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誰啊?”曲蛾打開門,隻見一個身著深黃色衣衫的男子站在門前,舉止投足謙和又有禮。


    “我是姬丹。”


    聞言,曲蛾回頭,看了看屋中熟睡的鄭芙,又看向姬丹,說道:“公女中了軟骨劇毒,每日熟睡的時間很長,我不能打擾她。太子殿下若真有心,便好生等著。”


    看來這個侍女是想暗示他拿出解藥,不過他可不會這麽輕易就交出來。


    姬丹並沒有因為她的話生氣,反而極其和善地說道:“那我就在旁邊的屋子裏候著,若她醒了,姑娘來叫我便是。”


    曲蛾輕哼一聲,關上了門。


    不知過了多久,鄭芙醒過來,兀自收拾一番,如往常一樣出去練劍。


    才拿出寒光劍,敲門的聲音便響了起來,鄭芙打開門,看了許久才認出來。


    兒時比嬴政高出半頭的姬丹,現在看起來比嬴政要稍矮幾分。年幼的姬丹身子單薄,容易患病,現在的他厚實許多,但以往的書生氣質依舊,眉目已經長開,褪去孩童的好玩之氣,多了沉穩的氣質。


    “蹊兒,許久不見,你還認得我麽?”姬丹微笑著,一如兒時看她的眼神。


    姬丹一定不會是個好對付的角色。


    鄭芙點點頭,乖巧地說道:“我想起來了,你是丹哥哥。”


    注意到她手裏的寒光劍,姬丹神色一滯,而後詢問:“這些年你在秦國過得如何,嬴政待你怎樣?”


    提到嬴政,寒光落地,鄭芙忽然顫了一下,猛地低下頭用手緊緊護住被輕紗包裹著的脖頸,後退幾步,怯生生地看著他。


    姬丹見她這樣強烈的反應,下意識跟著她走近屋內,皺起眉關切地問道:“你怎麽了?”


    鄭芙再次抬起頭時,已是淚如雨下,她一把揭開脖頸上的輕紗,一道長而醜陋的疤痕暴露在姬丹的視線之內,隨後鄭芙又將衣袖挽至小臂,她手臂上幾乎沒有完好的皮膚,密密麻麻、長短交錯的傷痕更是觸目驚心。


    姬丹著實被她嚇了一跳,睜大的眼睛顯示了他的難以置信,“到底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


    楚軻並沒和他說過鄭芙有這麽多如此恐怖的傷痕!一個十五六歲的妙齡女子,到底經曆了什麽才會被折磨成這個樣子?


    鄭芙窺出他眼底的驚訝之情,心想應該達到效果了。她每日塗抹傷藥已經半年,傷痕的顏色淺了很多,皮肉也在慢慢長回來。現在的情況姬丹就已露出這樣的神色,若是看到她半年前的光景,又會如何呢?


    阿政,為了套出姬丹的話,隻好委屈你做一回壞人了。


    鄭芙低低啜泣,聲音弱得幾乎要聽不見:“是秦王。”


    曲蛾看著鄭芙一通表演,驚得差點要露餡。先是毫無預兆地大哭起來,現在又把讓她身受重傷的幕後黑手的身份推給了嬴政,果真是隨了他們大王的性子……


    “你說是嬴政將你害成這樣的?他將你視若至寶,怎麽可能……”姬丹對她的說法難以相信,可是除了嬴政,還有誰能將她傷成這樣。


    嬴政當然將她當作至寶了,可越是這樣,就越發危險。鄭芙用衣袖擦了擦眼淚,“秦先王死後,他性情大變,對我非打即罵,已然不是從前的他了。”


    她這麽說,姬丹稍微有些相信了。畢竟嬴政剛剛繼位時不明原因一夜間殺了二十多個宮仆,之後又變得性情暴戾,經常殺人,這些事情一定都不是空穴來風。而且函穀關作戰那天,嬴政不懷好意地邀他去秦國,心知是不是想變相地折磨他。


    “我若是當時聽你的話,現在也不至於變成這個樣子了,追悔莫及……”鄭芙漸漸停下哭聲,打算好好與他說話,“這等傷心事,不提也罷。丹哥哥,你為什麽要讓舞雩風對我下毒,還將我帶來燕國?”


    “這……”姬丹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她。


    要驗證她的猜想,還需再做一步努力。鄭芙毫不猶豫地雙膝跪地,姬丹伸手扶她,鄭芙一把推開,重重地給他磕了個頭。


    “蹊兒,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


    鄭芙聲音顫抖:“我不要再回秦國了,若被他知曉我在這裏,他一定會捉我回去,他一定會殺了我的……我好害怕!求求你,把我送到楚國吧,讓我回到阿娘身邊…………”


    單薄瘦弱的女孩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無助又可憐,叫他看了有些心痛。兒時那麽水靈的小女孩,現在竟被折磨成了這個樣子。


    可是若將她放回楚國,那他辛苦籌劃的一切不就全都白費了嗎?


    姬丹一時拿不定主意,將鄭芙扶了起來,輕聲說道:“你好生住著,日後我會多來看你。”


    說完,姬丹好像是怕鄭芙看出什麽或是再多說什麽一樣,行色匆匆地離開了。


    鄭芙站在原地,從門框遠遠看出去,眼神死寂。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對於姬丹抓她來燕國的動機,鄭芙有過無數種猜想。可現在看來,偏偏是最壞的一種。


    本來還不太確定,可方才經過試探與問詢,她想自欺欺人都難了。在聽了她如此“慘痛”的經曆後,姬丹仍舊沒有心存憐憫將她送去楚國,隻說明了一個問題。


    他想用她來要挾嬴政。


    或許是很遠的將來,或許是嬴政及冠之後,也或許就在不久的以後。


    不過也是,作為從小相熟的發小,姬丹能狠下心在與嬴政攀談之時下如此猛烈的毒藥,使他差點活不過來。比起之前做的事,現在他不過是想用她再一次與嬴政作對而已。


    可人的心難道不是肉長的嗎?為什麽他能波瀾不驚地做出這等殘害摯友的事情?


    薄情至此,她已無話可說。


    鄭芙突然有些自嘲,或許這正是亂世的生存之道呢?


    可她無法做到去傷害曾經關心過她的人,即便傷她如華陽太後,她亦不忍心。更別說她兒時睜開眼便每日都能看到的姬丹了,即便他向她下毒,她同樣無法做到以牙還牙。


    她本已做好迎接楚國風浪的準備,可還未到達戰場,就已經陷入了一灘深不可測的泥沼。


    小小一個破敗的庭院,加上一個看似武功高強的俠客,阻斷了她與外界的聯係,限製了她所有逃跑的可能。


    不,隻要能見到姬丹,她仍有機會。


    她鄭言蹊,勢必不要坐以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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