀王府裏麵呢!所以嗅到了極度危險信號的宋國公,以及潁國公傅友德在被召回之後,皆是化作透明人,不參政、不上朝、不結交,甚至不出門。連帶著他們的家人也都盡可能的低調。


    比如傅友德的老三傅讓,乃是金吾後衛指揮同知,又經常擔任朱元璋禦前儀駕事宜,所以也算是和徐欽相熟的,那可是低調得很。


    因為大家都不是傻子,在藍玉的事情之後,大家都看明白了槍打出頭鳥的道理。


    而這馮誠,竟然敢在這種時候鬧事?而且還好像是要直接找徐家的麻煩?


    徐增壽當然看出了徐欽的詫異,於是耐心解釋道。


    “這馮誠吧,身份比較特殊,和咱們徐家也有些…淵源…”


    說到此處,徐增壽不由得有些猶豫,不過既然已經說到這裏了,那自然也沒什麽事不可以說的。


    “這馮誠,雖是馮勝的侄子,不過當年馮勝本就是接替的其兄馮國用的親軍都指揮使銜,雖然馮國用後來隻是追封了個不世的郢國公,馮誠沒能繼承國公爵,但他不能單單是看做宋國公的侄子。”


    聽到此處,徐欽馬上便明白了其中的厲害關係。雖然徐增壽隻是點到即止,不過很明顯,馮國用的身份和在朱元璋心目中的地位,已經足夠高,高到馮誠更多的身份是馮國用之子,而不是馮勝的侄子。而且徐欽還知道,這馮誠的女兒,已經許給了韓王朱鬆,雖說和朱元璋攀親家的關係並不十分牢靠,但再怎麽說,也能體現出一些東西。


    “後來,在洪武十七年的時候,又發生了一件事,當時已經是身為左軍府都督同知的馮誠,本有極大的可能進補空缺的都督銜,結果聖上卻直接破格任用大哥署左軍都督府事。這事兒自然讓馮誠很是不爽,其後屢次直接陰陽怪氣地當眾責難大哥。大哥不願與之過分糾纏,讓人看了武勳之間的笑話,加之他也算是半個前輩,便隻得每每諸多忍讓。”說到最後,徐增壽也是微微歎了口氣。


    沒辦法,這不僅僅是性格問題,更是生存問題。徐家能在這個全天下最難做的老二位置上做得穩如泰山,靠的不僅僅是徐達的戰功以及和朱元璋之間的私人關係,更多的是這種不驕不躁、低調內斂的作風。


    若是更馮誠大幹一場,勝負暫且不論,徐家幾十年來建立的家族形象就注定完蛋了。難免讓人覺得徐家這是在以勢欺人,甚至不排除引起朱大老板的不滿這種極端惡劣的後果。


    然而徐欽和徐輝祖是不同的,他雖然認同這種處事風格,性格卻與之截然不同。或許是還太過年少氣盛,又或許是未來的那種平等、自由的思想基礎作祟,徐欽秉承的其實是一種典型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處事原則。


    他可以和普通官員、低級官員、江湖人士,甚至普通士卒、平民百姓,都相處得十分融洽,絲毫不擺頂級勳貴子弟的架子,用平等的身份去和他們相處。但前提是大家互相給麵子,如果是有人先不給他麵子,那他可就更沒情麵可講了。


    徐大少難得走了大運,穿越一把,又正愁著沒人把臉送上來給自己打,像這種純粹沒事兒找事兒的家夥,正好可以拿來做沙包。


    “原來如此,那侄兒倒是想要見識見識這位馮都督的威風了。”徐欽聽完,冷笑一聲說道。


    “嗯,那這事兒就交給你了,不過別搞得太大。”


    徐增壽看樣子也是對這馮誠不爽很久了,不過平日裏,若徐輝祖在京師,像遇到這種事,他也不好拂了大哥的意思。所以這次他也是看準了機會,甚至有些刻意地攛掇徐欽去找場子。


    徐欽對此也不以為意,不管怎麽說,這位三叔也都是站在徐家整體的角度上考量。作為真正意義上最頂尖的勳貴家族,有容人之量是好事,可被人騎到頭上,有些火氣也是人之常情。他基於各方麵的考量,不太好直接出麵,所以把這個任務交給徐欽,也算是情理之中。


    到了壽宴當天,馮家宋國公府可謂是高朋滿座。


    縱然大家都知道馮家有些危險了,可畢竟猜不到朱元璋究竟想對馮家做什麽,至少現在來看,馮勝這位宋國公乃是當今仍存於世的第一開國功臣,堂堂宋國公。因此麵對馮家的直接邀請,整個應天的勳貴人士都要給個麵子。


    徐家人照例是出現得比較晚的,此時絕大多數賓客均已到場。徐家叔侄剛進門,便看見眾多京衛將佐官以及大量中低階文官在正廳外的院子裏三五成***談著什麽。這些受邀前來的文官,大多是當年軍轉文職,又或者是和馮家有過交集的官員,雖說雙方的關係甚至可能就是點頭之交,但還是得賣這個麵子。


    在這一區域的人,看見徐家叔侄自然是趕忙躬身見禮,畢竟他二人的正式秩品也是正二品和從三品,較這些連正廳都進不去的中低級官員自然也是上官,更別說二人的另一層身份了。


    二人也都是隨和之人,一邊在馮家迎客的子弟帶領下往正廳而去,一邊不斷微笑回禮,預見熟悉的,還打個招呼,徐家謙和的門楣作風體現得淋漓盡致。


    隨著領路的馮家子弟一聲唱喏,二人進入正廳的同時便迎來了大量注視的目光。這廳中的一幹人等,大家互相之間就極為熟悉了。幾十人當中,品級最低的也是各京衛指揮使,徐欽不說熟悉,卻也大多都是認識的。至於中心區域的各公候、都督,則更是熟臉。


    大家一見他們二人,也紛紛做出反應,各指揮使等相對低層次的人,連忙主動見禮,而即使是如傅友德、郭英、耿炳文、李景隆等人,甚至包括端坐於上首的馮勝本人,也都轉過頭來,頷首示意。


    當中唯有一人,既非京師頂級勳貴,又不像是普通馮家子弟。而且雖是勉強將目光轉向二人,眼神之中卻明顯地透出一股鄙夷和敵視的味道。


    徐欽一邊笑著對眾人回禮,一邊卻也馬上就發現了這位與眾不同之人。


    不用多說,這位一定就是那位右軍都督府右都督、署雲南都指揮使的馮誠、馮都督了。


    隻見此人大概四十餘歲,身形高壯、麵目英偉,隱約間也還能見到那種行伍出身的殺伐氣息,光看這賣相,端的是一員虎將。不過從其甘為出頭鳥,和徐家正麵剛上,以及現如今這般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這一點來說,他這朝堂鬥爭的水平實在不夠看,側麵反應出其雙商堪憂。你看人家曹國公,心裏再不服徐家,再看不起他徐欽,表麵上的功夫也都還是做足了。


    “小子拜見宋國公,恭祝宋國公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另家父奉旨辦差,謹以小子代為恭賀,實非有意怠慢,還請宋國公恕罪。”徐欽上前參拜恭賀道。


    “哈哈哈,久聞天德之孫英武果敢,盡傳其遺風,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啊!哈哈!魏國公奉聖旨辦皇差老夫自是知曉的,國事為重,又豈敢見怪?來來來,快請!”


    這馮勝也是個老油條,開口便提到徐達,有意無意地將自己與之相提並論,裝逼於無形。同時,表麵上親切熱忱,可實際上卻是笑裏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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