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暖的情況不太樂觀,她經常一個人坐著坐著就哭了出來,13樓,她單獨待在一個病房,與周媛的病房相鄰,這裏隔音效果很好,所以有的時候,悲傷和絕望也隻是一個人的事。


    配型結果出來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蘇暖的血是可以用的。


    似乎在這個世界,你不得不相信,有一種緣分,就是命中注定。


    是醫生來找的蘇暖,周媛來不及阻攔,短短幾天,蘇暖已經越發蒼白,雙目中那汪淺淺的琉璃色,卻仿佛倒映不出光明的樣子。


    “好。”蘇暖輕輕回答,似乎是神遊天外,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覺。


    床頭櫃上,還放著今天護士發下來的藥,蘇暖看著窗外明媚的夏天,輕輕合住雙眸。


    “蘇小姐,你的身體狀況不是太好,我希望您可以配合療養。”


    “恩。”


    “那我不打擾您休息了。”


    13樓下麵,人來人往,看到偶然停下來的出租車時,蘇暖小心翼翼地別過眼去,她把手貼在窗戶上,體會著那種溫暖的感覺。


    “暖暖。”周媛走了進來,看著蘇暖周身都鍍上一層光圈,整個人蒼白精致柔美,似乎要順著夏天的陽光飛往人人向往的天堂。


    周媛也瘦了,可她的瘦是病態的,之前那次暈倒對周媛的病情十分不利,情緒大起大落,加之化療過後的不良反應,周媛看起來竟然有些枯槁的意味。


    “噓...”蘇暖伸出食指貼住嘴唇,微微偏過頭,眼尾下垂,笑的那麽令人心疼,“媛媛,我很珍惜你。”


    剩下的不用多說什麽了,周媛走過去,抱住蘇暖。“暖暖,不要有什麽都自己扛,我知道你很害怕,你很痛苦,和我說說好不好。我很心疼,這樣的你。”


    蘇暖回抱住周媛,下巴擱在她瘦削的肩頭,“會好的,我們都會好起來的。”


    蘇暖對她真的是掏心掏肺的好...


    蘇爸蘇媽,蘇哲還有君澤,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西雅圖,看著眼前蒼白的姑娘,心疼得要命。


    蘇哲紅著眼眶,“妹妹,我們來看你。”


    蘇暖翹起嘴角,笑得好像很開心,可是眼底的黑暗卻怎麽也抹不去。


    秦北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看到蘇暖的,蘇晴強拉硬拽地將他叫了出來,他們在海洋館走著,剛過一個轉角就看到蘇暖被一群人簇擁著,被包在最中心。


    可她的眼睛裏好像什麽都沒有,五彩斑斕的熱帶魚吸引不了他,漂亮的水母吸引不了她,大家的笑臉也感染不了她。


    不...她是笑了的,隻是下垂的眸子遮住了平時裏那雙眼睛中蘊藉著的光。


    兩撥人相遇,大家都停住了腳步。


    蘇晴看到了那個人,那個叫蘇暖的人,精致的,蒼白的,整個人身上都是被一種低低暗暗的氛圍籠罩,漂亮,吸引人的漂亮。


    “秦北,你好。”柳予安大概是知道的最少的人,他上前開了口。


    “你們好。”


    陌生與熟悉,似乎橫隔成了一道溝壑,橫亙在這些人的麵前。


    君澤皺了眉,開口就帶了戾氣,“你的女朋友?介紹介紹呀。”


    秦北似乎是想要說什麽的,他深深看了一眼蘇暖,蘇暖似乎毫無察覺,“她叫蘇晴,晴天的晴。”


    周媛戴了頂鴨舌帽,她現在還不是太虛弱,卻是在第一時間拉住了蘇暖的手。


    “蘇暖,你還好吧。”秦北皺著眉,看著她的臉。


    “我還好。”蘇暖沒有直視他的眼睛,卻是微微撇過頭。“我累了,找個地方去吃點東西吧。”


    指尖是冰涼的,甚至帶了一瞬間的顫抖。


    “你餓不餓?”秦北問蘇晴,蘇晴看著秦北,那句晴天的晴帶來的喜悅在這一刻被衝的一幹二淨,那不是詢問的目光,而是,說,你餓了。


    “我餓了。”


    “那一起吃飯吧。”秦北說的有些無所謂。


    蘇哲看著秦北,問:“秦北,我想我們現在不太適合一起吃飯,你去幫暖暖,我之後會感謝你。可是暖暖現在她很不好,我想她不希望見到什麽陌生人。”


    蘇哲一向溫潤,這麽針鋒相對,還是頭一回,一雙眼看著人的時候似乎就自動劃出了一道三八線,將人隔開老遠。


    蘇晴聽到這話臉色一變,這話太明顯了,蘇哲不想見到她。


    在雙方真正鬧到不好看之前,蘇暖開口了,“秦北,謝謝你,但是吃飯的話,就下次吧。我們走吧,我很累了。”


    兩撥人就此別過,明明是沒有風的,可秦北還是覺得自己聞到了蘇暖身上傳過來的香氣,那股淡淡的香,讓人忍不住想要深嗅一口。


    “蘇暖,這算什麽?為什麽好像是所有人都在質問我?你不是也有了新歡嗎?”秦北捏著拳,從口中說出的話,卻是連自己都覺得不可置信。


    霎時間剛剛要走過的一群人都停下了,竟然沒有什麽人說話,蘇暖回頭看了秦北一眼,沉鬱到化不開的悲傷,伴著黑暗與泫然欲滴的淚水,一瞬間讓秦北潰不成軍。


    “蘇...蘇暖,對不起。”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道了歉,然後就看到那張蒼白的臉轉了回去,一步一步邁開,背後及腰的長發,晃動著微微的弧度,消失在了下一個轉角。


    似乎是過了很久,蘇晴紅著眼睛說:“秦學長,我一點兒也不餓。”


    “我知道...對不起,蘇晴,我...我忘不了她。”秦北看著緩緩遊過的水母,在整個蔚藍的世界裏,想著之前那一次回頭,那一雙眼睛。


    “所以...我等不到你了,對不對?”蘇晴的淚水也變成了那種泫然欲滴,可是秦北發現了,自己...一點也不心疼,也未曾想過繳械投降。


    如果說世界上有一個人可以憑借一次回眸就讓他再也計較不起來,後悔那一聲說出口的話,那麽,那個人一定是蘇暖。


    如此清楚的認知,大概是此時才理解的觸動,與追悔莫及。


    其實啊,蘇暖最容易心軟了,當初她就說過的沒如果自己再犯那她就會頭也不回的走掉,再也不會回頭了。


    可當她真的頭也不回地走掉了,自己是生氣的,是沉浸在她不要自己了的憤怒中的,那一瞬間,他忘記了,蘇暖是如何在剛知道自己最親愛的男朋友做了一些觸碰底線的時候,她是如何的憤怒,又是如何勸自己冷靜下來,趕來西雅圖,來告訴他,不管怎樣,她都陪著他。


    還有那種生死時刻,真的隻是為了打一通解釋前因後果放下遺憾的電話嗎?


    人就是這樣,在原諒後,不管是真是假,都會為著自己所愛的那個人,找上無數借口,給自己一個台階下,給自己一個可以...再去找對方的借口。


    秦北不知道蘇晴是什麽時候走的,等他回神的時候,厚厚的玻璃前正停了一隻小醜魚,他漂浮在緩緩流動的水波中,靜靜觀察著眼前這個失神的人,似乎有察覺到了這個人回神了,一甩尾鰭跑得飛快,轉瞬之間,又好像忘了為什麽跑,動作又慢了下來,開始慢慢遊動。


    魚的記憶,隻有七秒。


    那麽蘇學姐,我們要用多少個七秒,來修補這已然過去的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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