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子可是認錯人了。”鄭芙道,“在下的記憶之中,並未見過公子。”


    “此言差矣。”青衫男子淡笑著搖搖頭,上前一步說道,“你未見過我,可我見過你啊!”


    鄭芙側頭,表示不解。


    男子抿嘴,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一年前在薊都丹花閣,我可是專門為了聽公子的琴而在丹花閣前駐足良久呢。隻可惜,之後便再沒見過公子。那首《子衿》,在公子手下奏得出神入化,脫離了本意卻有別樣的情腸,實在難得。”


    這般討要住店的方式倒是有些新奇,鄭芙說道:“見過我彈奏的人這麽多,若都來鹹陽,難不成我要一一接待?”


    “自然不可,若多接待幾個如我這樣的人,隻怕你的丹花閣要負債累累了。”男子神神秘秘地說著。


    鄭芙一下子來了興致,問道:“為何這樣說?”


    “因為以丹花閣的財力,根本不足以供養我這樣的人才。”男子十分自然地走到桌案之前跪坐,而後一手往前示意鄭芙坐下。


    聽聞此話,又見到他的舉止,離寅有了幾分怒氣,正要開口將他轟出去,被鄭芙攔了下來。


    男子見兩人的動作,大笑一聲,而後說道:“當年漢明麵見春申君之時,曾述說過千裏馬與伯樂的故事。千裏馬直到年老才遇到伯樂,伯樂一見到它就放聲痛哭,並脫下自己的麻衣為它披上,千裏馬因此高聲嘶叫,知道自己終於遇到了知己。”


    鄭芙輕輕點了點頭,聽他繼續說下去。


    “好馬要配好鞍,更要食好料,才能日行千裏。千裏馬為何遇到伯樂才會感慨哭泣?自然是因為唯有伯樂能叫它日行千裏。”男子說完,仍舊自吹自擂一番,“故而我這樣的人才,理應得到相應的回報才是,小小一座丹花閣,我還不放在心上。”


    “既然公子如此不屑,那不如就此離開,省得礙了公子的眼!”離寅甚是氣憤,開口逐客。


    男子仍舊保持著淡笑,既沒有什麽動作,也不說話。


    鄭芙思來想去,說道:“離寅,你先去後麵將手頭的事辦妥,由我與這位公子交談便是。”


    離寅憤憤地瞪了男子一眼,而後拿起書冊轉身離開。


    鄭芙非但不惱,反而抬手作揖,說道:“在下鄭言蹊,請問公子名姓?”


    魏繚跪坐著抬手回禮,道:“魏繚,魏國大梁人。”


    “哦?我以為魏公子是燕國人。”鄭芙說道。


    “嗬嗬……我自三歲起便在大梁外的青岩雲夢之內隨師父清修,兩年前出山雲遊列國,最終打算在秦國落腳。說實話,這等靡靡之音並非我所喜,當時在燕國願意駐足觀看,隻因你獨具一格的琴心。”魏繚說話的時候,始終是十分高傲自負的姿態。


    “那我還要多謝魏公子能識得我的琴心了。”鄭芙先是客套一句,而後順著他的話直入主題,“既然公子自詡有驚世之才,那勢必是聽聞呂相一字千金的《呂氏春秋》,故而前來投奔。比起我的琴曲,公子的誌向自然更為遠大,你為何不直接投入呂府門下,反而來了丹花閣?”


    “我要輔佐的是真正能當大任之人,而非一位醉心權勢的權臣。我並非貪圖名利的世俗之人,即便如今願意投入相府門下,心知幾月之後不會風雲逆轉?屆時我將如何施展抱負。”


    鄭芙不由得佩服他的勇氣。在被呂不韋籠罩的鹹陽城內,魏繚竟然與一個陌生人如此議論於他,若不是瘋癲癡傻,便一定是絕世奇人。鄭芙道:“閣下可知,若我是相國的人,你此刻恐怕已經身首異處了。”


    魏繚低頭看到她腰間的佩劍,而後淡然地說道:“你的琴聲清澈且無一絲渾濁之氣,自然不可能與這些朝野權貴為伍。”


    “但我卻開了這家你瞧不上的丹花閣。”鄭芙說道。


    談及此,魏繚頓了頓,抬眼看著鄭芙,神情嚴肅幾分,“這與你的本心無關,而與你所效力的人有關。”


    “我所效力的人?”鄭芙反問。


    “不錯。”魏繚深黑色的眸子好像又暗了幾分,“或許你所效勞的人,與我想效勞的是同一人。”


    “何以如此篤定?”


    兩人相互試探,唯獨不說出自己心中之人的名姓。


    “在這鹹陽城裏,有能力庇佑這樣一個舞閣在短短數月內成長起來的,除了相國,便隻有一個人了。”魏繚說得更進一步,但仍舊沒有直說。


    鄭芙想從他口中得到答案,“此人是誰?”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下來,魏繚神色灼灼,好似在腦中迅速盤算著利害關係。


    “秦王政!”


    看到魏繚逐漸勾起的嘴角,鄭芙突然明白他為何敢明目張膽地同她說這些事了。


    此人極其攻於心計,從一開始就在不斷試探她,理清脈絡順藤摸瓜,在她不知不覺之間從她口中套出許多訊息!


    鄭芙冷笑:“閣下的智謀不俗,叫人十分欽佩。”


    知道她發覺了自己的謀劃,魏繚懂得適可而止,抬手作揖,言辭謙遜幾分,“在下雖然是刻意為之,可姑娘亦已經知曉我的心意,大可不必如此惱火。”


    “……姑娘?”這突如其來的“姑娘”二字叫的鄭芙有些心驚。


    “鄭姑娘以男子打扮現身,刻意降低嗓音,且身量比一般女子高些,乍一看的確沒有破綻。”魏繚解釋道,“不過你是否忘了?在薊都之時你是女子著裝。我分明知曉你是女子,卻非要佯裝不知,一則心中十分不舒服,二則即將與你共同效力一人,實在不該如此欺瞞。”


    鄭芙仍對他有幾分芥蒂,故而語帶諷刺地說道:“魏公子直言自己有大能,可到了現在我都未見分毫。你怎知日後我們會共效一主。”


    終於說到正題,魏繚仰麵大笑三聲,而後微微揚著嘴角說道:“不是我不說,隻因你是個姑娘,恐怕聽不懂我這排兵布陣之說!”


    “豈有此理!”


    此人自視甚高便算了,張口便來如此毒舌之語,叫人聽了十分不悅。


    “姑娘且消氣,我並非輕視於你,而是……”話到嘴邊,魏繚卻不知如何說下去。他本就是在輕視於她,哪裏找得到什麽借口。


    鄭芙深吸一口氣,而後道:“不必多說了,你有什麽本事,盡可展現出來,我先問一問那個人是否要見你。”他說得本就不錯,這個時候的女子,又有幾人懂兵家打仗的事情,左不過是因為嬴政讓她多看些書,她才略懂一二罷了。


    聽鄭芙消氣鬆口,魏繚麵露喜色,從袖中拿出五卷捆在一起的書簡,極其寶貝地雙手遞給鄭芙,並說道:“隻需要姑娘替我將這些書簡遞交給秦王,最多三日,秦王一定會見我。”


    “如你所願。”鄭芙雙手接過。


    “多謝。”魏繚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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