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遺囑般的各色想法在腦海翻騰,不等她脫線完,雨鹙就像被什麽擊中一樣,歪身摔進了水裏。隨後一個不輕不重的力道按在了她的肩上,身體那種無法控製的違和感瞬間消失了。


    “雨鹙!”樨驚喜地喊道。


    異世界雨鹙不管她看不看得見,氣喘籲籲地點了點頭,然後把鶼鰈鐲塞進她手裏。剛才本世界雨鹙顯然是打算加深恐懼印記,幸好他趕來得及時,否則樨的恐懼就很難撼動了。


    而且看到她對付自己就一副智商捉急的慫包樣子,饒是雨鹙本人也是一肚子火,且不說樨是如何讓處變不驚的雨鹙常常情緒激動,雨鹙自己還不明白他是何德何能讓樨這麽特殊對待。


    比如,現在看到樨那劫後餘生的慶幸臉,雨鹙就很想打她。


    看到本世界雨鹙要爬出來了,雨鹙也沒工夫和樨生氣,拉起她就跑。


    那些一直在吃瓜的紈族人終於派上用場了,他們攔住了樨的路,喝道:“站住!”


    樨神情一緊,卻沒有停下腳步。雨鹙仗著那幫人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搶先來到最前排的紈族人麵前,反手抽出他腰間的劍,把那劍扔給樨。後者淩空接住那劍,頓時有底氣了許多:“你該給我劍鞘才對!”


    雨鹙:“……”


    他忍住一切會妨礙目前行動的舉動,在那個人見了鬼的驚悚目光下淡定地把劍鞘解下來拋過去。


    樨展顏一笑,用劍柄捅翻了背後包抄過來的下人,抬手接住劍鞘。


    本世界雨鹙用空竹絲纏住廊柱,把自己拉出水,空出的另一隻手聚氣彈出一股空竹絲,纏上了樨的手臂。樨想都沒想,回身用力把雨鹙反拉過來。雨鹙先是一愣,隨後在空中鬆了手,調整身形穩穩落地。


    樨將長劍歸鞘,還像舞劍一樣,把變得沒什麽威脅可言的劍掃向攔截自己的紈族下人,光憑氣力居然也能硬撐出一條生路來。她在人叢中動作迅速得如水草間的遊蛇,利用歸鞘的劍擊打阻攔自己的人的關節部位,過了好幾個人以後腳一發力蹬上廊柱,以接近四十五度角的側身姿勢飛簷走壁,輕鬆從人牆上麵“翻”了過去。


    本世界雨鹙見狀,也放棄了使用秘術,奪過身邊下人手裏的劍,以腳蹬地一個空翻越過樨的頭頂,轉而攔在了她麵前:“睡著的劍可沒什麽用處。”


    “你準備和我比劍術?”樨笑得露齒,也不逃跑,反而坦然直麵對方,似乎方才還恐慌的人不是她。


    兩人身邊的紈族下人很有眼力勁地四下退開,他們秘術不精,有的甚至幹脆不會秘術,在這裏也是幫倒忙。何況二少爺很明顯要親自上場,教這小丫頭什麽叫聽話老實。


    雨鹙偏頭斜睨她手中歸鞘的劍,有些不屑地笑了:“勸你還是拔劍吧,不然可別說我欺負你。”


    “你知道一般這麽說的人都會輸吧?”樨擺好架勢,目光專注地盯著雨鹙指著自己的劍鋒。


    雨鹙哼笑一聲,也不多言,提劍上前。樨在看雨鹙練劍的時候看多了紈族的劍法。她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招式,雨鹙顯然也考慮過這一點,不過對付樨他還是有信心的。


    兩人沒有再進行交流,甚至樨為了不再被雨鹙的幻術影響到,連對視都避開了,眼睛全放在那劍尖上。


    第一次交鋒的時候,劍鋒與劍鞘碰撞在一起,迸發出一串火花。雨鹙感覺虎口一麻,心說樨的力氣還真不小,並且顯然他的招式裏也有紈族劍法的影子。


    但接下來的過招就和雨鹙想的不太一樣了。


    樨除了最初格擋時還有點像樣,等到第二招的時候就完全放飛了自我,劍法中那麽多技巧他一概不用,就像使刀一樣一昧劈砍。雨鹙隻好走一步看一步,攻守雙方顛倒過來。但是有一件事是他始料未及的——


    劍鋒上的斷口崩裂了。


    雨鹙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手裏的殘劍,比起攻擊淩厲的劍,劍鞘才更適合防守,而一旦雙方顛倒了位置,劍的優勢就變成了弱勢。


    何況紈族的劍法本就偏向陰柔。


    何況這還是劣質的佩劍。


    何況樨還下了蠻力。


    見他一時沉吟不語,樨握住手裏的傷痕累累的劍鞘,瞥了他一眼:“如果是那個雨鹙,他就不會讓我有機會動手。”


    說罷,樨伸出了手,雨鹙有些蒙圈地抬頭看她,以為她要做什麽。在他和樨都看不到的地方,另一隻手握住了她伸出的手。


    樨笑道:“運氣真好,你不是他。”


    說著,心念一起,隨即扶搖也開始成形,眾人直覺一陣風過,都下意識閉上了眼睛。雨鹙倒是察覺到是樨在搞鬼,剛要阻攔,樨就迅速從他麵前脫身。


    氣流強烈起來,少女乘風而起,她對雨鹙露出嘲諷的笑容,然後帶著另一個看不見的人往淩族飛去。


    風中隻殘留著她最後的笑語:“多謝你給時間我恢複浮氣!”


    雨鹙愕然地站在原地,他本該不顧是否可行地去阻攔她,可是此刻他卻毫無作為。


    因為是睡著的劍,所以才不會傷害不願傷害的人。


    可是,他是無法沉睡的。應該說是否睡著的不是他,紈族不就是懸掛在頭頂的利劍,而這把劍是沒有劍鞘的。


    他長歎一聲,吩咐道:“他們的目的地是淩族兩儀界,速去淩族附近蹲守,她的浮氣還沒完全恢複,不足以讓那個秘術支持她到淩族。有必要的話,把這件事通過我們在淩族的人報告給淩族,蹲守擊殺他們,不留後患。”


    再度望向天空,雨鹙不由微微一笑:“我們,來個魚死網破。”


    到那時候,無論你是否在沉睡,都必須蘇醒了對吧?


    在飛往淩族的過程中樨帶上了鶼鰈鐲,恢複了少年的身體,反倒感覺自在了許多。如本世界雨鹙所料,樨的浮氣不足以支持他一路飛到淩族,因此在半路上他們就迫降了,而且這次落地的情況還要慘。幸好有雨鹙利用空竹絲纏住了街道兩側房屋的翹簷,起到了緩衝作用,他們才沒有一起滾大街。


    樨想著盡快到達淩族,才不會被本世界雨鹙抓回去,卻被雨鹙阻攔道:“等一下,我們先不要貿然前進。”


    “為什麽?”樨極快地問,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雨鹙才會在他腦海裏說話,現在他已經知道這就是所謂的精神係能力。


    雨鹙道:“他肯定能想到我們半路迫降的可能,一方麵會帶人來攔截,另一方麵也會派人去淩族守株待兔。而且,淩族很可能也有他們的人,否則他不會這麽輕易從淩族把你帶出來。”


    樨發急道:“那我們剛應該盡快趕過去啊!要是讓他通知了淩族就沒戲唱了!”


    “你別著急,我想我們沒必要這麽快就回去。”雨鹙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可惜樨看不見,“我來的時候讓菍子守著,但我猜驚動了淩族以後他們很快就會設法改動陣法,那時候菍子為了不讓你我困在裏麵,她唯一能做的隻有讓自己無法置身事外。所以你等著吧,淩族有得鬧騰呢,到時候紈族人一過去,場麵會更加混亂,那時候我們出擊會比較有效。”


    “菍子她也進來了?”


    樨消化著雨鹙所言中的信息,他不知道這是不是雨鹙的計劃,隻是為菍子感到擔憂。她不是雨鹙這樣能夠冷靜應對未知危險的人,一個人在黑暗中,究竟懷著怎樣的心情度過一天一夜的時間,這是他完全無法想象的。


    雨鹙掠過了樨的問題背後的擔憂,道:“沒錯。所以現在我們沒必要這麽著急進入淩族,而另一個我大概還不清楚這些消息,坑害他們紈族,也算為你出口氣。”


    他看著樨因擔憂而皺起的眉,不禁抬手按了按那鬱結:“別擔心她,我不想看你皺眉。”


    “她會出事的,她肯定很害怕。”


    樨依然焦灼不已,雨鹙隻好繼續安慰道:“我打包票,她不會有事的,你不是最相信我嗎?”


    樨看著雨鹙的方向,眉心微涼的溫度正是雨鹙指尖所留下的,他一陣戰栗,側過頭避開了他的手。


    “嗯。那我們下麵具體該怎麽做?”他低聲問。


    “好好休息,這一晚你夠累了,我們後半夜再出發。”


    雨鹙說道,然後牽著他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樨迷茫地跟隨著雨鹙,感覺到和自己相握的那隻手裏傳來的溫度,他又害怕,又安心,兩種矛盾的情感交織著。但他堅定地跟雨鹙走著,不論他會帶他去哪裏,他也毫不懷疑。


    最終兩人在一間不起眼的老屋門口停下,樨抬眼一看,門上那塊木匾上寫著模模糊糊的三個字,此刻夜色正濃,字跡又剝落不清,他看不清那寫的是什麽。


    雨鹙上前,取出鑰匙把上麵的舊鎖打開,然後推開了木門。


    前院和它的門麵一樣狹窄,幾步就到了頭,樨跟著走進來,好奇地看著前屋的大門。


    那屋門一打開,樨還以為自己誤入了另一個世界,誰能告訴他外麵那麽寒酸的地方裏麵為什麽這麽闊大,家具很少但可以從裝潢上看出絕對不是一般手筆。而且那些家具上都蓋著白紗以防落灰,顯然這裏很少有人居住,但又並非完全廢棄。


    雨鹙無聲地笑笑,把樨的驚訝看在眼中,他沒有向他解釋這是當年紈族分給他的產業一部分,而相對應的,陰界應該也是如此。


    不過,這裏的經營顯然沒有他做得好,雨鹙在觀察周圍時,也帶上了比較的心態。


    他帶樨到後屋去,那裏一般是給下人居住的,房間多而顯得逼仄,不過環境還不算差,紈族一向對下人仁慈。這裏和後街相通,如果本世界雨鹙找來,他們逃脫更加方便。雨鹙逼著樨睡下,這樣可以更好地恢複浮氣,而且他手腳上都有傷口需要處理。


    樨從來沒得過破傷風,但雨鹙還是擔心他的傷口,那些瓷片劃出的口子雖說不深,流多了血看著也嚇人。可惜這裏沒有更好的條件讓他為樨包紮,隻能簡單清洗一下,然後用隨身攜帶的棉紗包好。


    “我有點困。”過多的浮氣消耗和緊張後的放鬆讓樨果然開始犯起困來,拿完好的左手揉揉眼睛,“雨鹙,我想先睡會兒,你在這裏陪我行嗎?”


    雨鹙摸摸他的頭,默許了他的休息,這也是他的意思。


    至於陪著他,同樣有自己的考慮在內。


    本世界雨鹙一定會用精神力感知來尋找樨,所以他必須幫樨隱藏起來,這代表樨需要最大限度地和他呆在一起。


    不過,聽樨主動提出來,還是讓雨鹙有點開心。他不太清楚為什麽,或許是為樨對自己的需要?


    不過嘴上喊著累,樨卻還不打算那麽快就睡,他摸索著拉著雨鹙的袖子以確認他還在自己身邊,半睜著眼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怎麽拿到鐲子的?”


    怎麽拿到?


    雨鹙回憶前不久發生的事,他想通過換位思考找出樨的鐲子,把自己代入到這個世界裏別扭的自己身上。然後他開始想象如果雨鹙對樨有些許心動的話……


    雨鹙最後在自己通常收集珍惜物品的箱子裏找到了鐲子,其實說來怪不好意思,他本人的收藏箱裏除了一些珍貴的筆記,貌似就是某個金發摯友送的小禮物,或者有他們共同回憶的東西。現在想來,如果當初知道樨是女孩,他這麽做連自己都會確信喜歡上對方吧?


    其實理性思考一下,就算本世界雨鹙不喜歡樨,那鐲子也算是珍貴物件,放在那裏也是正常。


    雨鹙事後想想都很懷疑自己換位思考到這個地步的動機。


    如果雨鹙對樨有些許動心的話……


    雨鹙停止跑偏的思考,一拍腦袋,心道:你在想些什麽,你怎麽可能會喜歡她?你今天早上才知道她是女的!


    陰界的我也是兩天之內才知道她是女的!


    “雨鹙,你怎麽不說話?”樨可不管雨鹙在想些什麽,等了好久沒回應,有點不耐煩地扯了扯雖然看不見觸感卻極其真實的袖子。


    雨鹙的思緒被拉回來了,他無奈地看著乖乖躺在床上看起來就好像一個等著聽睡前故事的孩子的樨,心情複雜一言難盡。


    “睡覺吧。”


    最後當然還是選擇略過了。


    樨略有遺憾地哦了一聲,往裏側縮了縮:“那你也睡吧?”


    雨鹙對他挑眉,盡管他還是看不到,他不知道樨在自己知道對方是個披著少年外衣的少女以後還這麽說意味著什麽,而且他也懶得思考這個。於是動作很快地和樨躺在一起,兩個人蓋著一條毯子。


    樨看到身邊的毯子有一塊懸浮著,也覺得怪異,而且渾身寒毛都因為雨鹙的靠近而豎起來。她索性也不去思考,卷起毯子背對著雨鹙,閉上了眼睛。


    沒毯子可蓋,雨鹙看了眼身邊蜷縮成一團的樨,並沒有那個心情和他搶,索性坐起身,借著從窗縫裏透進來的月光注視這呼吸逐漸平緩下去的背影。他本來就不該睡覺,睡眠不能幫助他為樨隱藏精神。


    就這樣也挺好的。雨鹙心想,他終於知道了樨的一個大秘密,而兩人間關係親密而不狎昵,可以一直做朋友。他不需要為自己最好的朋友其實是個女孩子而感到煩擾,也不需要因此而尷尬,哪怕他們還一起洗過澡,甚至彼此知道對方尺寸。


    夜半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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