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狂奔一日,便已出了楚國的國界。


    因為通商的關係,楚國國界上的守衛並不嚴查,隻要沒有帶刀槍鹽茶等私貨,守衛也不會過多苛責。塞上半塊銀子,很快就過了邊境。


    再往前走,便是月朝邊境。因為江家在月朝的地位斐然,一路通行無阻,沿途還有官驛可以住。


    官驛的人見是江家的人,個個點頭哈腰,諂媚至極。白暮雨倒是大方,一路銀子大手大腳地花,打賞這個,打賞那個,反正不是她的銀子,不心疼。


    差役得了銀子,更是好吃的好喝的半點不敢怠慢,江少銘臉都氣腫了。幾次想譏諷幾句,但想著她背後不知藏在何處的神機先生,強行壓下了火氣。


    永陵到棲鳳城距離不近,全力行進尚需五日光景。白暮雨自進入月朝境之後,走走停停,並不急著趕路,走了五日,隻到了離永陵四百餘裏之遙的一個小鎮,花落鎮。


    此地以春日落花聞名。漫山遍野的桃花,梨花,風一吹,花辨飛舞,花香四溢,每到這時節,哪怕是遠在千裏的達官顯貴,也會驅車前來一觀。


    但此時,雖已過了立春,但寒氣未散,枯樹尚未吐芽,花落鎮的人並不多。鎮上的客棧大多蕭瑟無人,店小二懶洋洋的立在客棧門口,看著來往的行人,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白暮雨翻身下馬,牽著馬在街上慢行。


    江少銘幾次催她快行,都被她給擋了回去。把她惹急了,就搬出家主令,讓他無可奈何。


    這會見她又說餓了,累了,便先行一步,前去打點。這等小事,本不是非他去不可,但他實在看不下去,隻得開溜,眼不見為淨。


    他找的是鎮上最好的客棧,獨棟的小樓,三層樓高,站在樓頂能俯瞰整個小鎮。


    在這般生意蕭條的時候,掌櫃的顯得猶為熱情。江少銘當年也曾來過此處賞景,那掌櫃的眼尖,一下子認出了他來。


    “江公子,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快,裏邊請。”一邊給他牽馬,一邊做了個請的手示。


    “邪風。”江少銘惱道。


    掌櫃的一愣,見他沒有生自己氣的意思,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將手上的韁繩往旁邊的小夥計一甩,快步跟了上去。


    江少銘剛剛挑了個靜僻之地坐下,掌櫃的剛把熱乎乎的茶水端上來,便聽白暮雨的聲音在樓下堂中響起。


    “掌櫃的,把你們店裏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全都拿上來。本姑娘要吃飯。”


    掌櫃的見來了大主顧,把頭往樓下一探,趕緊迎下樓來。


    見到身後的江鏡,上前一行禮道:“八爺樓上請。”


    白暮雨手一伸,攔住那掌櫃的,“明明是我先叫你的,你怎的先去招呼他?你這是看不起本姑娘?”


    掌櫃的嚇了一跳,打量了圈白暮雨,確定她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家,卻正想朝她說小姑娘,一邊玩去,別打攪了八爺的雅興。


    江鏡卻停住腳步,向白暮雨做了個請的姿勢,“姑娘樓上請。”


    掌櫃那一句奚落的話立時變成了恭維,“姑娘稍等。小二,給姑娘上菜。”


    江少銘與她分桌而坐。


    江家眾人都坐到了江少銘一側的桌案上。江鏡想了想,挑了個靠窗的位置,獨自坐下,既不與江少銘坐一桌,也不與白暮雨坐一桌。


    場麵格外怪異。


    江鏡桌上擺著幾道精致小菜,又擺了一壺酒,是本地最為出名的花釀。江少銘也差不多,唯有白暮雨麵前,十幾道熱菜,三道涼菜,一道湯菜,另有兩道小吃。


    要吃完,很有難度。


    江少銘在心裏罵了一聲豬,低頭慢慢吃著,偶爾還小酌兩杯。


    白暮雨則是狼吞虎咽,全無大家閨秀之姿態,連那掌櫃的都看呆了。揉了揉眼睛,心中百轉千回猜測這位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


    白暮雨吃到一半,忽然把筷子一揚,衝掌櫃的一揮手,“掌櫃的,你們這個小鎮,有什麽好玩的?”


    一說到這個,掌櫃的如數家珍。什麽七巧洞,落花舞,山中廟,他口才本來就好,兼之這些本是他拉客的手段,聽得白暮雨鬥誌昂揚,誓要把這一眾美景都逛個遍。


    掌櫃的自然高興得緊,江少銘臉色已經是陰冷如水,幾名隨從也露出厭惡之色,唯有江鏡,悠然地吃著菜,喝著酒,似乎她隻是在說笑,而並非真的要留下。


    吃過飯,白暮雨徑自要了一間上房,鑽進熱乎乎的被窩裏補覺去了。江少銘氣得牙根直癢,見江鏡不反對,終於憋不住,坐到江鏡身旁,氣乎乎地道:“八叔,您就看著她這樣胡作非為?”


    幾名隨從也紛紛埋怨,江鏡臉一沉,道:“大哥既然應下了,江家由他做主,那不管她做什麽,咱們都無權幹涉。除非,你們都不想聽從大哥的命令。”


    他這樣一說,眾人立時安靜下來。江少銘也不敢再說什麽,隻得將心裏的話憋著。


    過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江少銘終是沒忍住,問他:“八叔,萬一她不是真心想救三弟呢?”


    江鏡淡然一笑,並不言語。江少銘知道他既沒說,便不會再說什麽,隻得獨自一人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生悶氣。


    直到一個隨從來敲響了他的房門。


    聽他說明來意,江少銘肺都快氣炸了。他跳起來,轉身去抽劍,卻發現身邊無劍,隻好踹開房門,往外急奔而去。


    簡直豈有此理。


    他狂奔不停,腦中隻有一個念頭,殺了她。不殺她,狂為人子。


    其時華燈初上,街上稀稀拉拉的沒幾個人。唯有一處地方,特別熱鬧,那裏是男人們的天堂,是名副其實的銷金窩,春風樓。


    江少銘從不涉足此地,對這種地方,他一直很鄙夷。今日的他卻是一身戾氣往裏衝,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今日的客人並不多。春風樓雖是此地最有名的青樓,但與別的青樓不一樣,它走的是高端路線。


    一杯茶,一兩銀子,一壺酒,十兩銀子。


    這樣的消費別說普通人,就是本地的富商,也未必能隨心所欲地消費。


    這裏的姑娘,隻能有一個字來形容,美。


    美得今晚來光顧的僅有的七八個客人,個個邊吃瓜果邊流口水。如果不是有七八個孔武有力的大漢在一旁守著,他們一定會奮不顧身地撲上去,如餓狼一樣,將這些姑娘們撕成碎片。


    江少銘環視一圈,直接忽視那個正要上來拍馬屁的老鴇,朝左側那張擺著滿滿的吃食,一手托著臉,一手甩著江家的家主令,嘴裏不停流著哈喇子的白暮雨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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