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這件事,說好也好,說壞也壞。


    眼看著到了年底,趙府上上下下忙得人仰馬翻,獨獨雲遙苑裏安靜極了。那是因為餘葉蓁近來情緒波動大,哪怕一點兒動靜都會惹得她又哭又笑,趙期便讓這些丫頭婆子們說話做事小聲再小聲。


    然而靜過了頭,餘葉蓁也不高興,整日裏麵色看起來都是怏怏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趙期沒回來前,她還能像以前一樣和和氣氣。結果趙期一回來,她就變得敏感起來,比如說話說著說著就莫名其妙開始掉眼淚,晚上睡覺突然驚醒也會控製不住焦躁的心情。


    她如今身子越發重了,白天吃不好,夜裏睡不好,小臉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顯得那肚子大得有些嚇人。


    不光趙期擔心,劉氏也著急地不得了,每隔三日便來看她一趟陪她說話,生怕餘葉蓁出一點意外。


    為了不讓他們擔心,餘葉蓁打起精神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吃飯時也強撐著多用半碗,可惜都沒什麽用,越是如此她的心情越糟糕。


    就連趙期,也是偶然發現妻子在竭力掩飾內心的痛苦。


    因著餘葉蓁夜裏根本睡不著,但她又不想鬧出動靜引得別人也不能睡,便背對趙期做出一副熟睡的樣子,實際上卻是在盯著帳子出神。


    時間一長,她連帳子上的繡花有多少針都數得清清楚楚。


    趙期起夜回來,想替她掖一掖被角,就看見餘葉蓁望著帳子發呆。


    他心中酸澀無比,動作迅速地鑽進被子裏,雙手環住妻子,溫柔問道:“睡不著嗎?”


    餘葉蓁扭頭看著他,輕輕搖頭,卻又一言不發。


    “蓁蓁,你有什麽事就告訴我。夫妻一體,我是你的丈夫,是要陪你到老的,所以你不必在我麵前強撐。”


    趙期的聲音越來越溫柔,越來越低,像是在哄小孩一樣,讓人心安極了。


    餘葉蓁努力翻了個身麵對著他,一雙眼仔仔細細地將他臉上的神情看了個遍,確認對方沒有半點勉強後,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哭聲驚醒了外間守夜的木香,她性子急,正打算推門而入,卻被玉竹攔住了。


    玉竹指了指裏麵,拉著木香搖了搖頭,示意她先別進去。


    裏頭的哭聲漸漸轉小,變成了低低的抽泣聲,聽著叫人揪心。


    趙期緊緊抱住懷中哭個不停的妻子,右手輕輕拍打她的背,他並不開口,隻讓對方盡情發泄心中的情緒。


    過了好一會兒,餘葉蓁才止住哭聲,無聲地流著眼淚。


    紅通通的腫得跟核桃似的雙眼看向趙期,她嗚咽著開口,“趙期,我害怕,我害怕……”


    “蓁蓁別怕,別怕。”


    男人的嗓音溫柔低沉,像是一陣和煦的春風,一聲聲地安撫著懷中的女子。


    餘葉蓁淚流不止,就連身子都哭得有些發抖,瑟縮著窩在男人懷裏,夾雜著哭泣的呼吸愈發急促。


    感受到她的身子有些冷,趙期攏了攏被子,緊緊擁住餘葉蓁,寬闊的胸膛緊貼她發抖的身體。他一邊低聲安撫,一邊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對方,沒有半點不耐煩。


    大概是他的安撫聲起了作用,餘葉蓁哭著哭著就睡了過去。晶瑩的淚珠還掛在眼角,一雙手臂緊緊環住趙期精瘦的腰。


    趙期等了一會兒才小心地拿開她的手,翻身下床給自己換了一件幹淨的寢衣,然後走出裏間打開了半邊門。


    “去打盆熱水來。”


    木香連忙應聲,手腳伶俐地下去了。


    玉竹老老實實地低著頭守在門外,等木香打了水來才進屋將冒著熱氣的銅盆放在架子上。


    “下去吧,我自己來。”


    趙期揮手屏退了丫鬟們,擰濕帕子後動作輕柔地為餘葉蓁擦了臉,然後就著這盆水給自己也洗了一把。


    許是釋放了積壓在心底的不安,餘葉蓁一覺睡到了正午,醒來的時候覺得難得的神清氣爽,除了眼睛有些刺痛。


    昨夜的事情她記得,所以還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像小孩子一樣大哭,從她三歲以後便再沒發生過的。


    用過飯後,餘葉蓁還是沒見到趙期。她疑惑地問了一句,玉竹回道:“大爺一早便出去了,奴婢也不知去了哪兒。”


    直到夕陽西下,趙期才滿頭大汗地跨進院門,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廝,扛著一垛子的糖葫蘆。


    “這是做什麽,怎麽拿了這個回來?”餘葉蓁迎上去,好奇地看著那一串串的紅山楂,頓時口舌生津。


    趙期笑著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珠子,將草垛子遞給她,“昨兒個你不是說想吃城東賣的糖葫蘆嗎,我早上去城東沒看見那賣糖葫蘆的老頭,找遍了京城才找到他,請他現做的這麽些串兒。”


    眼前的男人一大早出門隻為了她昨天隨口說的一句話,餘葉蓁心神蕩漾,揚起笑臉踮起腳拿自己的帕子替他拭去額頭的汗水。


    “拿著這草垛像什麽樣子。”話雖這麽說,餘葉蓁卻掩飾不住心中的雀躍,伸手取了一串下來咬了一大口。


    “好吃!你嚐一個。”她拿著糖葫蘆遞到趙期嘴邊。


    趙期咬了一個山楂,隻覺得牙都要酸掉了,“這麽酸!我找那老頭去!”


    餘葉蓁連忙拉住他,“別去,我就是想吃這酸的。”


    可惜山楂是活血之物,孕婦不能多吃,餘葉蓁隻吃了兩個,就戀戀不舍地收手了。


    雖然不能吃,但看著解解饞也好,趙期這麽想著,便把草垛子放在院子裏,她在窗邊一眼就能看見。


    餘葉蓁笑著白他一眼,這樣放在那裏又不能吃,光看有什麽用,索性叫木香把糖葫蘆都分給了底下的丫頭們。


    夫妻二人經過昨夜的事情明顯又更親密了一些,知道餘葉蓁心中害怕,趙期便每日夜裏給她講些有趣的遊記故事,寬慰她的心情。


    過了年,趙期便又要收拾東西回書院,餘葉蓁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對他的不舍。


    她親自裝了好幾件自己做的貼身衣物和厚棉衣,又叫小廚房準備了許多路上吃的幹肉餅等等,再有一些其他雜七雜八的東西,零零總總裝了五六個箱子。


    趙期哭笑不得,趕緊拉著她坐下,免得再收拾出幾個箱子來。


    會試在三月,還是春寒料峭的時候,餘葉蓁便將以前做的護膝、半指手套等都給他裝了箱。她還擔心不夠,想熬夜現做幾副,被趙期給製止了。


    看著妻子忙碌不停為他考慮,趙期心裏歡喜,忍不住拉著她的手,在她唇邊落下一吻。


    這可就點了火了。


    自從餘葉蓁有孕,他不僅要忙著學業,還要時刻擔心妻子的身體狀況,哪裏有時間有心思想別的呢。


    素了這麽久,兩人都有些意動,青天白日的就拉了帳子,胡鬧了一番。雖未做到底,但也算解了個饞。


    趙期一走,餘葉蓁失落了好幾日,然後才打起精神開始給未出生的孩子做些小衣服小鞋子。


    她如今織繡技能已經五級了,什麽蜀繡湘繡都學了個遍,隻是學得還不是太精,最拿手的還是蘇繡。饒是如此,她的女紅也已經是京中數一數二的,等她再將這些刺繡種類融會貫通,怕是連宮中的繡娘也比不上。


    因為懷孕的緣故,這段時間攬月閣的賬冊都交給了半夏檢查,餘葉蓁隻看最後的總數就行。雲兒請的那些繡娘本就繡技精巧,再加上有餘葉蓁謄寫的織繡大全時時進修,繡品可謂精致無比。


    餘葉蓁的設計圖也沒斷過,仍是每月初五交給趙進。


    攬月閣如今已然成了京城中有名的衣裳鋪子,可惜眾人都不知這日進鬥金的店鋪,背後主人到底是誰。哪怕有那有心人想查,也隻能查到對方是個女人罷了。


    三月春闈結束後,趙期的會試結果很快下來,甲等二十六名,已經是很好的成績了。


    餘葉蓁為他高興,隻不過公公是個高標準高要求的人,聽到小廝報的這個名次後隻是“嗯”了一聲就沒了下文。


    今年除了趙期,餘府也有三位少爺一同參加了春闈。大哥哥餘敬聰是個愛武的,所以一直沒考過科舉。自家親哥餘敬啟的學業則是一向很好,這次竟然好到得了甲等第五名,可把餘葉蓁高興壞了。至於三弟和四弟,一個是乙等一百五十名,一個則名落孫山。


    三弟餘敬禮是個很沒有存在感的人,他是當初江氏還在時,二叔從外麵帶回來的私生子,這麽些年一直住在偏院,沒想到不聲不響地也考上了。


    四弟餘敬遠就不是個勤奮讀書的人,哪怕二妹妹對這個親弟寄予厚望,他仍是整日裏流連煙花之地,跟他父親一個樣,沒考上也正常。


    衛國公府這一代,能夠挑大梁的哥兒實在不多。大房嫡子才四歲,庶子倒是有出息。二房嫡子不著調,也是庶出的更出挑。三房嫡子愛好舞刀弄劍,有參軍的意向,可惜老太太不準。


    這般盤算下來,也不知將來衛國公府還能榮耀多久,隻望蕭氏的兒子日後是個有出息的,能扛起這榮耀和責任罷。


    這些暫且不提,如今哥哥考取了功名,成婚的事就得馬上開始準備了。蕭氏之前挑好了人選,找餘葉蓁參謀了一番,其中竟然還是容琪和李玉茹。


    容琪便是前兩年賞花宴上那個故作可憐的心機女,餘葉蓁對她觀感不好,直接在她名字旁打了個叉。


    倒是李玉茹,餘葉蓁和她交好,自然知道她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她身子弱,又因為繼母所撰“命格特殊”之故自小養在蘇州,幾年前才回京,但卻並不妄自菲薄,也不自怨自艾,很是豁達。


    餘葉蓁便對蕭氏直言這些,蕭氏點點頭,將李玉茹的名字和其他兩個姑娘的名字都單獨拎了出來。


    之後的事,她就不清楚了。這些時日她因為懷孕的事一直情緒不穩。蕭氏也得了信,索性叫了元姨娘一起來相看,元姨娘受寵若驚,對蕭氏越發敬重起來。


    半月之後,餘葉蓁就收到了來自餘府的請帖,正是衛國公府二少爺餘敬啟,迎娶戶部左侍郎嫡女李玉茹的事。


    劉氏自然也收到了衛國公府宴客的帖子,但她擔心兒媳婦到時候出個什麽事,所以不願讓她前往。最後還是餘葉蓁好生央求再三保證後才征得了同意。


    哥哥成婚不久就被調到了蘇州當個小縣令,李玉茹自幼長在蘇州,自然有些歸鄉之情,餘敬啟便帶了新婚妻子一同前往。好在蘇州富庶,條件不算艱苦,否則他是怎麽也不會帶自家嬌弱的小妻子去的。


    餘府的婚事一件接一件,四月初餘敬禮也娶了妻,據說是個富商之女,嫁妝竟然有整整八十抬。餘葉蓁不清楚這親事是誰定的,但確實在經濟上會對三弟的仕途提供很大的幫助。畢竟二叔是個靠不住的,許氏如今又不管事,有個披金戴銀的妻子給他支持倒是雪中送炭了。


    趙期則在翰林院做侍書,九品芝麻小官。他一向愛好書法,字也習得百家之長,這個官職雖小,但他卻很樂意。


    四月中旬,餘葉蓁終於發動了。


    穩婆和產科大夫早就隨時待命,劉氏掌管大局,有條不紊地安排丫頭婆子們備熱水煮參湯等等。


    在經曆了整整三個小時的痛苦之後,餘葉蓁脫力暈了過去,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乍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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