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江狐疑的看著郭大爺那張曆經了滄桑,仿佛早已知曉天下事的臉,以小輩的身份,嘟起了嘴巴,說,“您給我看看,我要知道是誰跟我這麽有緣,還跟我請了同一天,同一個上午的假。”


    “都放你假了,還不走?再不走我可反悔咯!”郭大爺手裏死死地按著寬大的綠皮記錄本。


    “真小氣!”岩江像個孩子那樣,生氣地扭頭走。


    其實郭大爺在寬綠皮本子上記下的並不是什麽員工不能看的秘密,被岩江說自己小氣,郭大爺可不可以了。


    “你給我回來!”


    岩江竊喜的轉過身,他知道自己得逞了,但依然板著臉。悶不吭聲地杵著。


    “你倆真不是提前約好一起請假的?”


    岩江側了側身,真搞不明白大爺在說什麽,有些後悔自己多管閑事了,真想掉頭走了算了。


    其實也沒什麽,沒人規定公司內部不允許談戀愛,都是適齡小夥子,跟我們說一聲,大爺其實很開明的。


    大爺說完將綠皮本子展開,最後一欄上麵記錄的是紅,而且請假的時間跟自己一模一樣,甚至,請假的事件也如出一轍。


    岩江終於明白大爺為什麽會誤會自己了,事情太過於巧合,大多數的人知道了都會誤以為他跟紅是串通好了要一起私奔的吧。


    岩江搖搖頭,不想解釋什麽。


    大爺把岩江的背影看了好半天,“這小夥兒是招人愛,難怪有姑娘喜歡,他這樣子,真像我年輕時候。”


    紅好像心情不錯,上班時間還沒有到,她手裏拿著一個壓力水壺,左手拿著壓杆,右手抱著壺身,使不上的勁兒就靠肚子來頂,仿佛跟那被妖怪附身的水壺較上了勁兒,樣子憨憨的,還有幾分可愛。


    操作間裏灰塵大,養了二十多盆綠蘿,因為綠蘿好養,所以照顧綠蘿的工作大家都喜歡搶著幹,而且,水澆重複了也不打緊,這正是綠蘿的可愛之處。


    注意到了岩江的目光,紅提著水壺,朝著岩江這邊走過來,抬頭望著他,“你也想玩一玩?”


    岩江搖搖頭,“不,不,不,我不玩。”


    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是自己哪裏理解錯了嗎?


    “問你啊!”岩江說,“你明天誰結婚?”


    “我表姐啊,怎麽了?”紅回答岩江的問題一點兒心機都沒有,他問什麽,她答什麽。


    “在哪裏舉行婚禮?”


    “青龍灣。”


    “青龍灣大酒店?”岩江的眼裏泛著光芒,是不可思議的光芒。


    “是啊,你好像有什麽疑問。”


    “倒是沒有,隻是,我明天也參加婚禮,剛好也在青龍灣。要不,明天你表姐婚禮結束後咱兩一起打車回公司?”


    紅微張著嘴巴,她不敢相信,眼睛和自己居然會這麽有緣,明天還能夠一起打車回公司,這種好事居然也會落在自己的頭上,以往,她總是拚命地給自己創造與他偶遇的機會,這一次,機會居然自己找上門來!


    “行不行?”岩江等待著她肯定的答複。


    “好哇。那就這麽說定了。”說完,紅帶著喜悅的心情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剛坐下,她才發現自己的手裏還提著笨重的水壺,水壺的重量她居然一點兒都沒有感覺到,她又扭扭捏捏地將水壺送回去,還偷偷瞟了岩江一眼。


    隻見他正低頭擺弄眼前的機器,注意力不在別處。


    隻請半天假去參加婚禮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岩江早早地就起床了,新郎家來了很多賓客,其實結婚需要做的事情並不是很多,大多數已經讓專門管事的人給做完了,而更大的麻煩卻成了照顧來賓。


    岩江被安排了早點,早點是四車人一起去新郎家附近最有名的美食一條街吃東西,而要容納下那麽多人的早餐店,這一帶還沒有誕生,但大家都為了美好的一天的開始,決定用完美的早餐來開啟。


    車子在早餐一條街周邊逗留了將近四十分鍾,最後因為沒有地方停車,他們還是決定了打包買回去吃。


    十幾個人的早餐,半個小時才全部拿到手,新郎官付了錢,中間還給老板講過價。


    岩江隻覺得心累,還餓的慌。估計每一個人都是如此,但誰都忍耐著。


    吃飯的地點是新浪家門口的一片竹林,因為凳子不夠,岩江和大多數人一樣,端著麵碗,蹲在竹林裏,腿蹲麻了就站起來走兩步。


    他開始懷念上班,至少,工作的時候還能坐著。


    上午十點多,岩江隨著婚車一起去新娘子家接新娘。


    “哎,哎,聽說今天的伴娘很漂亮啊!”有人拍著岩江的肩膀,岩江回頭,才發現是一個長得賊眉鼠眼的男人,一副色眯眯的樣子,一看就沒什麽女人緣。


    “不知道啊,沒聽說,我也不認識。”岩江淡定地說。


    “是嘛?那是因為你沒有看見所以才這麽說的,等到你真的見到了,我保證你會被驚豔到!”


    岩江冷冷笑了,“有那麽誇張嗎?不應該以貌取人的,女孩子,還是多看內在好。”


    “切!說得你好像不是個正常男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喜歡美女有什麽錯。”


    岩江沒有再跟他爭辯,反正他今天來隻是為了參加婚禮的,伴娘長得好不好看不是他想要關心的事情。


    酒店的門口擺著四個展架,分別寫著四對新人的名字,然後下麵都寫著對每一對新人的祝福語,所有的祝福語全部都一樣,都是百年好合,早生貴子,沒有任何的新意。


    岩江發現了張詳的名字,新娘的名字他倒是沒太在意,這不是他需要記住的事情。


    穿著大紅色喜慶迎賓服的迎賓員微笑著詢問岩江是哪一組新人的客人,岩江報出了張詳的名字,迎賓員沒有再次的確認,而是熟練的說出了“請上二樓,祥龍廳。”


    反倒是岩江對於這樣迅速的回答有點兒遲疑,但他還是在一秒鍾過後像迎賓員點頭致謝。


    二樓果然有個祥龍廳,在上樓梯的左手邊,祥龍廳的入口處有一麵牆,牆上布置著張詳的結婚照,其實岩江並不是通過結婚照認出的張詳,而是,他看見了寫在旁邊的同樣是祝張詳和妻子某某某新婚快樂,百年好合的字樣。


    大廳內已經有人入座了,岩江找了個空位置坐了下來,他的座位靠中間,離舞台太近有可能會被問話,他會緊張,但離得太遠,又感覺脫離了氛圍,所以中間對於演講是極佳的選擇。


    振奮人心的音樂突然從音箱裏傳出來,所有人都望向舞台那邊,但是新人還沒有出場,司儀也還沒有出現。


    大家都在東張西望,岩江抓了一粒軟糖,放進嘴裏,也望向了大多數人張望的地方。


    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幕後有人拿著話筒,在走向舞台的這個決定之間徘徊,大概是等待著良辰吉日。


    岩江看著時間,現在是兩點過五分,三分鍾後就是兩點過八分,看樣子,司儀上場宣布婚禮正式開始還需要再等待三分鍾。


    他又拿起了一顆不一樣顏色的水果軟糖,放進了嘴裏。


    新人的甜蜜,若要一個岩江這樣的高級單身狗去體味,恐怕唯有吃著婚禮標配的糖果,方能感受得到。


    司儀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拿著話筒,迎著標準的笑容,從幕布的一側走了出來。


    大家的心都跟著他的聲音振奮了起來。


    “各位來賓,各位朋友,歡迎大家來到張詳和柳曼之的婚禮現場......”


    他的聲音高亢有力,抑揚頓挫,岩江思量著,這人在舞台上的功力是台下練過多久才達到的境界呢?他這熟練的台詞大概在許多的婚禮現場都是如出一轍,沒有任何改動的吧,所以,底氣如此,流利如此......


    說得最多的還是一些沒有什麽作用的套話,岩江也記不住,也不願意花心思去聽,終於,司儀用比他那激情的聲音還要更加高亢震耳的聲音說道,“讓我們一起用最最熱烈的掌聲歡迎新人登場!”


    這句話倒是贏得了全場所有人的熱烈響應。


    岩江也是,他感覺鼻子有些微酸,不知為何,有種想哭的衝動,他忍住了,他作為一個大男人,在這樣的場合當然要忍住。


    他觀察著其他人的反應,大家都眉笑顏開的鼓掌,目光一直盯著新人出場的方向。


    都很鎮定嘛!岩江想,為什麽獨獨就自己一個人想哭呢?他自認為跟張詳並不算特別的親密,畢竟從前關係再好,現在回想起來也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難道,是這些年來,自己變得感性了嗎?


    新娘穿著長長的白紗裙,岩江這裏距離新娘新郎有點遠,這個角度看上去,舞台上挽著新郎的手,踏著優雅步子的新娘和大多數的新娘子一樣,是美麗的。


    盡管,這些美麗都是靠衣服,靠厚重的浮粉打造出來的,但,她是今天的主角,她必須是最美的,沒有人可以否認這個現實。


    伴娘是兩個,在新娘的後方,一左一右,直到新娘走出了t台三米遠,才看見兩個伴娘手裏牽著紗裙的尾巴走了出來。


    白紗鋪撒在粉紅色的t台上,慢慢拖動,美麗得像夢幻中的童話。


    “伴娘出來了,伴娘出來了!”


    岩江一驚,才看見坐在自己正對麵的那個長得賊眉鼠眼的伴郎嘴裏叼著瓜子嗑,激動地盯著新娘身後的伴娘。


    同桌的賓客都是新郎的朋友,也都是伴郎,大家對於這名怪叫的伴郎的表現見怪不怪。


    不過,已經有人開始注意那兩個伴娘了。


    岩江悠然地拿起了第三顆水果軟糖,漫不經心地塞進嘴裏,和大家一樣,他的視線也回到了舞台之上。


    新娘和新郎已經站在了舞台的中間,兩個穿著紫色短款伴娘服的伴娘已經從舞台上退了下來,各自站在舞台的左右兩側。


    岩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驚得差點從椅子上站起來,那兩個伴娘一胖一瘦,一左一右,她都認識。


    胖一點,白一點的是紅,瘦一點,黑一點的是江雪。


    岩江這才恍然大悟,請假的時候,被郭大爺誤會著要去約會的不算什麽了不起的巧合,真正的巧合是,他和她還真是“約會”來了,來到了同一對新人的婚禮現場,他是伴郎,她是伴娘。


    岩江苦笑了一下,上天居然這麽調皮,喜歡安排這樣的不經意。


    等等,江雪為什麽會在這裏?


    她不是和紅有著深仇大恨的麽?


    岩江再次搖搖頭,女人的心思真的很難猜,昨天還在背後說著對方的壞話,恨得咬牙切齒,今天就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兩眼無辜對視。


    岩江看看紅,再看看那江雪,他忽然想起來,她倆之前是最最要好的閨蜜,就算是有再大的仇恨,也抵不過經曆過的長久友誼吧,所以她們才能夠輕易地和好?


    一定是這樣。


    主持人說,請新郎和新娘互相為對方戴上戒指,江雪站在舞台的另一邊手忙腳亂地比劃著啞語,紅立刻反應了過來,麻利地將手中的假鑽戒遞了上去。


    岩江看見江雪笑顏如花,還給紅豎起大拇指誇獎著,這一刻,岩江更加確信她倆的友誼小船並沒有翻。


    大概是工作人員遞過來的,江雪的手中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兩個高腳杯,杯中盛了半杯液體。她緊緊地盯著舞台上的動靜,躍躍欲試。


    岩江看出來了,紅和江雪是輪流上場,她倆真的很有默契。看來,伴娘這個工作,還是需要找有默契的兩個人來做才能滴水不漏呢!


    各種宣誓致辭已經結束了,而新人也被跟妝的化妝師帶去後台換衣服了,司儀沒有讓場上冷卻下來,不知何時,舞台上多出了兩個大大的蛇皮袋,鼓鼓囊囊的,按照大多數婚禮的套路,裏麵裝的應該是玩具公仔。


    兩個伴娘都已經站到了台上,負責給大家發放禮品。


    因為上台接受遊戲的觀眾都可以得到一個公仔,很多人都躍躍欲試。


    岩江看著大家這麽熱情地爭奪這些小孩子們才會喜歡的禮物,不禁有點啞然失笑,但是,大家的熱情是真,難道是自己真的老了?岩江為自己的格格不入感到懷疑。


    “喂,走啊,上去啊!”有人在拉他。


    “公仔要了幹嘛?!”岩江問。


    “哪裏是公仔,上去看伴娘啊!蠢死了!”說話的人丟下這麽一句,自己跑上了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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