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姣走後,鄭芙坐在蓮池邊扶蘇經常玩耍的秋千上,始終一言不發。


    容笠憂心忡忡地走上前來,小聲詢問:“少君,你當真要將長公子送到楚國去?公子年紀還小,離不開娘親的啊……”


    眼下的局勢,列國已經無力再舉兵聚起一次合縱聯盟,即便真的出現那麽一個人能夠合縱六國,然齊國一直處於觀望,加上後勝的常年諫言,齊王勢必會作壁上觀,趙國沒有多餘兵馬可以聯合伐秦,韓魏兩國自顧不暇,而燕國國弱地遠,即便楚國真的想再為合縱長,亦沒有哪國會參與其中。


    當初六國聯盟都被秦國擊退,現在如若楚國一國西征伐秦,無異於以卵擊石。


    在這樣的情形下,秦國沒有任何必要派遣人質去楚國以求和平。這些尚且不論,即便有朝一日真的合縱,她亦不可能讓自己的兒子身赴險境。


    “我絕不會讓扶蘇去楚國的。”鄭芙音色沉下幾分,“讓答賴花出宮一趟,叫宋城隅親自來見我,再者,去道醫館。”


    冬日裏天黑得太快,鄭芙不過閉眼在秋千上坐了一會,再睜開的時候周遭已經昏暗無比,兩個宮女分別提著一盞燈站在她的兩側。


    幽幽燭火忽然輕晃,狂風驟卷,接著黑暗裏便走出一個身影。


    “你們先退下。”


    “是。”


    宋城隅目送兩個宮女遠走,負手站在鄭芙身前:“出什麽大事了要我親自前來啊?”


    鄭芙仍是閉著眼,抬手輕揉自己眉邊的穴位,語氣有倦:“李園那邊,你還在同他聯係麽?”


    “自從白虎山莊搬來鹹陽,你下令切斷楚國內奸的時候,我便已經不再與他聯絡了。”


    “那你可有方法接近他?”


    宋城隅思索一陣,說道:“辦法也不是沒有,你要做什麽?”


    鄭芙適才睜眼,月色之下,狠厲盡顯。


    “要他的命。”


    “唔……你可真是越來越狠了。”宋城隅感慨一聲,“李園曾設計殺死春申君,因而十分看重他自己的防衛,想近身不容易。”


    “那就用別的方法。”


    “比如?”


    “中毒身亡。”


    “妙啊!”宋城隅毫不遮掩地誇讚道,“可是想潛入李府,也是難上加難,我也沒有那種可以一擊斃命又無解的天下奇毒。呃……你?”宋城隅仿佛在她的眼睛裏看到四個字。


    要你何用。


    鄭芙輕歎一聲,說道:“眼下徐福已經完成祭典,我會讓他親自去楚國一趟,想請宋大哥護他周全。”


    當初徐福能以外來之身,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入呂不韋府邸,大鬧一番而身退,不僅是因為他是聞名天下的毒醫,更是有步步為營的計謀,比起宋城隅直截了當的刺殺,自然由他來做這件事更為合理。


    “這個好辦,你大可放心。”


    “放心什麽啊?”


    隻見一人正從蓮池邊的石橋上走來,待至燈火下,一身黃紋紫衣顯現,泛著微波的桃花眼一如往日,長長的睫毛因微光的照耀在眼角映出一道黑影。徐福站在橋邊倚靠著石柱,一派慵懶模樣,“言蹊你就將我的性命交給此人?依著他的頭腦,許是死十次都湊不夠數的。”


    宋城隅亦是冷嘲熱諷:“我說徐福,咱們好歹共事多年,你有幾斤幾兩我還是知道的,不會武便少說話。”


    徐福眯了眯眼:“你會武又有何用?關鍵時刻還不是要我來動手,是不是?”


    “喂……”


    鄭芙急忙打斷:“行了,你們兩個自己去商量一下,盡快啟程吧。鹹陽這邊我還有安排,需要你們的結果。”


    徐福抬手作揖:“少君大可放心。”


    接連一月,邊地的號角聲不斷,鼓舞著一軍的士氣,消磨著對手的意誌。


    “我們每日派五千兵馬渡河試探,如今已經第二十日了。”內史騰自城樓下走來,抬手向麵前身著甲胄的君王作揖。


    嬴政淡淡“嗯”了一聲,說道:“你以為,最佳的進攻時機為何?”


    “單從時間上看,眼下即是最好時機。”內史騰如實述說,“但若是要節省兵馬,應當再派人去前方叫陣,待韓軍士氣消磨,我等再出其不意,傾巢突襲。”


    “再等等。”深邃的眼睛裏是顯而易見的殺意,“趙國已有大旱之兆,拿下韓國,寡人便要順勢北進。”


    要想十年之內拿下六國,不可過度消耗兵力,能省則省,真正的勁敵還在環伺,韓國,不過是一個開端。


    內史騰才來不久,蒙毅也跟了上來,見二人沒在議事,便說道:“李園死了。”


    嬴政似有些漫不經心:“嗯?”


    “探子來報,說是病死的。”


    “楚國人都這麽說?”


    “正是。”


    “不足為奇,畢竟是曾祖輩的人,該活到頭了。”嬴政稍稍側頭,“派幾個人去盯著,必要時刻助阿蹊一把。”


    “臣這就去辦。”


    鹹陽宮中,亦傳來相同消息。


    “什麽,姑外祖父病去了?”鄭芙一臉震驚。


    虞景麵露愁色:“方才傳來的消息,請少君和羋夫人節哀。”


    羋姣麵色死寂如灰,癱坐在桌前久未動彈,鄭芙愣愣地擺了擺手:“轉告宗正,派人以秦國的名義去楚國吊唁。”


    “是,奴才告退。”


    這一次的當真是讓人震驚得無法言語。羋姣慌不擇路,抬手抓住鄭芙的衣袖,“芙兒,你告訴我,是不是你做的?”


    “我聽不懂娘在說什麽。”鄭芙雙手支腰,站在羋姣身側,“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令尹大人年事已高,如若在阿娘來鹹陽的時候病死,那也是天意。天意,不可違。”


    “你……芙兒,我未曾想到你竟如此狠厲,你怎麽能……”


    羋姣料到鄭芙會想其他辦法留下扶蘇,卻沒想到她會直接出手刺殺了李園。她敢這麽做,勢必不會留下馬腳,下手的人一定不會牽扯到嬴政,極大概率是她自己收容的江湖勢力。如此一來,即便李家真的捉到真凶,亦不可能抓住秦國的馬腳,事急從權,便隻能公布李園之死為病逝。


    “你是我娘,任何對你不利的人,我都會除去。”鄭芙說得淡然。


    羋姣心下憤恨,忍不住熱淚盈眶:“那有朝一日,政兒要殺我呢?你又會如何做?”


    “阿娘盡管放心,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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