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一行人手忙腳亂地將溫雪送回信芳閣,又忙使陳媽去請大夫來瞧,溫雪躺在鋪了兩層褥子的床上,哭個不住,林氏一路看她的傷,一路哭“我的兒啊”,一屋子淒淒慘慘。


    溫湄臉色蒼白,有些身子發軟,倚在清夢懷中微微發抖,作氣道:“要不是我見機快,去找了良哥哥來,這會子姐姐就被那婆子打死了!姨娘,夫人她……好毒的心腸。”說著害怕,也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她後世可沒見過這等陣仗,電視裏演的也終究是戲,這是頭一遭見真的,不是親身經曆,誰能相信?


    古代真是個沒王法的地方,父母可以打死自己的子女,子女屈死也沒處說理去!她更感到學武功是必要的了,起碼以後不能像姐姐這樣,挨打連反抗的力量都沒有。


    林氏也是渾身發抖,定了一定才道:“好孩兒,幸虧你伶俐。”


    她回想起溫湄病重那會,夫人克扣她們的月俸,讓她們沒法抓藥看病,弄得溫湄差點死了。這回夫人又借題發揮,抓著一點小辮子就把溫雪往死裏打,要不是溫良來得及時,恐怕溫雪就生生被打死了。


    夫人這是想要她兩個女兒的命呐!一想到這,林氏就渾身戰栗不已。


    母女二人又勸慰溫雪好半天,溫雪才哭累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陳媽帶回一些藥,和采繁一同忙活著給溫雪上了藥,這才消停下來。


    然而第二天溫雪就開始發燒,神誌也不清楚,清醒的時候就抹眼淚兒。有時低聲嘟噥幾句,誰也聽不清楚。


    林氏請大夫給她開了藥,藥煎好了她卻不喝,林氏才聽清她念叨的是“我沒臉活著了,死了幹淨”。


    林氏當即放聲痛哭,抱著溫雪隻說:“我的兒啊,你去了叫我怎麽活啊,好歹你把藥喝一口,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該拿自己身子作踐啊……”


    沒法,溫雪就是不吃藥,連飯也不吃,采繁都給她跪下了,求她吃一口,她隻是搖頭,最後還把盤子都給摔了。


    林氏在一邊哭得肝腸寸斷,溫雪倒不哭了,眼睛直直地盯著天花板,一霎是溫柔旖旎,一霎是萬般哀怨,她在想甚?那隔著深深院牆,不得見麵的情郎麽?


    林氏哭了不知幾千幾萬句,她一句也沒有聽清。


    溫湄也著急,又怕林氏這個哭法,會哭瞎了眼睛什麽的,勸著林氏回去休息,又央告陳媽好歹拉著林氏回去了。她這才坐到了姐姐床前,把采繁清夢都支使出去了,才說:“姐姐其實不必自愧,若沒有男歡女愛,哪裏來的你和我呢?”


    這算是驚人之語,溫雪轉眼望向溫湄,她竟然回神開始聽了。


    溫湄又說:“其實姐姐沒有做錯什麽,姐姐喜歡喬哥哥,喬哥哥也喜歡姐姐,兩個人碰在一起,哪裏有不你情我濃的呢?難道夫人自己和老爺,當年便沒有拉手,摟抱過,親過嘴兒嗎?憑什麽編排姐姐的不是呢?”


    溫雪方才開了口,澀澀地說:“可我還未出閣,和他也沒有定下婚約……”


    “那不是遲早的事嗎?”溫湄忙說,“遲兩年親熱和此時親熱,有什麽分別?夫人就是瞧你我不順眼,恨不得我們死了才好,姐姐你若羞愧死了,她要拍手稱快呢!”


    “你就願意讓夫人揚眉吐氣,讓姨娘傷心,讓我傷心,也讓……你的那個‘他’傷心嗎?”


    溫雪歎了口氣,半晌又說:“可我若厚顏活下來,以後怎麽見人呢?”


    溫湄道:“你好好活著,該怎麽樣還怎麽樣,你不是在教良哥哥讀書嗎?你把良哥哥教好了,她們才不敢對你不恭敬呢,哪會來說你這個,上趕著討好你還來不及呢!”


    溫雪又歎口氣道:“妹妹想得太好了,你還小,不知道女子名節的事,有多嚴重……”


    溫湄又說:“那又怎樣?咱們姨娘不也忍辱活下來了。”


    溫雪就不言語了,若論恥辱,林氏背負的恥辱的確比她要重得多。


    “姐姐,姨娘是為了我們兩個才改節嫁給溫家的,你若一味尋死,那姨娘受的苦不就沒有意義了。”溫湄握住溫雪的手,流淚道,“況且,姐姐……我也舍不得你去!”


    溫雪緊緊抱住溫湄,哭了個軟倒。


    接下來的幾天,溫湄不遺餘力地給溫雪洗腦,讓她逐漸相信,人到了一定年紀思慕異性是正常的,很自然的事情,不是什麽需要害羞的事,更不是不光彩的事。而兩個人互相傾慕,自然就會希望時時在一起,這也是人的天性,不是十惡不赦的事情,更不值得為這個去死。


    憑什麽人就不能向往幸福,追求自己的幸福呢?為什麽自己的幸福,要輪到旁人來說三道四,橫加阻撓呢?為什麽麵對可惡的阻撓者,我們不可以反抗,隻能退縮,隻能任其擺布呢?


    後世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再平常不過的人權,它們衝入溫雪的世界裏,就好像是驀然打開了一扇嶄新的門!


    “姐姐,你要相信,你會和喬哥哥終成眷屬的,如果你不堅強,隨便就放棄了,那永遠也不可能和喬哥哥在一起了,他也會傷心的呀!就算是為了他你也要活下去,隻有活下去才有未來呀!”


    溫雪連連點頭,溫湄又說:“夫人肯定不會同意你和他的事的,但是這不要緊,我們還可以爭取老爺的支持呀,我們並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的。”


    “事在人為嘛!姐姐你好好教良哥哥,老爺一定歡喜得很,我看向著我們的可能性很大,姐姐你也行動起來,我們每天去給老太太請安去,如果老太太也喜歡你,那就更不是問題啦。”


    溫雪臉上的陰霾,在幾天內逐漸被溫湄掃除,人也變得自信了許多。


    除了溫湄、林氏等人,這些天還有一個人對溫雪的振作打心眼裏高興,她就是紫綺。


    這位喬府的大丫鬟,自從到溫府來做針線娘子,教到中午,姑娘們散後,她倒是時常往信芳閣跑,對開解溫雪也費了不少口舌。


    她還成了溫雪和喬靜言之間的青鳥,兩日一次給他們傳信,在許多人的關懷和鼓勵下,溫雪最終徹底放棄了尋死的念頭。


    這樣溫湄才安了心,前日晚上她打開窗子,向外眺望時,一支箭矢飛來,掠過她的臉頰飛了過去,直直紮在地上,箭矢上紮著一張紙條,而箭矢來處,她望見一個雄武的人影躍下院牆。


    展開紙條,上書:“三日後傳你武功,子時至院牆下,繩索縋你出府。乃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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