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江自刎”已經結束,樂聲轉為喜悅振奮。


    也是,畢竟是屬於勝者的“從軍奏凱”。


    李慶閑漸漸平靜下來,他長舒一口氣,坐回原位:“自然。”


    他端起茶杯抿了口,重新恢複一身皇家氣度:“隻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表兄可得多勸勸舅父,莫要過多猶豫。”


    西仍歌應下:“定然早日給殿下回複。”


    李慶閑輕笑一聲,跟著曲調拍著桌子:“這首倒還不錯,隻是過程曲折了些,不太吉利。”


    話落,他起身整整衣衫:“本殿還有其他事情,就不陪表兄了。”


    西仍歌跟著起身行禮:“恭送殿下。”


    李慶閑含笑扶起他:“我們是一家人,表兄日後可莫要再如此多禮了。”


    說罷,他喚進來小太監和帶刀侍衛,徑直從暗道離開了。


    小太監落到最後,抱著貓兒朝他行了個禮,急忙跟了上去。


    雅間中於是隻剩下西仍歌與樂楓兩人,被屏風隔開,卻又都陷在嘈嘈切切的琵琶聲中。


    又是一曲終了,西仍歌放下茶杯,邁步走到屏風後,攔住了即將開始第三首的樂楓。


    白色綢布蒙著雙眼的女子剛被輕輕按住手腕便笑開了,她單手抱著琵琶,另一隻手撫上嘴唇比著形狀:“我道是誰這麽沒規沒矩的,原來又是西大公子。”


    西仍歌一笑,墊著手帕牽著她的纖纖玉手,將人帶到桌邊坐好。


    執著她的手指,西仍歌沾了點茶水,在桌麵上寫道:“你又知道是我了?”


    樂楓搖搖頭,即便蒙住雙眼,一字一句皆需手指輔佐才能準確發聲,也掩蓋不住一身如水的溫婉氣質:“你身上這淺香,我便是想忘也忘不了。再說,除了你這主家,還有誰能這麽糟蹋我這雙彈琵琶的手?”


    西仍歌握著她的手指撒嬌似的晃了晃。


    過了會兒,他又寫:“樂楓姐姐,你說,為什麽有人會認為,長相一樣便是同一隻貓兒呢?”


    樂楓輕啟朱唇,毫不留情:“要麽蠢,要麽不在乎。”


    西仍歌不由得笑出聲:“還是樂楓姐姐看得懂透。”


    “姐姐,再彈一曲吧,過會兒我也該走了。”


    樂楓抽回手指,摩挲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著抱起琵琶擺好姿勢,指尖微動。


    是《彝族舞曲》。


    這首才是樂楓最拿手的曲子,也是西仍歌最喜愛的一曲。


    可她並不常彈,尋常人根本無緣聽這仙曲。


    打著拍子哼著調子,西仍歌漸漸放鬆下來。


    權勢固然動人心,卻也令人煩心。


    回到家後,還有一場硬仗。


    *


    餘音漸漸消散,西仍歌起身,與樂楓道過別後,他出了雅間。


    下了梯子,本該直接回西家的他停住腳步,巡視一圈。


    沒有。


    大廳中沒有他想見的人。


    同塵上前半步:“公子?”


    西仍歌沉吟片刻,在角落中落座,叫了一壺茶幾碟小菜,慢慢等著。


    茶水上來了,小菜上來了,同塵回來了。


    依舊沒有蘇輕的身影。


    半個時辰過去、一個時辰過去,即便他故意放慢動作,盤中也什麽都沒有了。


    期間他續了一壺茶,同塵吃了個午飯,旁邊桌子換了兩輪人。


    西仍歌終於放下筷子,他起身抖抖袖子,“同塵。”


    同塵精神一振,湊上前:“公子,同塵在。”


    仍歌神情依舊:“與掌櫃說說,若有人來問,便照實回答。”


    照實回答?哪個實?


    同塵腦子一轉,立刻反應過來:“是。”


    他不知道公子為什麽這麽看重那蘇輕,也不知道公子在這裏浪費整整一個時辰的原因,但,同塵會將公子的吩咐做到最好。


    *


    “真的沒留下話嗎?”


    蘇輕不死心,攔著掌櫃又問了遍。


    “哎呀這位女俠!”掌櫃狠狠歎了口氣,“您都問了四遍了!我那邊還有老多事情在等著呢,您可放過小老兒吧!”


    蘇輕咬唇,眼中已經有了淚花,執拗不已:“掌櫃,你再仔細想想,那位公子真的沒留下什麽話嗎?”


    掌櫃猛地把算盤拍到桌子上,儼然失了耐心,直言:“沒有沒有,說沒有就沒有!你說的那位公子,那般芝蘭玉樹的人物,又坐了那麽久,我怎麽會沒注意?”


    “要我說呀,既然約了人家又沒來見麵,現在還期待什麽?”


    蘇輕看著他不斷張口閉口,卻漸漸有點聽不清內容了。


    掌櫃見狀搖搖頭,到底憐她年齡小,不再說下去,喚一旁看戲的小二:“過來過來。”


    蘇輕失魂落魄地順著小二被按在凳子上,不知過了多久,她晃晃悠悠起身,站在門口卻不知該往哪兒去。


    一直偷偷關注著的掌櫃搖頭晃腦,又歎了氣。


    蘇輕恍如魂魄離體,渾渾噩噩,倏忽一道念頭出現在腦海,愈發強烈——似乎,有什麽重要的東西不見了。


    也許她不該因為一時的好勝心,去追前天夜晚的那個黑衣人。


    蘇輕慢慢蹲下,無知無覺得落下一滴淚。


    頭頂落下一片陰影,眼前出現一雙靴子,“你怎麽了?”


    是那黑衣人。


    蘇輕提不起精神,幹脆不搭理他。


    寧王明知故問:“為什麽哭了?”


    哭?


    蘇輕摸了摸臉,手上點點水漬。


    她突然傷心,街上行人來來往往,沒有她心中所念。


    寧王背後的拳頭攥緊,麵上卻不漏分毫。


    他沉默地坐在少女旁邊的石階上,陪她一起默默看這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嫉妒紮根愈來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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