樨再次躺在一葉小舟中,而那個雌雄莫辯的人再次立在舟尾,依舊墨發飛揚,白衣勝雪。


    “我怎麽又跑這裏來了?難道我心痛是因為你的緣故?”樨先是困惑,隨後怒氣衝衝地爬起來,差點把小舟掀翻,趕忙跪坐下來。


    心魔輕笑,伸出雙臂環上樨的脖頸,湊在她耳邊道:“我隻是一介心魔,隻能引導你,而無法直接左右你。但是和你緊密接觸越多,你受到的暗示的作用力就越大,總有一天你會完全沉淪在靈魂枷鎖之下,受我的控製哦。”


    “什麽意思,說明白點!”樨煩躁地想要掙脫心魔。


    心魔並不生氣,笑道:“那股力量的來源並不是我本身,而是你自己的心。”


    樨眉毛一抽:“你是說我的心要我自殘?沒道理吧?我和我家師父師兄說話說得好好的,幹嘛忽然就要自殘啊?”


    心魔聳肩道:“那是你自己的問題,我能看透你的心,但是我不能直接告訴你,這就是我心魔暗示存在的意義。”


    樨賭氣扭過頭去坐著,心魔馬上又黏了上來,它的身體很柔軟,也很溫暖,真實的觸感告訴樨這並不是幻象。樨有點坐不住了,回頭道:“那就是說,是我自己不想聽我師父說話?”


    “相信我,這裏是你自己的內心世界,你不該用疑問句。”心魔意味深長地回答。


    紈族醫館。


    醫師把脈後,對雨鹙躬身拱手道:“二少爺,樨少爺的脈息正常平穩,並無病恙。”


    雨鹙點頭:“有勞了。既然沒什麽事,我和師父就扶他回去了。”


    說話間,乞燭已經把樨抱起來,兩人一同往別院走去。


    “樨的狀況很可疑,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發作。”乞燭擔憂道,“而且,我還擔心另一件事情。”


    “什麽事?”


    “前幾天,在卻長城的北閣成員報告說,城內出現了疑似魔族的人。你知道魔族人嗜血,但是忽然跑到卻長城來,肯定是專程找一個人。你又告訴我,樨在西域森林疑似第二次觸發了靈台之火,幸好冬語冰把他提前帶回來了。我在想,魔族找樨幹什麽。”


    “看當時的樣子,他們交過手了。”雨鹙原先也追問過樨究竟怎麽回事,但是樨並沒有告訴他,現在乞燭說是魔族,他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如果魔族人專程過來吸樨的血,樨一定會反抗的。可是為什麽他要專程來找他呢?”


    “你想說什麽?你覺得樨是傳說中的真璞胎?”雨鹙馬上警覺起來,其實乞燭剛說到魔族人的時候,他就有所猜測。如果是這樣,樨選擇隱瞞也是情理之中,畢竟魔族曾經令人聞風喪膽,而今又銷聲匿跡,樨一方麵害怕,一方麵又半信半疑,不肯說也正常。


    乞燭點頭:“如果是真璞胎,能掌握多種秘術、魔族覬覦其鮮血,也就說得通了。這不是捕風捉影,這都是真璞胎的特征。”


    “你擔心樨這件事情暴露,會給他帶來殺身之禍?”雨鹙道,“樨的秘密我們倒是可以隱瞞,但是連魔族都盯上了他,這不就說明他的秘密外泄了嗎?”


    乞燭看了雨鹙一眼,嚴肅道:“如果他是真璞胎,倒是不會有殺身之禍。但是,朝廷一定會想辦法控製住他,到那時候,樨不可能加入北閣,你一輩子都別想見到他,我也沒法讓他傳承我的衣缽。”


    雨鹙完全了解這件事的嚴肅性,但是,他依然懷著有點僥幸——如果樨不是真璞胎呢?


    乞燭仿佛看透了雨鹙的心思,繼續說:“我們必須搞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真璞胎,他身上的離象秘術又是怎麽回事,越快越好,不能拖遝!”


    雨鹙眸中閃過一抹異色:“但是明天還有任務,你是打算今晚測試嗎?”


    “沒錯。”


    乞燭沉聲道,頓時令雨鹙心中一凜。


    看來他已經下定了決心,隻要乞燭決定的事,幾乎沒有改變的可能。


    哪怕,不擇手段……


    次日,樨在一片日光下醒過來,模糊地察覺到時間已經不早了,大腦頓時清醒了許多,趕忙爬起來跑去洗漱。


    擦臉的時候,他聽到院子裏有好幾個人說話,而且這些聲音還都很熟悉。他隱隱分辨出之子、浮月、菍子的聲音,出於好奇,放下毛巾走到門邊去細聽。


    “讓我進去!”那果然是菍子的聲音,“居然睡到現在還不起,氣死我了!讓我進去把他錘醒!”


    “菍子,冷靜一點。”那是雨戒的聲音,樨已經幾天不見她了。


    想到菍子就在外麵準備打進來,樨趕忙把門拉開,迎麵就是一個拳頭,嚇得他趕忙側臉閃開。菍子打偏後更加憤怒:“好啊,醒了也不出來,在裏麵偷聽!”


    “我、我那個不叫偷聽!”


    樨一邊躲閃菍子的拳頭,一邊為自己辯解,他身手不比菍子差,還可以抬頭去看外麵什麽情況。一看清楚,他就驚呆了,外麵居然站了不少人。


    雨鹙、乞燭、浮月、雨戒、雨散自然不必說,還有之子、赤尨、雪垠,他們居然也站在自己門口!


    雨散正為雨戒撐著傘,雨戒擔心地用鮫帕給他擦汗,他馬上對妹妹露出欣慰的微笑。之子也站在赤尨的傘下,看到樨出來,又喜又怒,赤尨完全是一副要暈倒的模樣,隻有嘴裏不斷咀嚼的動作證明他還有一口氣。雪垠一向是不喜歡他的,不正眼瞧他也是正常,不過浮月為什麽也別過臉去,樨就有點費解了。好歹也是曾經一起查過案子的同伴了,怎麽連個眼神都不給一下。


    樨尋思著自己也沒惹他們啊,幹什麽好幾個都怒目看著自己啊?還有雨鹙你在和乞燭說什麽呢,神神秘秘的,兩人背著我討論什麽小秘密呢?


    不等樨說什麽,菍子就問:“樨你怎麽和雨鹙住一塊?難怪之子老是心不在焉,原來是你小子沒遂了她的願。”


    其他人也都是一愣,他們都是有事情才會聚在一起,樨是最後的所以才一起過來找他,沒想到菍子見樨一出來,先說的居然是這種事情。而且剛才還要揍人,現在忽然提出個沒頭沒腦的問題,真是讓人佩服她的跳躍性。


    之子頓時滿臉通紅,似要與自己的紅發不相上下,在菍子身後輕推了她一把,嗔道:“菍子……”


    樨剛睡醒,對眼前的狀況還回不過味來:“遂……什麽願?”


    他自然不知道乞燭原本給他安排住在玥族的事情,之子自己期待了好久,結果卻又聽說樨住在紈族,自然大失所望。


    “住哪裏不是一樣,隻是住我這兒,他更舒心些。”雨鹙見樨出來,就終止了和乞燭的討論,不冷不熱地接著菍子的話說。


    菍子聽了怒道:“什麽意思啊你?住之子那兒就不舒心了?”


    雨戒忙打圓場:“菍子,雨鹙哥不是那意思。玥族當然也很不錯,可是樨究竟還是和雨鹙哥更親一些嘛。再說,住在女孩子那兒,樨一定也不肯,也不是說住在一起不舒服,隻是總要受些閑氣。倒是在紈族這裏,於情於理都合理些。”


    菍子哼了一聲,又消氣了,笑道:“你總有道理。也罷,今天紈族做東,我就不追究了。隻可恨你那一口一個的‘雨鹙哥’,真不懂怎麽同女生說話,讓我生氣。”


    雨戒也笑了:“哎哎,菍子大小姐,可不要五十步笑百步啊。”


    “去你的。”


    菍子笑罵一句,她的喜怒無常大家都習慣了,這種時候也就雨戒的話她聽得進去。


    樨看著眾人還都站在這裏,也不說來意,皺了皺眉道:“所以你們到底在幹什麽啊,領盒飯啊?一臉龍套樣。”


    “滾!去你的龍套。”菍子對樨翻了個白眼,火氣又漲了起來,“你是不知道今天有事情還是怎麽的,害得我們等了那麽久,結果你倒好在這裏睡大頭覺,雨鹙居然還不讓我來叫你,由著你睡。難怪不肯住在玥族,敢情是在這邊你家雨鹙慣著你啊。”


    “今天有事情?”樨後知後覺,隨即恍然大悟,“對哦——”


    “對你個頭!你他媽在這個破地方白等一上午試試!”


    她話一出,在場的紈族人臉色都不好看了。


    聽到樨和菍子的對話,乞燭在人叢後麵偷著笑了,不是樨忘了今天的事情,而是他們昨晚給樨下了黃粱藥,這種藥就像塔塔西亞的安眠藥,能讓人昏睡上很久而沒有知覺。他們本想著真璞胎抗藥性強,黃粱藥應該達不到預期想過,誰知道樨還是睡到了現在。至於他是不是真璞胎的事,現在也不好說了。


    看到菍子如此狂躁,樨心裏也不高興了,他也不是什麽好脾氣,而且事情簡直莫名其妙!


    從昨晚開始莫名其妙地昏睡到現在,總覺得夢見了什麽要緊事可就是想不起來,現在又要莫名其妙被一個比自己還矮的丫頭嗆,弄得腦子到現在還昏昏沉沉的,他招誰惹誰了?


    還什麽“破地方”,難道紈族在她看來就是破地方?


    雨散不等樨說出口,就搶先過來劈頭蓋臉地回擊:“紈族在你嘴裏怎麽就成了破地方了你算什麽有臉在這兒大放厥詞?本少爺打量你也是大族小姐,讓你幾分,你倒上臉來了。沒理沒據的話張口就來,你們淩族原來就是教人的,真是丟人現眼。沒頭腦沒天賦嘴裏還不幹不淨的,大家風度沒有臭脾氣倒是不少,拿黃湯灌死你早點投胎去算了!”


    雨散一堆長篇大論,把在場的所有人驚掉了下巴。樨也是一陣汗顏,貌似你說話也沒給自己留口德,居然人身攻擊了。依著菍子的性格,這個地方是準備提前拆遷了嗎?


    菍子也是氣得發蒙,回過神就動起手來,樨趕緊從後麵抱住她:“冷靜!”


    “放開我!我要殺了他!”菍子在憤怒中吼道。


    雨戒也著急過來阻止:“菍子你冷靜點,我哥就是一時衝動,你別和他一般見識啊——”


    菍子的力氣到底比樨大得多,猛地掙開推了雨戒一把,險些把她推倒在地上。乞燭早就穿過眾人一把將雨戒扶住,臉色如冰地看著菍子。樨趕緊再去拉住菍子,差點被菍子回身一個直拳打中。


    菍子指著雨戒道:“別裝好人了,你們紈族都是一氣的!我長這麽大還沒人敢這樣和我說話,今天我廢除了這口氣不可!管你什麽紈族絝族,老娘今天就砸爛這裏,大家誰都別想好過!”


    雨戒咬了咬下唇,眼裏有了淚意,她想竭力憋著,可總有些止不住,楚楚可憐的樣子頓時引爆了雨散的神經。


    他站到雨戒身前把她護住,對菍子喊道:“你別在這裏亂咬人,小戒好心給你解圍給你個台階下,你不但不感激居然還有臉在這裏狂吠。你砸?你敢砸就砸!”


    樨有點無措,這兩個人怎麽嗓門越來越大,這樣子下去可怎麽收場啊?雨鹙在邊上看夠了,轉眼見樨盯著自己,對他笑笑:“沒關係,不用擔心。”


    說著,他抽出兩股空竹絲靈巧地拉開兩人,空竹絲非常柔韌,兩人一方麵驚訝,一方麵也掙脫不開,都安靜了些許。雨鹙冷下臉來,沉聲道:“你們鬧笑話也該看地方,都是各族未來的高層人物,難道一點規矩都不懂嗎?誰再不識相地吵鬧,本少爺有的是法子治它,你們試試看,我做不做得到!”


    那最後一聲低喝如黃鍾雷鳴,兩人一時無話可說,連樨都被他鎮住了。雨鹙收回空竹絲,把手攏在廣袖中,那種氣勢太驚豔,除了乞燭摸摸下巴微笑起來,其他人都無法再有別的反應。


    “行了,回花廳去吧,時間不早了,還沒把事情說清楚。”


    雨鹙說著,對樨招招手,讓他跟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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