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二位,算是給老夫一個麵子。如何?”馮勝見馮誠被搞得如此狼狽,隻得出麵做和事佬。


    二人當然也要給他這個麵子,雙雙向他行禮之後,便不再繼續爭執。可場麵還是異常尷尬,徐欽自然是不會去坐那個最末座的位置,反正他現在就是仗著自己年紀小,臉皮也厚,就這樣杵在原地。而剛剛激憤之中,站起身來的馮誠,此時也覺得臉上火辣辣,自然沒臉繼續若無其事地和眾人談笑風生。再加上徐增壽也是個心思活絡,且有意要和徐欽打配合套路馮家叔侄,轉身就死皮賴臉地將唯一剩餘的那末座給坐了。


    這下就連馮勝都感覺有些腦仁兒疼了,總不能真讓徐欽就這麽站在那裏吧?徐欽畢竟是個十幾歲的小輩,臉皮看起來也很厚,他真要是在那站著,反倒是自己這個東主更沒麵子了。不過他也不愧是現存資格最老的開國元勳,腦子自是不必說,又有極為豐富的應對各種問題的經驗,很快就找到了最優解。


    “以武,你去看看廚房那邊,賓客差不多都到齊了,讓他們準備開席!”


    “是!”馮誠如蒙大赦,連忙遵命而行,逃離了這個是非地。


    倒不是說真怕了徐欽,隻是被他一套強勢的組合拳給打蒙圈了。作為一個合格的武將,並非是要一路莽到底,而是在遇到完全超出自己預料的情況時,更應該冷靜下來思考對策。同時,這也是馮勝的意思,他自然不會因為衝動和憋悶而違逆。


    馮誠一走,他原本的位置就空了出來,徐欽也不客氣,屁股一甩便坐了上去。這個位置也算是比較靠前,僅在幾位公候駙馬之下,以他現在的身份,坐上去倒也合適,更沒人敢說什麽。


    於是這樣一場麵子危機,便在徐欽出人意料的操作下化為無形。


    當然,徐欽其實最開始也沒想到會有這麽順利,甚至連腦子裏準備好的繼續搞事的方案都沒用出來,事情便解決了。


    首先是馮誠的配合可謂默契,不但出人意料地做了出頭鳥,更在言語交鋒之中完全被徐欽牽著鼻子走。更沒想到的是,馮勝認慫的速度極快,而且選擇的是最為溫和、最給徐欽麵子的方式。於是徐欽也樂得給他一個麵子,不再搞事了。


    不難猜測,馮勝這也是在給自己留退路。雖然不知道他現在心裏到底是想的什麽,不過現如今馮家處境危險,而徐家依舊榮寵無雙是事實,想必他也不太願意將徐家得罪得太狠。慣例的找茬可能會有,不過更多的可能是這種點到即止的情況。


    另外,圍觀的眾人也再次刷新了對徐欽的認知,親近些的,自然是不住地在心頭樹大拇指;而生疏些,甚至說暗含敵意的,也在心裏對他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接下來倒是沒再鬧出什麽幺蛾子,馮誠一去不返,就好像是真下去管後廚的事去了,直到正式開席了又才重新出現,不過看起來已經是重新整理好了心態。


    而等到正式開席的時候,徐欽也自顧自地和徐增壽一起,打算隨便混一混就算了。反正經過剛才的事情,徐家的麵子已經保住,繼續下去便有些過猶不及。況且他早知道馮勝已經是秋後的螞蚱,如果不出意外,最多再過一年,他便會被朱元璋賜死,雖沒有抄家滅族,卻也收回了爵位,從此再無宋國公,修複關係什麽的,也沒有太大的必要了。


    “諸位!”


    酒過三巡,正是大家興致高昂之時,坐於主桌主位的馮勝起身喝道。


    他原本就是軍中大將,更是長年居於帥位,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絕頂威勢,這一聲唱喏,頓時讓整個大廳幾十號人頓時鴉雀無聲。


    “今日是老夫壽辰,承蒙諸位不棄,前來陪老夫共度,實乃幸甚!老夫當敬諸位一杯,聊表謝意!”


    說完,馮勝酒到杯幹,甚是豪邁地當先飲了一杯。


    廳中眾人自是紛紛不敢、稱謝,並迅速跟進,起身飲了此杯。


    隨後馮勝繼續說道。


    “老夫縱橫沙場數十年,如今已至花甲,疲累交加、傷病纏身,已難當大任,聖上仁德,諒臣老邁之軀不堪驅使,以為寓翁,此杯當以謝聖上!”


    明明是受了猜忌,卻要如此惺惺作態,這等臉皮,怕也是老一輩革命家才能有的本事了。當然,在場的人也不敢戳破這層窗戶紙,否則不但是得罪了馮勝,更是得罪了皇帝陛下。於是眾人隻得再度舉杯回敬。


    “再來,諸位皆是新生悍將,國之棟梁,老夫就此覥顏寓居,往後朝堂之事、社稷安危,便全有賴諸位了。在此,不管是今時還是往日,多有得罪及招待不周之罪,還望諸位海涵!”


    馮勝再幹,眾人也馬上再次回敬。


    話說到這裏,包括徐欽在內,在場的人大致也全明白了馮勝今日這一舉動的真正含義。想來他是受困於朱元璋為他編織的猜忌牢籠,卻苦無任何辦法,在無奈之中借機表明心跡的意思。


    他這番話,非但直接替朱元璋做了解釋,也將自己的態度擺得很正。話裏話外,一個字沒有提自己的功績,卻又充分地暗示了自己為國征戰一身,最後隻落得滿身傷病的結局,簡單來說就賣慘。同時又絲毫沒有表現出什麽怨言,反而是一副拳拳忠君愛國之心,天地可鑒地模樣。


    想來馮勝自己也很清楚,事情搞到現在這一步,他想要重新掌權,繼續處於權力的巔峰已經不可能了。當前最重要的事就是保住老命,別讓朱元璋的猜忌進一步加深,甚至一怒之下將馮家都給一鍋端了。


    同時徐欽也不得不在心裏暗自讚歎,這等知進退、識大體的風範,確實才是真正的大將之風。隻是他有些糊塗的是,照理來說,馮勝既然能想到在這種局麵下如此盡量挽回的萬全之法,最後又怎會落到那般田地?


    朱元璋也不是瘋子,既然馮勝有這等自覺,他是不該是非要趕盡殺絕的。而且馮勝在曆史上大概是在回京兩年之後才被突然賜死,說明朱元璋對這件事也存在一定的矛盾心理,又或者是在賜死馮勝之前,又發生了什麽不為人知的事?


    這可得小心些了。


    雖然馮勝死不死的,跟她徐大少沒啥直接關係,可涉及到冒著一定風險也要賜死馮勝的事情,定然小不了。而他又是錦衣衛的頭子,是朱元璋的耳目,那這事兒就跟他脫不了幹係了。


    “嗬嗬,徐同知?”


    就在徐欽埋頭思考的時候,馮勝卻突然來到了他麵前。徐欽連忙起身見禮,不管大家私底下的關係怎樣,但人家怎麽也確實是和自家祖父相差不遠的第一代開國元勳,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尤其是在人家主動給麵子的情況下,徐欽絕不會表現得目中無人、不識禮數。


    “宋國公這是何意?小子誠惶誠恐!”


    “誒~!方才是以武多有得罪之處,他這人吧,就是個直腸子,其實也沒什麽惡意。再說了,方才老夫也有失禮之處,這一杯就算是老夫賠禮了。”馮勝麵色不變,慈祥地笑道。


    “小子豈敢!宋國公莫要折煞小子!”徐欽半是裝的,半是真的有些誠惶誠恐模樣,這等老賊,而且從某種意義上還算是政敵的老賊,突然如此殷勤,怕是百分之百有詐!


    “誒~!並非折煞,想當初,老夫也是在故中山王麾下勠力殺敵,算是一家人。老夫隱退,又甚為福薄,眾多子侄之中無人能及得上你們父子的,明敬你現在身為天子第一親軍錦衣衛的指揮,乃是天子近臣,往後這些不成器的東西,還要請你們多多照拂才是。”


    馮勝這話一出口,徐欽就馬上明白他是打的什麽主意了。什麽狗屁一家人,要是沒有大局鎮著,估計兩家人早打出腦漿子來了。馮勝的目的也自然不是真讓徐欽父子照顧馮家的人,而是單純地堵徐家的嘴而已,尤其是堵自己的嘴。


    畢竟自己是錦衣衛頭子,雖然隻是個從三品的代理指揮使,可架不住權力大啊!胡惟庸、李善長、藍玉,多牛逼的人?錦衣衛還不是說抓就抓,說殺就殺了?


    馮勝如今境況凶險,而自己又執掌著錦衣衛這個關鍵衙門,萬一有事,那多半是很樂意搞一搞馮家的。所以馮勝才趁機賣好,想將徐欽的這個小算盤給直接掐滅掉。甚至方才的座位風波,也不排除本就是計劃好的欲擒故縱之計。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公開落了徐家的麵子是不爭的事實,不過這事兒又真不算大,況且最後也是馮勝主動幫他解了圍,反而讓徐欽的處境有些尷尬。


    果然,見徐欽不接話,馮勝便又繼續說道。


    “方才的事,確實是老夫老糊塗了,一時失了計較,隻記得魏國公奉旨辦差去了,便未曾想太多。一時疏忽,徐同知千萬可別放在心上。”


    “不敢不敢,家父奉旨辦差,無法前來為宋國公賀壽,是我們徐家失禮了才是。”正所謂伸手不打笑麵人,麵對低聲下氣地馮勝,徐欽也隻能謙遜地說到。


    “哈哈哈,徐同知不計前嫌,果有當年中山王之遺風!哈哈哈,來,請!”當著眾人的麵,馮勝也不多說什麽當即大聲一錘定音。


    在場的眾人自然也多多少少關注著這邊這一奇景,堂堂宋國公,竟主動前來給一個十幾歲的後輩敬酒,即使徐欽的身份特殊,但這一舉動還是被人理解為折節屈就。二人的對話,大多也落入了眾人的耳中。


    如此一來,若是徐家想對馮家做些什麽,乃至於錦衣衛想在馮家做些什麽文章,情況就很尷尬了。人們本能地就會將事情和徐、馮兩家的私怨,乃至今天發生的這點小衝突聯係起來,本能地認為徐欽有公報私仇的嫌疑,也不需要定罪,隻需要大家都懷疑徐欽乃至徐家,他們兩代人建立起來的謙和形象就有崩塌之虞。


    好手段!徐欽不由得暗歎一聲。


    雖說徐家今天明麵上沒有吃虧,可他馮勝同樣收獲不小,甚至不花一分錢就得到了徐欽和錦衣衛的庇護。至少徐欽若是真聰明的話,在馮家沒有繼續惹他的情況下,反而要幫馮家在朱元璋麵前說好話。


    老而不死是為賊,古人誠不欺我也!不管是事先安排好了一切,還是臨場隨機應變,這等對局勢的掌控能力,都足以令人驚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的妖嬈大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子江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子江山並收藏我的妖嬈大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