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城,碧連天。


    別連其實並不喜歡這個地方,他之所以對此地有所眷顧,不過是因為別筵的關係。當然,也因為這裏是碧落之天在黃泉之獄的投影,擁有非常強大的觀世之力,也就是說,如果這裏的掌控者願意,碧連天可以秒殺世間一切情報機構。


    焚香的悠長香氣猶如實質,繚繞在別筵周圍,他低頭嗅了嗅,露出滿意的微笑:“這麽多年,還是這種香味最讓人安心。”


    別連先他一步在席居上坐下,看著他合上香爐,然後來到自己身邊。


    “小連,你有什麽想說的?”別筵主動問道,目光含笑地望向自己的弟弟。


    別連這才開口道:“我想,問個人。”


    “你問吧,沒想到如今居然還有能讓你感興趣的人,我倒要好好聽一聽。”


    別筵說著微笑起來,接著想到了什麽,又收斂了笑意,轉而平靜地看著別連。


    別連想要查問的人,是一個來自西大陸坤國別洛的巽象秘術傳人,名叫樨的金發少年。


    別連第一眼就注意他的理由,非常簡單,因為樨那雙眼睛。


    那對罕見的,幽綠色的貓眼,分明深邃神秘得讓人無法捉摸,卻因為少年的單純而顯得格外明亮澄澈,像極了名貴的珠寶。曾幾何時,別連也在另一個人那裏聽說過這樣的一對眼睛,相傳由萬靈女神莫孜靈傳承下來的,屬於莫家人的特征。


    在出師下山與別筵重聚的時候,別連又聽兄長說起那樣一對貓眼,他的生母,作為莫孜靈的後裔同樣擁有著特殊的貓眼。


    他的母親和樨之間是否存在緊密的聯係,是別連開始對其感興趣的根源,但並非終點。


    莫孜靈是生靈的神,也是妖族侍奉的神靈,因此妖族往往對她的後嗣抱有崇敬而微妙的態度。別連在樨暴露傷口的時候,就察覺到自己屬於妖的部分對他的血液產生了本能的衝動,而樨的血液的確擁有提升妖力的力量。如果不是半妖之體,也許別連也會考慮把他終生拴在身旁,供自己隨時取用。


    當然,這對於隻剩下十多年壽命的他而言,已經不算什麽了。即使是來自莫家的血脈,也不可能讓他的壽命再增長哪怕分毫。


    別連在樨身上發現的其他東西,一些他必須確認清楚的東西。


    別筵聽別連這麽說,沉默了一會兒,道:“小連,你說的那個人,在碧連天並沒有痕跡。”


    “沒有?”別連無法相信,既然是黃泉的一個分支,碧連天能夠掌握一切生者或多或少的訊息,可為什麽沒有樨的?


    別筵也蹙眉道:“嗯,這不太可能,千年來我從未聽說有生者未在碧連天留下痕跡。難道——他並不是生者,也並非死者?”


    “這怎麽可能?”別連想都不想就回答道。


    “我也想不明白,看來他確實是個特別的存在,難怪你會對他這麽在意。”別筵說著,頓了頓,“你是在哪裏遇到他的?現在他又在何處呢?”


    別連把自己和樨相遇相識的經曆一五一十告訴了別筵。


    “你說他現在就在東大陸,而且在涫城將軍府裏?”別筵驚喜地挑了挑眉,“如果可以的話,小連,你能帶他來這裏嗎?有些事情我想當麵確認,就當是——我身為碧連天之主的盡職。”


    自從父親死後,別筵就繼承了碧連天,他看待這個地方,比別連要重要得多。即使時日無多,別筵也想讓碧連天暴露出來的問題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別連知道兄長的心情,爽快地點頭答應下來。


    ***


    涫城,將軍府。


    別連不辭而別,樨又被人綁走失去音訊,醉月公主的心情差到了極點,連同整個府裏都愁雲慘淡。守在門外的侍從陰沉著臉,嚇得城民盡可能繞著將軍府走。


    這是別連沒有料到的,照常理來說,就算非觀多麽深愛那位女子,也不應該如此溺愛夏禮。他沒想到非觀將軍會寵愛女兒到這個地步,連一點不開心都無法容忍。夏禮的心情,甚至影響了整個城池,這顯然是極不正常的。


    以前並沒有在意其中的緣由,當然,現在別連也不會在意。他起先並沒有意識到樨已經出了事,還以為這隻是因為自己的離開,在侍衛看到他立刻露出“得救了”的驚喜表情時,更是給了他這個認知。


    別連沒有理會侍衛對自己去了哪裏的詢問和寒暄,徑直表明了來意:“我來找樨。”


    侍衛麵露難色,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回去通報夏禮,剩下那個回答道:“那孩子不是和你一起消失的嗎?”


    別連被這個回答弄得愣住,他回憶著那個夜晚,楓令落來找自己,兩人就直接去了溟城,後麵就與涫城沒有關係了。樨初來乍到,沒有什麽熟悉的人或者地方,按理說不會亂跑。難道說他是發現自己離開追過去了?不可能,夜梟的速度那麽快,又是夜間,怎麽可能被追上。


    “我們還以為你們是一起的,也想派人去找,不過你們跑得快,馬上就沒影了。我們想著也不該限製你們的自由,就沒繼續派人找下去。”侍衛告訴他道,“不過說來也奇怪,派出去找你們的人到現在也不見消息,不管結果如何,也該報知一聲啊。”


    這邊別連陷入沉思,夏禮聽說別連又回來了,高興地跑出來,一下子撲到別連身上:“別哥哥,你到哪裏去了?走了也不說一聲,可把我擔心壞了!”


    別連單手接住她,兩個人消失的事情確實很糟夏禮的心,短短兩天不見,她看起來氣色都差了不少。


    夏禮把臉抬起來,四下看了看,疑惑道:“小哥哥呢?他不是和你一起走的嗎?怎麽回來了不見他跟你一起?”


    “我們不是一路,所以來這找他。”別連歎了口氣,“他果然不在?”


    夏禮鼓起小臉:“所以說,一個晚上,我最喜歡的兩個因為不同的原因在不同的時間裏不辭而別?你們也太不把本公主當回事了吧?起碼的禮貌都不知道了嗎?該罰!”


    侍衛的心往上提了提,心道連公主最喜歡的別連也難遭毒手了,不料下一秒公主的臉色又緩和過來:“說到該罰,府裏也有人該罰!他無緣無故居然在屋裏私藏了不少黃粱藥,這不是居心叵測嗎?一般人哪用得著一下次囤積這麽多,而且我看他可一點都不想晚上會睡不著覺的憂鬱美人!”


    “黃粱藥?”別連敏感地嗅到了一些異樣,盡管這聽起來和樨消失沒有關係,但是既然都是異常,那麽就很有可能存在聯係。畢竟,世界上沒有那麽多偶然,樨也不會無緣無故消失。


    夏禮的注意力馬上轉移了,點點頭道:“是呀!就是我的一個麵首,別哥哥你也認識的,就是那個誰!肯定是他嫌本公主近來不寵她了,就想在府裏整些幺蛾子,好吸引我的注意力!之前我就發現了,那時候他對小哥哥的態度很不友好呢,隻是小哥哥不讓我出麵,我就由著他自己去教訓那個誰。可惜他還這樣死性不改,倒是小哥哥,忽然走掉了,他現在可嘚瑟呢。”


    說著夏禮又消沉下去,難過地吸吸鼻子。


    別連在她頭上摸了兩下,就當是安慰了。


    夏禮怕他再來個不辭而別,見他對這事情感興趣,就抓著這件事情不放,還拉著別連去看那個麵首。


    單身多年的非觀的將軍府後院裏,全部都是夏禮收集來的美男,有的俊朗陽剛,有的陰柔嫵媚,有的純良無害,大多是迫於權勢委身於此,也有為了攀附權勢主動討好的。畢竟,就連別連為了得到將軍府的某樣東西不惜短時間內得到受信任的高位,都會從公主夏禮這條路入手。


    隻不過,就連他都沒想到,夏禮會這麽迷戀自己,倒是成為他接近目標的最好助力。


    一見到那個麵首,別連就認出來了,這不就是從沿海出發的時候那個跑來騷擾樨的那個人嗎?


    “別哥哥,你看!”夏禮指著地上的箱子道,“這麽多黃粱藥,醫師說都可以致人死地了,你說奇不奇怪?”


    “冤枉啊公主!我這確實是自己買來服用的,這不是剛趕了遠路回來,老是覺得心神恍惚,所以用點黃粱藥改善一下睡眠嗎?再說這黃粱藥用途多多,多買一些又如何呢?”


    麵首趕緊上前點頭哈腰,可夏禮不買他的帳,用一種平常不會有的神態不耐煩地打斷了他:“閉嘴!本公主說你居心不良就是居心不良!你一個自己跑來的麵首,有什麽資格在這裏插嘴?”


    麵首還有說什麽,夏禮把眼一瞪,抬手指著他的嘴巴,那根手指白淨纖巧,隻覺得如玉石雕琢,卻因為其主有了讓人瞬間噤了聲的威力。麵對麵首可憐巴巴的眼神,夏禮選擇視而不見,轉臉眼巴巴地看著別連:“別哥哥你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別連俯身在箱子裏翻了翻,把所有黃粱藥翻出來放在一邊,接著在屋裏轉了一圈。看到書櫃上整齊排放的書本,他忽然給了書櫃一腳,把書櫃從中間踢裂了。一本本嶄新的書籍塌下來,隨後那些擁有沉甸甸金屬光澤的東西也跟著落了地。


    夏禮眼睛一亮,麵首臉色一白,別連俯身撿起一片金磚掂了掂,和黃粱藥扔到一起。


    “這個你怎麽解釋?”人贓俱獲,夏禮居然很高興,一點也不生氣自己的麵首吃裏扒外。


    “這……”麵首極力辯解道,“這是我的私房錢,公主您平日那麽慷慨,金珠寶玉一箱一箱送人,我也有份兒,又舍不得花掉,就攢在一起叫人融了鑄成金磚。藏在那裏是怕人偷去了。”


    夏禮聞言哼了一聲:“要是我知道你這麽守財奴,我把金玉扔河裏都不會賞你!”


    “您說的是,我馬上就把這些金子用掉保證一點都不浪費。”麵首回答道。


    別連沒有因為他的解釋而放棄,又去樨的房間內外查看情況。


    隻見地上有些灰黑的焦痕,已經用水清洗過多次,並不明顯,但仔細一看還是能發現這是灼燒的痕跡。


    別連把麵首拖過來,指著地上問他這是什麽,他已經不想再和他兜圈子了,要找到樨應該抓緊時間才是。


    麵首剛想否認,抬頭看到別連冰冷的眼神,有生以來第一次與如此露骨的殺意近距離麵對麵,嚇得魂不守舍。要不是別連提著他的後領,恐怕他會直接癱軟在地。連乞燭都感到恐懼的殺氣,對於一個麵首來說,自然具有極強威懾力的。


    在別連的逼問下,麵首終於交代了。


    原來自從剛回來那天他挨了樨一頓打,就對他懷恨在心,再加上本來就嫉妒樨什麽也不做就得到公主的寵愛的關注,更是急怒攻心。


    於是在一幫人準備綁架樨的時候,找他做內應,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這些人肯定也粗略調查了將軍府內部的情況,他被樨毒打一頓也算是從麵首中流傳出去的一個笑話,他們自然是為此找上了他。而他也很爭氣,不但同意內應,還主動出主意要把樨迷暈。


    其實麵首本來希望是自己把樨砸暈,不過想想自己那個身手,他覺得不太可能,最後隻好通過黃粱藥讓樨睡得毫無知覺。


    地上的焦痕,是他在盆裏燒黃粱藥粉末,在地板上燙出的印子。麵首發現以後非常慌張,拚命用清水擦拭,還是留了一點痕跡,所幸那晚上別連也走了,大家一直認為是別連帶走了樨,沒有人懷疑到他身上來。


    別連想知道那些人的身份,麵首這就說不出來了,他隻知道他們要抓走樨,這就是大快人心的事情了,更何況還有那麽多金子作為封口費。


    隻好描述他們的外貌:“就我看到的人裏,有個年輕漂亮的紅衣女人,身上一陣奇香;一個腿腳不利索的老頭子,大概和我體型差不多;還有個全身泛光看不出年紀的瘦子,不會說話,隻會‘呼嚕呼嚕’地發出聲音。”


    這下別連知道是誰了,隨即想到他們的主人,就對其目的猜到幾分,臉色頓時更差了。麵首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大氣也不敢出。


    “好你個楓令落。”


    就算是別連,此刻也是憤怒得說了句廢話,現在他算是明白了,當初那張折紙隻怕不是給自己的,而是給樨的。而後麵的談話,和調虎離山無益,他們剛趕去溟城,背後楓令落手下就去綁人了。


    而且楓令落的目標是他?為什麽?樨有什麽值得他這麽做?


    想到別筵說的,樨的任何信息都沒有出現在碧連天,楓令落盯上他是不是有此間原因存在?這麽說,果真楓令落是在去西大陸的時候遇到了樨,然後巧合來了,樨又跑來了東大陸。


    想必現在樨一定已經落進了楓令落手裏,想要救出他,也不知道那個老魔會把人藏在哪裏。


    隻能跟著前麵搜尋者找過的道路痕跡搜尋了,但願樨會沒事,好讓她平安地帶到別筵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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